第33章 你可以製服老虎,卻製服不了小孫女

邊秀珍鼻子裏哼了一聲,接過繈褓,看見孫女黑黑如水晶的眼仁,以及那肉嘟嘟的小嘴,還有她憨態可人的微笑,邊秀珍的心突然就被孫女的笑容融化了,臉上立即綻開了笑容。那是由內而外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走,進屋。”

邊秀珍態度突變,抓著徐翠翠的手就往院裏走。

竇青山和竇青鬆也隨母親進了屋子。

竇大虎傻麅子似的,愣愣地站在院中,反倒窘迫得不知如何才好。

竇青雲過來,奪過斧子,撒嬌說:“爸你還傻愣著幹啥,快進屋子看孫女去吧,老稀罕人了!”

竇大虎沒吭聲,扔下斧子,在木墩上坐下,點燃一袋煙吸了起來。

竇青雲知道父親下不了台,就不管他了,小兔子似的跑進屋看孩子去了。

邊秀珍畢竟是母親,心裏最柔軟的地方,一下就被孫女可愛的笑容給戳中了,融化了。

看著小孫女憨態可掬、萌萌的樣子,邊秀珍心裏突然被一股甜蜜的東西包裹住,以前對大兒子和徐翠翠所有的不滿和怨憤,瞬間煙消雲散。

她盤腿坐在炕上,懷裏抱著孫女,咋都稀罕不夠,笑容燦爛得堪比雲霞。

不一會兒,聽見外屋門開了,咣當咣當的聲音傳來,竇青鬆不知就裏,連忙跑出去想探個究竟。

轉瞬,竇青鬆就回到裏屋,眉眼掛笑地小聲說:“是爸,他把倉房裏醃製的過年吃的野兔肉和野雞肉,都拿出來了。”

竇青山的眼圈突然就紅了。他知道,父親已經原諒了自己。

“這個老東西,還不好意思進屋呢。”

邊秀珍把孩子放在炕上,下地去了外屋。

門吱嘎一聲打開,邊秀珍推著竇大虎進來。

“看看,看看,咱家孫女多俊啊!”邊秀珍把竇大虎推到炕沿前。

竇大虎臉如紅布,扭捏得像上轎的大姑娘,湊到孩子麵前,俯下身子,摸了摸她細嫩的、粉嘟嘟的小臉蛋。

“稀罕吧?”

竇青雲說,把孩子抱起來硬往竇大虎懷裏塞,“來來,大侄女,讓爺爺抱抱,讓爺爺稀罕稀罕!”

孩子被塞到了胸前。竇大虎不抱都不行。他的大手像個簸箕,兜住繈褓,看著麵前的嬰兒,眼裏滿是慈愛和疼愛的表情。

“爸,媽,不孝兒和兒媳,給您二老下跪了,”竇青山和徐翠翠突然給竇大虎和邊秀珍跪下,淚流滿麵地說,“兒子不孝,忤逆了你們的心意,可我和翠翠真心相愛,就沒有聽你們的話,惹你們生氣,如果你們還不解氣,今天我倆跪在這,隨便你們打罵,打死都不覺得冤!”

“起來起來,這是幹啥呀!”

竇青鬆去攙大哥,竇青雲去攙徐翠翠,想把他倆攙起來。

可是兩人膝蓋像生了根,跪在那裏就是不起來。

邊秀珍歎息一聲,說:“你倆起來吧,孩子都生了,還說那些幹啥,起來吧,媽原諒了你們。”

“謝謝媽!”

竇青山和徐翠翠給邊秀珍磕了個響頭。

可是竇大虎沒發話,他倆仍然跪在地上不起來。

竇大虎手裏捧著孫女,沒想到大兒子和兒媳會來這一出,著實驚住了。

“爸——”

竇青雲看不下去了,聲音透著哭腔喊道。

“起來吧。”竇大虎麵色溫和地說。

竇青山和徐翠翠給他磕了頭,站起來。

竇大虎眼神複雜地閃爍了下,把孩子交給邊秀珍,轉身朝外屋走去。

“爸……”

身後傳來竇青山的叫聲,竇大虎停住腳,轉回頭看著竇青山,等待他的下文。

“孩子滿月了,該上戶口了,爸你給孫女起個名字吧。”

竇青山看著父親說。

竇大虎愣了下,眼裏閃過一絲意外,他沒想到,他倆竟然把給孩子起名權留給自己……

竇大虎略思忖,說:“就叫芍藥吧。”

竇青山和徐翠翠愣住了,沒想到父親給女兒起了個如此普通、俗氣的名字。

芍藥,雖然貴為一味中藥材,但它在老爺嶺再普通不過,漫山遍野,林間、路旁,無處不有芍藥搖曳的身姿。

“芍藥好!”

邊秀珍首先附和,“芍藥好養活,不怕旱,不怕澇,不管把根埋到哪裏,不管種子撒到哪裏,都能生長開花,好聽,就叫芍藥!”

後來竇芍藥長大了,曾問過竇大虎,當年你為啥給我起了個這麽普通、俗氣的名字?

