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咳……”屈一小聲問, “你介意嗎?”

靳塬拉了他的手:“我都這麽說了, 當然不介意。”

屈一跟著他, 手被包裹在溫暖寬厚之中,他望著靳塬的後背,有種被他帶回家的感覺。

“我們基地別的不多,房間多,三樓一層樓都是,”靳塬說,“除了一間小黑屋之外。”

“什麽是小黑屋?”

靳塬回頭看他, 挑了挑眉:“就是每天和你開黑的地方。”

屈一笑著:“那是應該叫小黑屋, 騙子都應該關在裏麵。”

靳塬開了門,屈一從後麵探頭進去, 意料之中的, 雜亂。

電腦桌上的平板疊著遊戲本,Switch放在電競椅上, 台式機前鼠標鍵盤PS4隨意地擠在一起。

**倒是好一些,沒疊被子。

靳塬一向都不疊被子,自己窩裏這樣,住屈一窩裏的時候也是這樣。

“沒收拾, ”靳塬椅背上的衣服掛到衣架上,“不過我覺得你應該不會介意。”

屈一抖了抖嘴角:“習慣了。”

靳塬靠近他:“假如有一間房子,隔音好,離你公司又近,就是樓裏住的人比較多, 你覺得怎麽樣?”

屈一反應再慢也知道他指的是2UTen基地了。

“我住這裏不合適吧,”屈一忙著找借口,“你容易被人家說的。”

靳塬低頭看他:“你和我們作息時間不同,互不影響,隻是租給你一間房,遲大大還是比較通情達理的,去年她女朋友的弟弟也在樓上住了一個多月。”他笑了笑,“雖然現在是前女友了。”

他的鼻尖快要蹭到屈一,吐息溫熱地噴在屈一唇邊:“你住這裏,好不好?”

屈一喉結滾了滾,潛意識告訴自己是要拒絕的,但靳塬低啞的嗓音卻仿佛有攝人心魄的魔力,靠近時候的體溫都如同熱浪。

他退後了一步:“我,我想想。”

“那你這個小腦袋,”靳塬便朝他走了一步,摸了摸他的頭,“要想的快一點。”

“知,知道了。”屈一又退了兩步,腿被床沿一絆,整個人跌了上去,馬上又條件反射地站起來,急匆匆道,“我感覺時間不早了,你送我回去吧。”

靳塬憋著笑:“嗯。”

一路上都沒怎麽說話,除了“嗯”“哦”地回答靳塬,屈一大多數時間都在看車窗外。

“你不用送我進去了,學校的路我閉著眼睛都能走。”屈一說。

“行,那晚上早點睡。”靳塬看他一眼,“情人節快樂。”

“……哦,”他在原地點了點頭,最後還是彎腰,“開車小心。”

“嗯。”

屈一走進拐角,又回來,看著靳塬車開走,才轉過身,停在原地。

住在2UTen基地……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雖然他和靳塬整個寒假都住在一起,但畢竟靳塬是在他的地盤上,他怎麽照顧靳塬都是理所當然,但現在他住到靳塬的地盤上去,就莫名有一種同居的感覺。

尤其在靳塬坦坦****向出櫃以後,自己的心房似乎就打開了一道缺口。

所有的風都吹向他。

他垂下頭,改了個方向往教學樓去。

畫室的人都走的七七八八,他從角落裏搬了自己的畫架出來。

又膽戰心驚,又想靠近。

畫室不會熄燈,年後還是冷,門窗都被關上,而且屋裏暖氣開得足,屈一便把毛衣挽在了手肘處。

周圍是一片寂靜,十二點四十,人都走光了,屈一看著畫布上靳塬的輪廓,握著畫筆的手輕輕放下,從手機上找了他們寒假的照片出來看。

他們倆都不大喜歡拍照,但是在一塊兒時候,屈一總喜歡用相機拍靳塬各種邋遢的樣子,然後時不時拿出來做威脅。

雖然起不到任何作用。

照片上是一片淺灰色,靳塬埋在被子和枕頭裏,隻露出半張側臉,頭發淩亂地搭在眼皮上。

屈一不自覺彎了嘴角,又劃動圖片,下一張是靳塬在火鍋店穿著圍裙給他燙羊肉,眼睛裏還有星星點點的笑意,應該是在嫌棄自己假裝背疼偷懶。

他歎了口氣,靠在椅背上,眼睛盯著畫室裏的自然光節能燈,慢慢出神。

他這一想,想了三天。

學校論壇裏風起雲湧,有年輕不懂事的小學妹各種角度偷拍屈一,發到論壇上求信息,雖然說會先被科普加群嘲一頓,但捕捉屈一還是一抓一個準。

因為無論什麽時候來畫室,屈一都在,除了吃飯睡覺,他所有時間都耗在畫室了。

偶爾有大膽的學妹以擔心他疲勞為由,過來送各種各樣的禮物,屈一都笑著拒絕了,但這股神秘的風潮在學校裏漸漸湧起。

畢竟,學校裏,如果有一個人盡皆知的帥哥,每天固定時間,安靜地坐在畫室裏,完全不需要花時間研究如何偶遇,那麽,就必定有許多人來觀光打卡。

這無形之中給了屈一壓力,雖然他坐在最後排最角落,但靠近的人還是能看到他在畫靳塬,他隻能再多花時間,加快進度,爭取在周一前將這幅畫搬回宿舍。

他關了畫室的燈,揉著脊椎出門,溜達回宿舍樓底時,左側的樹蔭下傳出小小的嗚咽聲,勾的人頭皮發麻。

天色太黑,他隱約辨別出是兩個人影,但似乎身形還是有些差距,估摸著應該是對小情侶。

宿舍樓門是關著的,他偷偷和宿管大爺要了鑰匙,隻不過這會兒開門動靜肯定大,說不定還會嚇著他倆。

屈一隻好用力跺了跺腳,誰知那樹下馬上傳來兩個不同的男聲。

嬌羞的聲音說:“老公,有人!”

