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竭盡全力，送爾黃泉
在寥寥數句的談話之間，老者的氣勢就截然不同了，若方才隻是一頭暴戾的猛獸，那麽現在的他，赫然就是一頭全副武裝，身披機甲的怪物，二者的壓迫感完全不在一個等級。
周圍的空氣都隨之凝固起來，恍若鐵板，羅納德瞳孔驟縮，竟生出一抹畏懼。
眼前的老者，在他的視野中，正有一道又一道的灰色煞氣溢出，形成各種猙獰的人頭模樣，若有若無的哀嚎聲，回**在耳邊。
這一刻，他已明白，彼此間的實力，有著雲泥之別，別說是牽製了，隻要他膽敢踏入戰場半步，都隨時可能被老者梟首。
體表血肉的刺痛感，到達了頂峰，羅納德意識到這絕非他所能插手的決鬥，因此，他褪去元素化，躍向遠處的安全地帶，準備觀望接下來的廝殺。
薑臨宛若一杆挺直的標槍，深紮在原地，他看著老者似乎進入到了最為強大的狀態，不禁誇讚道：
“你很強...無疑是我入世以來，遇到過最強的武者；除此之外，餘者平庸，與你相比，不過是沙礫而已。”
在他的觀察中，老者的血氣，遠強於拉恩幕府的毒師、以及異變後的克菲爾，抵達到了某種驚人的程度。
“是麽？能被後輩如此認可，倒也是我的榮幸了...”
薑臨忽地想起一件事，遂問：“你這等層次的武者，是何境界？”
老者扭著脖子，舒展筋骨，口中呢喃道：“境界麽？我很久之前就停滯不前了，迄今為止，也不能邁過那道天塹，若非要說個修為，那就是淬骨巔峰罷。”
此話一出，薑臨對武者體係的實力有了更多的判斷，像先前張漠聘請的那些煉血境武者，已不懼熱武，像老者這種跨越了一整個大境界的家夥。
薑臨懷疑，就憑借緬北那些落後的武器，哪怕調集數千上萬的護衛軍，進行埋伏圍剿，都不見得能殺死老者。
“若非我當年心境受損，被怨恨纏身，說不定還有機會，衝擊一下那傳說中的化境，隻不過，事已至此，我再無遺憾。”
老者拖著數米長，又質地尖銳的骨鞭，緩緩動身，他身後有一層淡淡的虛影，仿佛是進行狩獵的巨型螳螂，已經鎖定了薑臨的位置，不容他逃跑。
“怎麽樣？我這個實力，勉強能做你的對手吧？”
“不....還差太遠了，遠到沒有盡頭...”
薑臨搖首，帶有意味深長的笑容，說道：“念在你我，流著同樣的夏煌血脈，盡情的出手罷，不要試探，不要浪費時間。”
“我給你五招的機會，用盡你的畢生所學，向我證明，你值得活下去。”
“五招過後，若不能傷我半分，那我就要親自送老先生上路了。”
聞言，老者不怒反笑，頗為欣賞對方尚在弱冠之齡，而又不懼一切的氣概。
“好！就讓這片悲涼的天地，來見證你我，誰能從死亡的邊緣，再一次躋身而出。”
“轟！！！”
話音剛落，老者手腕震動，他緊握手中骨鞭，血氣瘋狂燃燒，駭人的力道，刹那加持在骨鞭之上，橫空抽了過去，形似一道黑色的閃電。
那在空中發出爆鳴的速度，快到觀戰的羅納德，僅憑肉眼都無法捕捉！
狹長的骨鞭，仿佛暴起的毒蛇，襲向薑臨的喉脖，見薑臨托大，都不曾閃避，羅納德焦急地呼籲道：“小心，鞭子可能淬毒！”
然而，薑臨不作閃避，他右手輕輕一揮，一團淡藍色的靈力，刹那被壓縮得近乎成為實質的八卦盾模樣，擋在了骨鞭攻擊的要害之處。
“轟！！！”
一聲劇烈的爆炸過後，煙塵滾滾，老者沒有絲毫拖遝，隻身掠過中間地帶，衝入煙霧之中，與薑臨決鬥。
“砰！砰！砰！！”
拳腳碰撞聲，此起彼伏，但不足半分鍾，就有一道佝僂的人影，從煙霧中，如斷線的風箏倒飛而出，他撞進了遠處的建築廢墟，身體抽搐，嘴角流下黑色血液。
“好一個靈武雙修的術士，居然在肉體的打磨上，不輸於我，怪不得閣下有恃無恐，原來是這樣。”
廢墟中，老者推開壓在身上的巨石，臉色極為凝重地扶著牆壁，狼狽走出，他的右手粉碎性骨折，劇烈的痛楚，令他無法再度持鞭。
待到灰塵散去，薑臨仍舊是居高臨下地看著老者，在他身旁，有一層又一層的正八邊形結晶，懸浮在空中。
那特殊的護盾，仿佛是世間最為堅固的防線，不容撼動。
而躲在遠處的羅納德，早已汗流浹背，方才二人廝殺間，他聽到煙塵之內，爆發過百餘道尖銳的抽打聲，未曾想過年邁的老者，攻擊會這麽狂暴。
在薑臨所站的地麵，支離破碎，出現密密麻麻的鞭痕，每一道都長達十餘米，儼然是老者攻擊的餘波所致。
“了不起，驚豔的後輩！”
接連兩輪攻擊都失效後，縱然老者一生閱曆深厚，經曆過許多挫敗，磨煉得無比堅韌的意誌，都在這一刻，久違地嚐到了無助、絕望的滋味....
