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公共畫室是從來不鎖門的, 因為完成一幅美術作品可能是連著十幾個小時或者更長時間, 很多學生畫不完就會一直畫, 但和保安大叔說的一樣,作品不易,沒有深仇大恨,誰都不會來畫室撕畫毀畫。

“這看不清啊,”保安大叔摘下老花鏡,“還戴著帽子口罩墨鏡,顯然是有備而來的。”

屈一將畫麵來回看了二十多遍, 還是沒能看出那人長相。

但說懷疑對象, 他有。

和畫麵中的人身高體型也相符。

他把畫麵截圖下來傳到手機裏,撿起大叔給他包好的一團報紙塞回口袋:“謝謝叔叔。”

“幹啥去呀?就不查了嗎?”大叔問。

“我去信息管理處, 查大樓外麵的監控, 我有懷疑對象,不行就查他們宿舍樓底下的監控, 然後比對時間。”屈一說。

保安大叔抖了抖濃黑的眉毛:“你這小孩怪機靈的。”

屈一再說了聲謝,直接出了教學樓。

信息管理處的阿姨們正悠哉悠哉喝茶看淘寶,屈一敲門後她們馬上坐好,本來有些不耐煩的語氣在對上屈一的臉, 和臉色以後,都變得稍微軟和了一些:“同學,有什麽事嗎?”

“老師,我想調監控,有人把我的畫撕了。”他又從口袋裏掏出碎屑。

幾人都有些為難:“監控不好隨便調啊……”

屈一摸了手機出來:“稍等一下。”他給老張打電話, 簡單描述了事情經過。

老張:“你是想私下解決還是通過我?”

“我自己解決。”

老張:“那行,我和老師們說。”

老張素來是學校裏的交際花,不管哪裏的老師他都能嘮上幾句,屈一把電話給信息處的老師以後,老張竟然還把人女老師給逗笑了。

電話掛斷,女老師說:“你要查哪裏的監控?”

屈一看了眼時間,快十一點四十:“老師們要是放心的話,我中午在這兒找,應該下午兩三點就能找完。”

“那你在這吧,我們先下班,你要查可以,但絕對不能拷貝走,我們辦公室也是有監控的知道吧。”

屈一點頭,在位置上坐下,開始翻教學樓附近的監控。

一直盯著屏幕眼睛實在酸痛,好在事情發生在早晨,學校裏的人還不是很多,有許多空白畫麵他不用太仔細地去分辨。

宿舍樓下的監控他看了幾遍,沒發現章訴行的蹤影,而教學樓底下的那個人,依然帶著口罩墨鏡無從辨認。

他除了靠直覺,和靠身形判斷是章訴行,目前沒有證據。

畫布殘片被他掐在手心裏,幾個略顯硬質的棱角頂在關節上。

偏偏是他給靳塬的這一幅。

他靠住椅背,胸口的怒氣消不下去,連日來加班加點趕製畫作的疲憊也泛了上來,實在難受。

手機在口袋裏響了響,聞桓成的。

“我回宿舍了,你在哪裏?”

屈一掐著眉心:“我在學校信息管理處,我放在公共畫室的畫被人撕了,現在在看監控。”

聞桓成說馬上過來,他也隻能強壓下心裏的煩躁,繼續看看監控,企圖找到蛛絲馬跡。

還沒看多久,洪建國的電話又來了。

“靠,是哪個龜孫撕了你的畫!”洪建國聲音大道有電流聲,“老子閑來無事上個論壇,就看你又被掛在上麵!”

屈一歎了口氣:“我還在學校查。”

“等著,哥哥來給你應援。”洪建國說,“不弄死他丫的,老子自願退出塬爹粉籍。”

屈一關了手機,又重新打開,找到靳塬的微信:【可能要晚上才過去,學校有點事情還沒辦完。】

十分鍾以後靳塬回過消息,應該是剛睡醒,給他發了句語音:我去接你。

就一句簡單的話,屈一原本還鬱鬱不平的情緒立刻得到緩解,他看了眼監控畫麵:【我處理完就給你打電話。】

聞桓成到的時候,屈一已經足夠冷靜,他同時開了兩個畫麵三倍速播放,聞桓成沒說廢話,拉了一把椅子:“你看左邊我看右邊。”

他倆坐了不多久,洪建國又風風火火進來:“讓老子看看是哪個崽種咖喱人不要了。”

“你先坐下。”聞桓成說。

屈一目光聚集在一處,突然按下暫停鍵,又把畫麵倒回去切換成慢放。

“看到什麽了?”聞桓成趕緊挪過來。

“讓我康康,讓我康康!”洪建國攬著他倆的肩。

教學樓天台出口下的監控畫麵裏,那人抬手拉了拉自己的帽簷,屈一控製鍵盤,讓畫麵一幀一幀移動,最後定格。

“他手背好像有東西。”屈一指著。

洪建國湊到屏幕前:“盲生你這次恐怕是真的get到了華點。”

