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父親給未來的兒媳說媒

由於學的是營林專業,竇青山他們還有半年畢業時,就開始實習。

他們的實習,不像其他專業,在城市的機關、工廠,或者郊區、農村,而是跑到小興安嶺深處的一個林場,實習所學造林和病蟲害防治知識。

這個林場交通十分不便,每周兩趟森林小火車,通向山下鎮子。由於這裏地處森林腹地,基本都是林業采伐區範圍,方圓幾十公裏杳無人煙,山下的小鎮不大,隻比一般大村子大不了多少,一條主街有路燈,其他都是土路,並不繁榮。

這樣的實習條件,使得竇青山和徐翠翠的鴻雁傳書,出現了極大障礙。原本一周一封的書信往來,不得不變成兩周一封。

但即使這樣,還因小火車設備簡陋,管理鬆散,運送書信的郵袋時常破損,繼而發生丟失信件,阻斷了兩人之間的鴻雁溝通。

一個月後,馬老師帶領竇青山和幾個學習好、身體素質硬的男同學,進入一個更加偏遠的廢棄采伐點,采集植物、土壤和昆蟲標本。

這個采伐點離場部30多公裏,原來狹窄的運材道由於棄之不用多年,已經無法通車,他們隻好步行。身上背著40多斤的給養和設備,30公裏他們走了一整天,直到晚上7點多鍾,天近黃昏才到達。

他們已經精疲力竭,幾個同學一到地方就癱倒在地,連撒尿的力氣都沒有了。兩位向導是林場職工,體力比他們強些,但也累得呼哧帶喘,汗透衣衫。

還有一個小時天就黑了,解決吃住問題是第一要務。一個向導和馬老師搭建鍋灶,一個向導和竇青山進山尋找幹柴。其他同學打掃布滿蛛網和動物糞便的廢棄的木刻楞。

臨出發前,竇青山得知這次任務比較艱巨,采伐點與世隔絕,他要有兩個月時間無法與徐翠翠通信,就匆忙寫了封信,把情況告知她,免得她長時間接不到信,擔驚受怕。

可不幸的是,那封信在小火車上顛簸出郵袋,隨風飛走了。

徐翠翠沒有收到竇青山的說明信。

而這期間,蘇強加強了對徐翠翠的愛情“攻勢”。他清楚,情敵竇青山還有半年就要畢業,到那時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與徐翠翠交往,公開兩人的戀情。

那樣的話,麵對一個中專畢業生,他這個普通職工將沒有什麽優勢可言,他必須搶時間,抓進度,在竇青山畢業之前拿下徐翠翠。

現在的蘇強可以說變化很大。自從上次徐翠翠嫌他穿著打扮像個小流氓後,他就“洗心革麵”,把那些喇叭褲、花襯衫帶到河邊,一把火燒了。

他回歸了工人本色,上班穿工服,下班穿休閑,跟過去那個流裏流氣的形象,徹底拜拜。

經過一年多的“表演”,林場許多人知道蘇強在追求徐翠翠,也都以為他倆在處對象,表現出羨慕的眼神。有時那些會說話的大嬸,就說一個俊男,一個靚女,他倆在一起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聽到人們的議論,蘇強就有了假戲真做的感覺,心裏甜甜蜜蜜,特別幸福。

他爸蘇力德之前曾給他介紹一個對象,蘇強連見都不見,說除了徐翠翠,他這輩子誰也不娶。

竇青山快要畢業,時間緊任務重,蘇強被緊迫感壓得喘不上氣,就攛掇他爸,讓他趕緊去徐翠翠家提親。

蘇強覺得他有這個把握得到徐翠翠。最起碼,她家裏人會偏向自己的。

說實話,這兩年蘇強沒少往徐翠翠家跑,都快把她家門檻踏平了。

開始,徐翠翠父親和她大哥徐大剛並不感冒蘇強,覺得這個小子像社會痞子,穿的花裏胡哨,一看不像正經人,就叮囑徐翠翠離他遠點。

後來蘇強被徐翠翠搶白,“洗心革麵”,“重新做人”,像變了個人似的,他再出現在徐翠翠家人麵前,就不再那麽招人厭煩了。

蘇強嘴巴甜,見了徐翠翠父母,一口一個大叔、大嬸地叫著。每逢節日,他都穿戴一新地給徐翠翠家送禮,不是幾條大鯉魚,就是一塊豬後丘,或者一個牛頭、一扇羊排。這麽說吧,徐翠翠家這兩年幾乎天天打牙祭,基本都是蘇強孝敬的。