這種感覺，宛若多年前，他初入武道，尚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學徒時，麵對師父，無法感知彼此的實力差距一樣。
然而，老者並沒有就此感到氣餒，相反，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興奮，體內幹涸的血氣，再次劇烈燃燒，讓他維持著戰力絕巔的姿態！
漸漸的，他笑了，笑得很是癲狂，而且聲嘶力竭，就像墜入了魔道，心中的負麵情緒，被無限放大。
“好！好！好！”
“自從我武道步入瓶頸，沉寂了七十餘年後，你是唯一一個，讓我體會到命薄如紙的家夥。”
老者本就霜白的發絲，紛紛斷裂，他屹立在原地，血氣如鋼鐵熔爐燃燒著，散發著駭人的威勢，麵容更是一片扭曲、瘋狂，形似厲鬼。
薑臨平靜地看著老者，並沒有任何的情緒波瀾，此刻的老人，與那風中殘燭無異，隨時都會熄滅。
“不懼生死，足夠堅韌的武者意誌，你值得被我記住，老先生，告訴我，你的名諱吧。”
聽到對手的認可，老者會意一笑，敞開那嘶啞的喉嚨，揚聲道：“許鍾...”
說出這個詞匯的時候，他那渾濁的雙眼，有了短暫的清明，這個名字，久遠到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了。
自從離開故土以後，他還是第一次與人道出姓名...
不過，也是了，將死之人，還有什麽可以在乎的呢?
老者呼出一口濁氣，右手的劇痛，讓他的思緒難以集中，他左手落入褲袋中，一陣摸索，艱難地掏出了數枚泛黃的銅幣。
“這是我的古銅錢，乃我武道大成之時，采集凡人萬血淬煉而成，具有腐蝕法力，汙穢法器的效果，你肉身強橫的確不假，但若被我的銅錢觸及，必定會潰爛枯亡。”
老者露出一抹複雜的笑容，對於薑臨這種深不見底的強者，他並不介意明著來，武器是什麽樣的，就是什麽樣，在絕對的殺傷力麵前，任何的遮掩，都不過是笑料而已。
同時，他也相信，這幾枚銅錢，就算殺不掉薑臨，但也必定會讓他喋血當場。
“動手吧，讓我粉碎你的心血，你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薑臨淡淡地笑著，並沒有因為老者奄奄一息的悲涼模樣，而心存仁慈。作為敵人，他給到了足夠的尊重，並打算痛快地把老者轟成一灘血霧，讓他走得輕鬆些。
“好...後輩，那你可就小心了。”老者神容憔悴，說話聲音虛弱，可掌心的銅錢，卻爆發出恐怖的凶芒。
瀕死之際，他將體內的所有武道真力，盡數匯聚在左手之上，不斷地加持三枚銅錢，宛如把炸藥壓縮到了極點，再一瞬點燃！
“嘶——！”
三道灰色的閃電，脫離老者的掌心，霎時撕裂空氣，引起陣陣尖銳的爆鳴聲，襲向薑臨。
這是賭上壽命的一擊，亦是老者迄今為止，所能施展的最強手段。
“轟！！”
“轟！！”
“轟！！”
三枚銅錢，好像極具穿透力的大口徑子彈，不斷尋找刁鑽的角度，撞擊著那些環繞薑臨身旁的八卦護盾，任其肆意的攻擊，始終無法破開防禦。
漸漸的，在劇烈的撞擊中，那些靈力構成的護盾沒有絲毫被腐蝕的跡象，相反，三枚銅錢，已出現裂痕，有崩解的跡象。
同一時刻，本就筋疲力竭的老者，再次神色萎靡，壓製不住體內的反噬，大口嘔吐著黑褐色的汙血，整個人都在顫栗，蒼老的麵容，慘白至極！
“就到這裏吧。”
薑臨抬起右手，五指驟然收攏，那幾枚激射在空中的銅錢，仿佛被一隻無形大手抓握，轉瞬化作齏粉。
“噠.....”