屈一努力回憶,當時在學院底下,章訴行扯自己領子,袖口裏似乎有若隱若現的黑色。

“章訴行手背是不是有紋身?”屈一問。

“嘶……”洪建國摸了摸下巴,“這還真沒注意啊……不過不用麻煩,我認識他室友,現在打個電話問一問就行了。”

“萬一他室友出賣你了怎麽辦?”聞桓成問。

洪建國嗤笑一聲:“得了吧,就章訴行的人緣。”

電話很快接通,洪建國笑了笑:“兄弟,午休沒呢……嗨,打遊戲著呢,那還能接我電話,這是相當真愛了!我跟你問下,章訴行回學校沒啊?哦……那他手背上有紋身沒?有啊!哎喲!好事啊!嗨,我們這正福爾摩斯探案,探清楚了肯定告訴你。”

屈一和聞桓成對視一眼,等洪建國掛電話。

“章訴行早就返校了,但聽說沒在宿舍住,前天白天回來過一次,還有就是,他手背上有紋身,一串兒英文,刻的啥生生死死的東西……”洪建國說,“八成就這個逼了,搞這種小偷小摸,一輩子都上不了檔次。”

聞桓成問:“你想怎麽辦?”

“先去看看他手背的紋身和這個一樣不一樣吧。”屈一說,“一樣的話......”

洪建國:“說吧,文鬥還是武鬥。”

屈一捏了捏口袋裏的東西:“你問他室友,他最近在哪兒。”

他們在辦公室坐到老師們上班,幾張重要的截圖保存下來以後走出信息處。

“他室友說不知道,不過聽說這幾天都在學校外麵那家鬆鼠酒吧。”洪建國問,“去嗎?”

“你是不是明天入職,”聞桓成說,“萬一沒堵著人,就浪費時間了。”

屈一抬起眼皮:“不行,就今天。”

五點,他們仨出現在鬆鼠門口。

這會兒酒吧冷清,他們穿得也不像社會人,站在人家店邊上毫無氣勢,反而跟門神似的。

聞桓成咳了咳:“到後麵去吧。”他帶著屈一和洪建國走到酒吧後麵的巷子,“他這裏好像十點之後才是夜場,咱們可能要等會兒。”

洪建國挑了挑眉:“成哥門兒清啊。”

屈一垂眸:“我是不是在鬆鼠門口見過成哥,就有一天晚上……”

“沒有。”聞桓成斬釘截鐵,還補充一句,“你看錯了。”

他回答得太快,屈一都沒跟上速度。

等了不多久他們就煩了,酒吧沒到夜場,但後頭已經有一堆牛鬼蛇神出沒,幾個穿著暴露的性感美女路過他們身邊還會吹流氓哨。

“……”屈一掏出手機,看了眼靳塬的微信,堅定信念,“不能走。”

在洪建國強烈建議下,他們先去吃了個晚飯,回來時已經是七點多,霓虹初上,酒吧後巷遊**的人越來越多,他們懶得站著等,幹脆進去裏頭開了個卡座。

“我付錢,你們點吧。”屈一看了一圈,“好像沒見他。”

“再等等。”聞桓成說。

屈一手機在口袋裏震動,酒吧裏太吵鬧,他就起身從後門出去。

“吃晚飯了嗎?”靳塬的聲音很溫柔,“今天一下午都不怎麽說話。”

屈一抿了抿唇:“吃過晚飯了,明天不是要入職了嗎,在學院裏弄些資料。”

電話裏安靜了半晌,靳塬沉下聲音:“那弄完了沒?”

“還沒……”屈一看了眼酒吧,不大確定,“可能要十點多才能好吧,到時候我給你打……”

靳塬打斷他,語氣裏帶著熟悉的警告:“好好說話。”

屈一張了張嘴,最後隻能實話實說:“我和室友在一起,在等人。”

“等誰?”

“有人把我的畫撕了……”屈一委屈地小聲說,“我在蹲他。”

靳塬那邊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他說:“把你微信位置共享打開。”

屈一剛給靳塬開了共享,聞桓成的電話就切斷了微信電話的信號,他按下接聽。

“章訴行來了。”

他很快地給靳塬回複:【手機快沒電了,一會兒和你說。】

洪建國在後門攔住他:“我瞄了他的手背,一樣的,醜得要死的一串英文,不過現在出了點意外,他身邊還有倆人,看上去,”他的手放在太陽穴邊上,往後一推,“非常澀會,你想叫幫手還是直接上。”

“直接上。”屈一脫了外套,拿在手上,“靳塬可能會過來,得在他來之前解決了。”

章訴行的位置離後門不遠,人正靠著沙發吞雲吐霧,屈一蟄伏了一下午的怒火在見到章訴行的瞬間熊熊燃燒,他抻了抻袖子,走過去。

洪建國在他後麵,前後活動脖子,順帶著把手指關節掐得嘣嘣響:“早知道剛剛上台點首《亂世巨星》了,失策啊。”

屈一穿著白色毛衣,早晨洗過的頭發還軟絨絨的,站在章訴行前麵毫無威懾力。

“出去聊聊?”

章訴行抬頭,看見是屈一,立刻露出個輕蔑的笑容,手裏的煙輕輕磕了灰:“這不是學院的大才子嗎,怎麽,今天不用畫畫?”