蘇強感覺到,徐翠翠的大哥徐大剛在家裏說話有分量,他已經是村裏的民兵連長,據說以後要接他父親的班,當村長。蘇強就主動跟徐大剛打成一片,三天兩頭拽著他喝酒。

很快,蘇強就與徐大剛成了好朋友。

隨著時間推移,徐家人再看蘇強就不覺得別扭了,甚至覺得順眼多了,他高高的個子,長得也很周正,脾氣還好,嘴甜腿勤,又在國營林場上班,吃供應糧開工資,基本沒啥挑的。

如果憑蘇強現有的條件,在農村找對象,那得拿著放大鏡挑選,不說像選妃子似的,也是說一個成一個。

蘇強這時讓他爸去徐家提親,自覺還有一個優勢,那就是上周林場班子決定,提拔他為林場調度。

那時在林場,除了幾個領導權力大,就是所謂“八大員”了,他們雖然官職不大,卻主宰著一百多名職工的工作環境,以及幾百口人的吃辣拉撒睡。

比如保管員,就掌管著林場所有物資的管理工作,他要是手鬆一鬆,誰家需要點水管子、磚瓦料、塑料布什麽的,全憑他一句話。

還有治安員,誰家要是有個婆媳不和,鄰裏之間因為小事磕磕碰碰,都要治安員來調節。如果得罪了他,那他就不會一碗水端平,有你遭罪的時候。

而蘇強的調度員,權力似乎更大些,他負責每名職工的工作分配,也就是張三伐木、李四造林、王五打掃衛生等等,都又他來調配,因此在那時的國營林場,他幹的是“吃香”行業。

為了給自己壯聲勢,蘇力德將拜把子兄弟竇大虎叫上,一起踏進了徐翠翠的家門。他想讓竇大虎當媒人。

竇大虎聽說要給大侄子當媒人,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他們中午提著四樣點心,四瓶白酒走進徐翠翠家。

徐翠翠父親見竇大虎來了,早知他威名,便顯得格外客氣,又是端茶,又是倒水,並跟他一起回憶那些年他打虎鬥豹的英雄事跡。

這天是星期天,徐翠翠在家休息。

按照農村規矩,男方家來人提親,女孩要出來給男方長輩和媒人端茶倒水,也就是要讓男方家相看相看。

徐翠翠並不認得竇大虎。

她給竇大虎茶杯裏倒滿水,正要離去,卻聽竇大虎開了口。

“你就是徐翠翠吧,你不認得我,我可知道你啊。”

竇大虎捏著茶杯,和顏悅色地看著徐翠翠說。

徐翠翠就不好走了,站在原地,眨巴著一雙好看的眼睛靜靜地看著竇大虎,等他說為什麽認識她。

“我兒子是你同學,我常聽他說起你。”竇大虎喝了口茶。

徐翠翠努力回想,他兒子是我同學,我咋不知道呢,是誰啊?

“我大哥的兒子叫竇青山,在省林業學校讀中專,今年畢業。”蘇力德見徐翠翠楞在那裏,就替竇大虎把謎底解開了。

徐翠翠身子猛地一顫,手裏的茶壺差點掉在地上。

什麽?

這個黑大漢是竇青山的父親?

怎麽可能呢?

他不是給蘇強當媒人的嗎!

