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離婚
“回來了?”蘇岩背著身,在昏沉的屋內垂著頭,渾身頹廢,陰暗的臉色看不真切,若隱若現。
周愛香對他的態度算不上熱絡:“回來晚了些,你吃飯沒?沒吃我去煮碗玉米糊。”
他們夫妻之間的關係從來都是蘇岩在低,周愛香在高。
隻有她過分幫扶娘家的時候,蘇岩才會冷冷她,所以周愛香習慣了丈夫的包容和退讓,現在找到了拿捏他的辦法,愈發不把他放在眼裏,連問一句的語氣都很平淡。
蘇岩轉過身,陰晴不定的表情更加瘮人,陰惻惻地出聲:“你能給我解釋一下,這是什麽東西嗎?”
周愛香不明所以地轉頭,在看到他手心裏紙包的那一刻頓住,渾身繃緊,瞳孔微縮,氣氛冷凝得似乎能聽見她自己的心髒在胸腔跳動的聲音。
她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拳頭攥得死死,大氣不敢出一聲,半天沒吭聲。
其實也沒什麽可問的了,蘇暖又不會騙他,再看她現在的狀態,蘇岩像是被卸了電池般脫力地坐在炕上。
“……咱離婚吧。”
他頹喪的話傳到周愛香耳中如五雷轟頂,她不可置信地囁喏:“你說什麽?你要和我離婚?!”
“日子過成這樣,咱倆都有原因,不全是你的錯,也不全是我的錯。”蘇岩佝僂著脊背,如同被生活的沉重壓彎了腰,“再這麽熬下去也沒意義,不如好聚好散。”
周愛香大喊:“蘇岩!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嫁給你十多年,給你生了一兒一女,家務事無一不是我操勞,你現在要把我掃地出門?你有沒有心肝啊!”
她激烈的聲量把隔壁家的狗吵醒了,在孤寂雪夜中汪汪直叫。
蘇岩仰天長歎:“操勞?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這話你說得自己不虧心嗎?你剛嫁過來的前五年,家裏大小事全是我娘操心,家務事你都很少上手;後來小暖長大了,能幹活了,家裏這些就都挪到她身上了,這些我不是不知道。”
“我總覺得你在娘家過得苦,我娶了你就得對你好,我算是仁至義盡了吧?”蘇岩抬頭,眼眶通紅,眼中滿是痛苦與憤恨,“可是最後呢?你為啥要做這些不要臉的事兒啊?”
蘇暖站在自己房間,平靜地聽他們二人吵架,似乎要把這些年誰付出得多、誰付出得少,全都在此刻分辨清楚。
蘇岩是個好丈夫,卻不是個好父親、好兒子。
他們夫妻二人之間的糾葛為何偏偏要旁人受累?
蘇暖上一世沒有意識到的不妥,這輩子回來全都清晰了。
他們都說男主外女主內,父親在外賺錢不管家事她理解,可是為何本該由母親操持的家務也要落到她身上?
十歲出頭的蘇德民可以無憂無慮地上房揭瓦,可她卻從天不亮就得做完目之所及的所有活計,她也隻比他大了三歲啊!
如今兩人的破裂,在她眼裏,甚至可以用狗咬狗來形容。說到底,和她有著血緣的骨肉至親,又真正付出了幾分真情呢?
“我不要臉?”周愛香狠狠推搡了他一下,怒罵道:“我幹什麽不要臉了?要不是你心狠,不願意我幫我娘家兄弟,我至於做到這步嗎?憑什麽你可以給你姐妹送東西,我就不行?”
合著還是為了她大哥,就為了這個理由便要給枕邊人下藥,蘇岩徹底如槁木死灰,他甚至都不想解釋,因為說了她也聽不進去。
“離婚吧……到時候咱家賺的錢我都分你一半,看孩子想跟誰就跟誰,其他隨你便。”
周愛香瘋癲無狀地恥笑:“你說離就離?我告訴你,我是鐵定不會走的!再說,你問問倆孩子願不願意他們父母離婚?這話傳出去不讓人笑話死!”