老者大敗，控製不住身體，屈跪在了地上，神態稍有錯愕、失落、自責，他喉嚨如被重物堵住了，不知說些什麽，腦海一片空白。
與青年的決鬥，他敗得一塌糊塗，甚至沒能在對方身上留下一絲傷痕。
挫敗的滋味，浮現心頭，老者苦澀地歎氣著，此刻的他，看起來和那些流落街頭的老乞丐沒什麽區別，原先周身凶戾的氣焰，正不斷跌落。
“許鍾前輩，上路罷。”
薑臨沒有選擇神念擊穿對方的腦域，而是緩緩地舉起了右手，握指成拳。
“無憾矣...”
老者釋懷地笑著，他拖著重病的軀體，超越極限，戰至最後一刻，捍衛了屬於自己的武者尊嚴。
“咻！！”
一道殘影掠過，薑臨瞬移到老者身前，一拳轟出。
“轟隆隆！！！”
拳骨尚未觸及老者，那令天地為之黯然的拳勁，就瞬間把老者的軀體，撕成一片血肉的殘渣。
臨死前，老者的意識定格在青年的麵容之上，嘴角似有笑意，能死在更強者手中，何嚐不是他的夙願呢？
拳光橫穿數百米，一團血霧炸裂，老者自此隕落，後方的山地，震動搖晃，被撕裂一道猙獰的溝壑，無比龐大，場麵壯闊，形似蜈蚣。
“噢！我的天，都是怪物。”
羅納德心悸地望著那破碎的山地，這一擊的威力，足以堪比一枚中形導彈了，若不是親眼所見，他很難相信，薑臨那清瘦的身軀，竟隱藏著這等駭人的力量。
廝殺落下帷幕，薑臨算是記住了這位強大的老者——許鍾。
“可惜了，沒能留下全屍，如果提著他的頭顱，去拜訪宿曼，想必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
羅納德眸光垂落，掃視著地上那灘淒慘、粘稠的血跡，不由地感到惋惜。
“不，老先生是我夏煌人，死得倒也坦**磊落，是一名很有意思的對手，基本的尊重，還是要給的。”
薑臨否決了羅納德的說法，隨即再道：
“就讓他長眠在此吧，漂泊一生，說不定，此刻他已踏上魂歸故土的旅程。”
說罷，他右手微抬，調動周圍的靈氣，操控無數的碎石，原地壘起一座枯墳，在那凹凸不平的墓碑上，薑臨以指代筆，鐫刻著“許鍾之墓”。
這一刻，羅納德似有所悟，他心底對薑臨的評價，不禁再次提高些許，也愈發地明白，這個怪胎為什麽會如此強大的原因了。
謙卑，對待萬物的謙卑，卻又蘊含著雷霆一般的意誌與力量。
“走吧，耽擱了些時間，該去會會宿曼了。”
薑臨起身，朝著羅納德調侃道：“這一趟，辛苦你做這個魚餌了。”
“嘿，你小子真是把我架火上烤啊，這老瘋子太可怕了，我在和他對位的時候，全方麵遭受壓製，若你不出來，我還真的多半要掛在這裏了。”
羅納德叉腰感慨道，同時又慶幸道：“提前解決這麽一個大麻煩，後麵的潛入，會方便很多。”
“他真的太強了，強到令人發指那種，我猜宿曼麾下，也難有第二個這種高手。”
對於這番說辭，薑臨隻是隨意地笑著：“老先生，確實有幾把刷子，比我先前遇到的那些武者護衛，強得數十上百倍，至於這種高手，宿曼那裏還有沒有，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