徐翠翠心裏五味雜陳,翻江倒海,她想笑,卻更想哭。

中午,父親好酒好菜招待蘇力德和竇大虎,徐大剛也坐在飯桌前陪客。

徐翠翠閑得慌,想在廚房給母親和大嫂打下手。父親卻安排她,專門負責給媒人和蘇力德倒茶、上菜。

看起來,他們酒喝得很開心,嘮得也投機,就都不客氣,開懷暢飲起來。

徐翠翠豎著耳朵偷聽,得知父親和大哥似乎並不反感蘇力德提親,尤其徐大剛幾杯酒下肚,舌頭就大了,一個勁兒誇讚蘇強,說他年紀輕輕就當了調度員,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最起碼要當朝陽林場的場長。

竇大虎還算冷靜,說:“咱們雖然覺得兩個孩子很般配,我也很樂意當這個媒人,但咱也不能太武斷,現在不同舊社會,父母包辦,媒妁之言。現在是新社會,婚姻大事不能含糊,咱們不能包辦,要看兩個孩子的意思,是吧徐村長?”

徐翠翠父親說:“是的,咱們得尊重兩個孩子。”

他端起酒杯跟竇大虎和蘇力德碰杯,三人喝幹杯中酒,他說:“不過我真的覺得,蘇強那個小夥子不錯,越看我越稀罕。”

徐翠翠在外邊聽見,心下不高興,嘟囔了一句,“你稀罕是你的事,我可不稀罕他。”

她母親和大嫂對了個眼,知道女兒心裏不爽,也覺得丈夫說話有些滿,不應該這麽誇獎蘇強,不然小兩口婚後鬧矛盾,那小子會很張狂的。

母親湊過來問:“咋的,翠翠,蘇強那小子,你沒相中啊?”

“反正,我不喜歡他!”徐翠翠噘嘴說。

大嫂覺得徐翠翠不可思議,就說:“蘇強多好啊,要工作有工作,要個頭有個頭,要長相有長相,現在又是調度員,多少人想嫁給他,享清福啊,你咋還不稀罕他呢。”

“你看他好你嫁給他,我就是不得意他,咋的!”徐翠翠朝大嫂瞪起了眼珠子。

對於這個大嫂,徐翠翠打心裏看不上,她是本村人,看父親是一村之長,早早就把大哥“拿下”了,還沒相親就懷了孕,她是挺著大肚子走進婚禮現場的。

結婚後,大嫂憑借給徐家生了兒子,就開始頤指氣使,好吃懶做不說,還時常對其他婦女指手畫腳,儼然一個“太子妃”的架勢,特別招人煩。

大嫂被徐翠翠搶白一頓,雖然噎得直翻白眼,但礙於她在家受寵的程度,知道得罪不起這個“公主”祖宗,隻好怪自己多嘴,賭氣去一邊炒菜。

廚房內徐翠翠惱火,母親不知所措,大嫂冷著臉子,氣氛吊詭,極不和諧。

可是室內的氣氛卻空前融洽,四個男人越喝越投機,越說越親近,恨不能下地磕頭拜把子。

徐翠翠見他們如此地“如膠似漆”,心裏卻像著了火,又惱又無奈。

直到下午三點半,室內的大尾巴酒才散。徐大剛晃晃悠悠上廁所,吩咐媳婦進屋收拾殘局,讓徐翠翠再沏一壺新茶。

徐翠翠白他一眼說:“馬尿騷就那麽好喝,磨磨唧唧好幾個小時,鬧死人了!”

“呦嗬,你咋這個死態度,”徐大剛醉眼朦朧,不解地瞅著妹妹說,“千裏扛豬槽子,我喝這麽多酒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你這個死丫頭。”

“用不著,喝死也沒人心疼!”

徐翠翠把瓷茶壺弄得叮當響。

“咋的了這是?誰招惹她了?”徐大剛有點站不穩,晃晃悠悠地他看著媳婦問。

他媳婦趕緊扶住她,瞪他一眼說:“就不能少喝點,灌一肚子貓尿,喝死也沒人感謝你!”

“嘁,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徐大剛肚子憋得脹痛,撞出門去了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