低沉的聲音說:“沒事。”

屈一吸了口氣,我靠,這是一對小情侶,還是一對同性小情侶啊!

在這月黑風高殺人夜,竟然就這麽被自己逮著了。

嬌羞的聲音說:“被人家看到了啦!”

於是屈一立刻感到到一陣淩厲目光。

小情侶站的位置恰巧還是他和靳塬站過的,屈一小心挪上樓梯:“路過,路過,兄弟們繼續。”

嬌羞的聲音說:“誰是你兄弟啊!”

“啊……那什麽……酒逢知己千杯少,”屈一把鑰匙插進去,“大哥大嫂繼續搞。”

屈一合上門前,還聽到嬌羞男生的怒罵:“老公!他鬼畜我!”

“……”

上樓時他在想,同性情侶之間也會叫老公嗎,聽上去怪怪的,換成他,他寧願喊靳塬霸霸。

“……”

他頓住腳步。

什麽時候,在他心裏,他和靳塬已經是這種關係了。

他站在寢室中間,自己問自己:“我喜歡靳塬?”

過了一分鍾,他喃喃開口,給自己答案。

“我喜歡靳塬。”

有點慌張,又感覺豁然開朗,好像所有問題都有了答案。

為什麽寧願把自己關在畫室也不出去看房子,為什麽拒絕不了靳塬的邀請,為什麽看到他的照片會嘴角上揚,過情人節會想送他情人節禮物,聽見小情侶叫老公會聯想到他們之間的稱呼。

為什麽不介意他抱自己,不介意他吻自己,不介意和他睡在一起,反而,想要每天都能和他在一起。

甚至是每分每秒。

這份感情悟得太慢,導致腦海裏無數個為什麽如多米諾骨牌般,翩然倒下,最後舉重若輕地,拍進他的心房。

他的腦子好像劇烈搖晃的汽水瓶,躁動的神經如同上浮的汽泡不斷鼓脹,被擠壓,被瓶身束縛,最後——

劈啪。

破碎成一片殘沫,再無抵抗之力。

抱著滾燙和肆烈的愛意,屈一慢慢睡著,恍惚感覺自己的靈魂飄在了漆黑夜空中。

樹影婆娑,手指所觸皆是熾熱,少年人的呼吸和汗水碰撞,混合著一點點枯枝敗葉的殘味,蔓延在空氣裏。

最後在早晨變成一片冰涼。

屈一看著天花板半天,才一溜煙跑進廁所,心虛地把一套睡衣全都換掉。

明天就是周一,他得給靳塬一個回複了。

一句話修改了好幾個版本,最後選擇了最簡單直接的方式:【我去你那兒住】

他覺得時間太早,靳塬應該還沒醒,就提前收拾了自己的行李,溜達到畫室去把畫給帶回來。

不想剛上樓,就見公共畫室門口站了七八個人。

“屈一來了。”

“啊……這看到要氣死了吧。”

“也不知道是誰這麽缺德,辛辛苦苦畫了幾天,好可惜啊……”

“說不定就是論壇惹出來的禍,人家好好在這兒畫著,那些女的天天花樣……”

屈一蹙了蹙眉,和他們說借過,擠進畫室。

最角落的地方,他的畫架孤零零地立著,但上麵已經沒有畫了,地上是一片殘渣,有顏料的一麵貼著空白麵,各種色彩鋪雜在一起。

他的畫,被人撕了。

甚至在撕掉之前,還用畫筆塗的亂七八糟。

骨節因為拳頭攥的太緊而泛白,他冷冷盯著畫架,兩分鍾以後蹲在地上把殘骸都拾起來,卷成一團,放在手心裏。

東西他都沒拿,直接從教學樓下去,推開了一樓監控室的門。

保安大叔被他嚇了一跳:“你幹什麽!”

“我想查五樓的監控,我的畫被人撕了。”他把兩隻手都鬆開,放在桌上。

保安大叔心疼地“哎喲”了一聲:“怎麽回事兒啊,你是不是惹著什麽人了,這好幾年都不出這種事了。”

他的手指繃久了有些抖:“我想看昨天晚上一點半到現在的監控。”

“你自己找吧,電腦給你用了。”保安大叔拍拍他的手,“別生氣,這些叔叔給你拿報紙先包住,捉著人了,這就是證據。”

屈一壓了壓唇角:“謝謝叔叔。”

他用三倍速看了兩個多小時,終於發現在早晨教學樓開門後半小時,有人出現在五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