蘇岩怒不可遏,站起身,腰板挺直:“笑話?你幹那些歪門邪道的事就不讓人笑話了?倆孩子有你這樣的娘簡直倒了八輩子血黴。”
“他們都是從我肚子生出來,有什麽資格嫌棄我?有本事你去問啊!問問他們同不同意父母離婚!”
話音剛落,蘇暖就開門,走到他倆房門口,淡淡說了句:“願意。”
蘇德民一直聽著動靜,也跟著跑出來,急切地拉住她:“姐,你在說什麽?快勸勸爹啊,爹娘不能離婚!”
蘇暖沒有理會他。
而周愛香雖然驚訝於閨女同意離婚這件事,但到底沒把她放心上,反而嗤笑:“看吧,一個小丫頭片子說同意,但你家傳宗接代的根兒可不樂意,怎麽?要不把你兒子也趕出去?”
蘇爺爺蘇奶奶蹣跚步伐,緩緩走出來:“德民不可能跟你!”
蘇暖垂眸,她是預料到了這種局麵的,可今日,她不想再為了這一大家子表麵的和平而退讓隱忍了。
這婚如果不離,她就自己出去單過,好歹是成年靈魂了,苦是苦,但也沒照顧一大家子累。
周愛香看向自己閨女,諷刺道:“看吧,你爺爺奶奶可不願意要你?你爹娘離婚了,你能去哪?以為自己是香餑餑呢?在這天天挑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生母嘲諷的殺傷力無疑是加倍的,蘇暖攥緊拳頭,緊咬住下唇,指尖泛白。
蘇奶奶適時開口:“小暖也不會離開!兩個孩子我們都要,隻有你一個人滾出這個家!”
蘇暖猛地抬頭,眼眶微紅,嘴唇顫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從頭到尾,她一直以為這個家率先被拋棄的就隻可能是她了。
蘇爺爺點點頭:“小暖和德民都是我們蘇家的孩子,不可能跟你走。剛才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錢分你一半,等明兒去大隊辦了手續,你就自己拎包回娘家吧!”
蘇德民看爺爺奶奶都下了最後通牒,急得滿頭大汗,對他娘喊:“娘,快跟爹和爺爺奶奶道歉啊!”
周愛香在這個家唯一在乎的可能就是這個兒子了,但無論再怎麽看重,都比不上自己親哥,她頂住所有人的目光,站著半晌沒吱聲。
“娘,你說句話啊!”
院子裏,一家人站得整整齊齊,全都默不作聲,隻有蘇德民一人心急如焚。
不知是否是麵對這樣的壓力,情緒過於緊張,周愛香不自覺地幹嘔出來。
她這一動作,所有人心裏都如驚濤駭浪,心緒萬千。
蘇暖的指甲狠狠掐著掌心的軟肉,甚至懷疑她為了息事寧人故意做出這種反應。而蘇岩和蘇爺爺蘇奶奶都第一時間想到了懷孕的可能性,麵色不虞。
唯有周愛香心生欣喜,雖然她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又懷了,但依照之前用藥的頻率來看,並不是沒有可能。
可能是有了依仗,即使沒有確定,但腰板一下子又硬了起來,看向他人的目光又回到了之前的倨傲。
氣氛一直僵持著,最後,蘇奶奶一錘定音:“等明天去醫院看看再說吧……”
他們老了,要不是兒媳婦做得過分,他們實在不想插手兒子的家務事。
蘇暖望著老人滄桑的背影,心下酸澀,對周愛香的洋洋得意更加冷漠無視,頭也沒回地回了屋。
是因為她重生的緣故嗎?
蝴蝶效應改變不了父母對她的態度,卻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挽救這段岌岌可危的婚姻,就因為上輩子他們沒離婚,所以這輩子也離不成嗎?
蘇暖躺在炕上,手背搭在眼睛上,眼尾緩緩淌出一流清淚。她也想有一個完整的家庭,可如果是這樣,還不如孑然一身。
上一世丈夫出軌,這一世在黑市做生意,這些苦楚從沒有此刻這般無力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