他邊上倆社會人也完全沒把屈一放在眼裏,睨了他一眼又繼續玩手機。

屈一看清楚他手背上的紋身,沒再和他廢話,直接扯了他的手腕將人拽起來,用力往牆上一甩。

“操?!”章訴行砸在了牆上,煙頭滾落。

他身後兩個社會人被洪建國和聞桓成攔住,屈一將手裏的外套往他頭上一罩,抬腿衝他腰上踹了一腳,章訴行毫無防備地撲到門邊,幾個女生馬上尖叫起來。

屈一不等他反應,臂彎圈住他的脖子,將章訴行整個人包在外套裏,拖到後巷。

章訴行還在跌跌撞撞地撲騰,屈一趁亂在他肚子上打了一拳,然後將人扔在巷子裏。

聞桓成和洪建國和章訴行那兩個社會人哥們兒都趕到。

章訴行坐在地上,把頭上的外套一把抓下,猛力一砸:“操!你他媽想幹什麽!”

“不幹嘛,”屈一咬緊了後槽牙,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吐,“你撕我畫,我撕了你。”

章訴行那倆朋友伸手推屈一的肩,被聞桓成抓住。

這動作如同引信一般,兩邊人就這麽打了起來,屈一扭了章訴行的手臂,膝蓋直直往他胃上一壓,立馬就聽到章訴行的慘叫。

“你他媽敢打我!”章訴行抬手往屈一臉上砸,“你他媽也敢打我?!”

屈一回了他一拳頭,打在鼻梁上:“打你就打你,還要挑日子嗎!”

不等章訴行破口大罵,屈一又往他肚子上狠踹了一腳,抬起手背擦了擦臉頰。

剛剛好像被章訴行指甲刮著了,手蹭上去辣疼辣疼的。

耳邊的風聲伴著洪建國的呼喊一起傳來,屈一下意識轉過頭,看見停在自己鼻尖的拳頭。

靳塬將那人拳頭往下一扯,腳對準了他小腿骨皮最薄的那塊,毫不猶豫地踢了上去。

社會人疼得跪在地上,發出嗷嗷的叫聲,屈一還沒看完,就被靳塬拉了一把護在身後。

靳塬打架很利索,尤其是對上章訴行,基本屬於單方麵碾壓,拳頭和腿碰撞上布料下的肉體,發出紮實的撞擊聲。

靳塬專衝著章訴行沒穿厚衣服的地方,最後一腳踩進章訴行膝蓋彎時又扯著頭發將人拎起來,單手壓在牆上。

這時候,聞桓成和洪建國聯手製服了剩下那個。

靳塬揪著章訴行頭發往地上一放,回頭看屈一,眼裏的狠厲還未褪去:“這就是你說的手機沒電?”

屈一心虛地站在原地,被靳塬漆黑的眸子望了半晌,他慢慢將兩隻手都背到身後,乖巧又討好地衝靳塬眨了眨眼睛。

章訴行那兩個社會人朋友看敵我差距逐漸變大,瘸著腿跑了,隻餘章訴行斜斜靠在牆上喘氣,鼻青臉腫,惡狠狠地盯著他們。

“瞪什麽瞪!”洪建國也累了,叉著腰,“數你眼睛大是吧!”

章訴行喘著氣,費力地從地上爬起來,背部緊緊貼著牆才能勉強站立,但眼神裏依然是不服氣。

靳塬把地上屈一的外套撿起來,低頭拍了拍泥,冷冷看著章訴行:“聽說你借了高利貸。”

章訴行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靳塬抬了抬眉:“你以為我要整你有什麽難度嗎?”

他把衣服給屈一:“穿上。”

屈一這會兒非常老實,認真穿好衣服,站在靳塬邊上。

洪建國看著章訴行,做最後總結:“我告訴你,我們手上都有你撕畫的證據,你要是再來找麻煩,我馬上就把你告到學院,掛到學校論壇上去,看你還怎麽在學校混!”

聞桓成眉梢動了動:“走吧。”

靳塬瞥了眼屈一:“東西呢?”

“還在宿舍。”屈一還沒走出巷子,趕緊扯了扯靳塬的手指,“你先戴口罩。”

靳塬略過屈一的手,從外套內側拿了口罩單手戴上:“我送你們回去。”

洪建國猛點頭,坐在車後座的時候還挑了中間的位置,蹲在空隙處,打開手機音樂播放器,堅持給他敬愛的塬爹,放了一首《亂世巨星》。

屈一偷偷看靳塬側臉,但隻能看到一片漆黑的口罩,於是主動開口:“我們這兩天開學,車子可以開到宿舍樓下。”

“哎呀,不用送我們到樓下,我們三個自己溜達回去就行。”洪建國說。

聞桓成看著車裏的後視鏡,對上靳塬的視線,兩人無言地看了彼此一眼。

靳塬在他們宿舍樓下停車:“上去拿行李。”

洪建國在後座:“???”

屈一下車,順便把洪建國也扯出來:“上樓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