竇大虎告訴她,是為了借芍藥生命力頑強,好養活的品格,才給她起這個名字的。就像農村給男孩起名叫“石頭”、“柱子”一樣,命裏硬,不愛得病,好養活。

竇芍藥不相信,逗他,說他沒文化,起不了文縐縐、寓意深刻的好聽名字。

竇大虎就告訴她,以前你有個姑姑,跟你一樣可愛、活潑,可就是因為我給她起了個名字叫“小雪”,她就沒留住,在河邊被老虎叼走了。

竇芍藥知道爺爺那是迷信,但心中仍然為他對自己的珍視和珍愛,而感動不已。

蘇強是這年暑假高升的。那天縣林業局專門來人,在林場會議室召開職工大會,宣布提拔他為朝陽林場副場長。

局裏人說,蘇強是縣林業係統中最年輕的副場長,將來是要堪以重任的。

蘇強躊躇滿誌,意氣風發,他想甩開膀子大幹一場。

但這種好心情隻維持了一天,他就陷入另一種困惑和苦惱,而且這種苦惱殺傷力極大,弄得他坐臥不安,神魂顛倒,煩躁不堪。

他看見徐翠翠了。

那天中午,他從場部出來,路過竇青山家門口,騎著摩托車的蘇強看到,徐翠翠背著孩子,在抱柴火準備燒飯。

蘇強當即就像挨了一悶棍似的,蔫了。

徐翠翠是自己的初戀啊,她雖然瘋掉了,但自從跟竇青山結婚後,就沒再瘋過,而且現在他們竟然還有了孩子……

她背著孩子,忍受勞累還在給竇青山做飯,等他回家吃現成的,是一個勤勞溫良的女人。

蘇強心裏就感到窩火。他悻悻地騎著摩托車往家走。

回到家,鐵將軍把門。媳婦何麗不知跑到哪玩兒去了。已經到了飯口,她竟然不回來做飯,眼裏還有這個家嗎?

徐翠翠背著孩子抱柴火的畫麵,電影一般出現在蘇強腦海……

竇青山,你何德何能,娶了徐翠翠這麽漂亮、溫柔的女人,生了孩子,還給你做飯,讓你下班吃現成的熱乎飯菜……

想到這蘇強就惱火起來,他用力踹門,可是沒用,何麗不在家,鐵鎖頭忠於職守。

他比竇青山早結婚一年多,人家都抱上女兒了,可何麗這片鹽堿地一點動靜沒有……

蘇強越想越惱火,心裏像潑了一盆冷水,升職的喜悅瞬間**然無存。他火冒三丈,衝出家門,來到何麗平時串門子的那戶人家,結果他看到何麗正和兩個女人一起玩紙牌。

蘇強強忍憤怒,說:“老婆,我今天胃疼得厲害,你別玩了,趕緊回家給我擀點麵條,我喝點熱湯緩一緩。”

何麗正輸錢煩悶,頭也不抬,語氣生硬,極度不耐煩地說:“你自己沒長手啊,趕緊回家,別在這給我添亂。”

在外人家,蘇強不便發火,說:“我的胃絞勁兒疼,受了寒氣,吃點熱麵條就好了,別玩了吧?”

“煩不煩人啊,一個大老爺們磨磨唧唧,”何麗朝他瞪眼說,“想吃麵條,回你媽家,讓你媽給你擀麵條,我沒工夫伺候你。”

蘇強再也忍不住了,胸中騰地燃起一股怒火,衝過去把紙牌弄亂,拽著何麗胳膊就往外走。

“你幹嘛呀你?放開我!”何麗的手死死地抓著門框,就是不撒手。

蘇強手上用了些力氣,何麗抓不住門框了,旁邊兩個姐妹有些嘲諷地怪笑起來。

何麗自覺沒了麵子,就惱了,順勢在蘇強胳膊上撓了一把。

蘇強感覺胳膊上一陣刺痛,接著看見上麵像土豆絲似的,被撓下來一條皮肉,殷紅的血一下就冒出來,滴答滴答往地上滴落。

“啪!”

蘇強惱怒,照著何麗就是一個嘴巴。

何麗瘋了,像變了個人似的,不顧一切地衝上來,兩隻手胡亂在蘇強身上、臉上抓撓。

很快,蘇強的臉上、下巴上就出現了幾道抓痕,滲出血來。

蘇強又氣又羞,把何麗兩條胳膊扭在一起,拖回了家。

回到家後,蘇強翻箱倒櫃找紫藥水,給傷口消毒。

何麗則不算完,坐在地上耍起潑來,哭天抹淚,眼淚鼻涕甩得滿牆都是。這還不算完,她把暖壺、碗碟等吃飯喝水的家什,全都摔碎在地上。

蘇強沒想到何麗是這樣的人,氣得直哆嗦,他真想衝過去把何麗殺了。但他又告誡自己千萬不能衝動,衝動是魔鬼!

何麗摔完砸完,還不罷休,把蘇家祖宗十八代的先人都翻出來,伴隨著**一陣辱罵。

蘇強實在聽不下去了,就出來騎上摩托車衝出院子,來到林場辦公室。

蘇強發現,竇青山自打結婚後,被徐翠翠伺候的滋滋潤潤,胖了許多,臉上總是油汪汪布滿光澤,身上的衣服一天一換洗,幹幹淨淨,溜光水滑。

可是自己呢?每天早上起來,何麗還在被窩裏懶著,自己還得給她做早餐。中午、晚上下班,大多時間是鐵將軍把門,何麗喜歡串門子,到了飯口也很少回來做飯,讓他吃不上現成的。

竇青山越是活得滋潤,蘇強越覺得失敗、窩囊,心裏越有自卑感、失落感。

終於有一天,他實在看不慣竇青山穿得幹幹淨淨、紅光滿麵的樣子在他麵前晃悠,就使用手中副場長的權利,把竇青山“貶”出辦公室,將他發配到西山苗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