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早，周慕穿戴得整整齊齊，今天他得去湖海散人那裏報道，接著還有開學典禮。
周慕起來的時候，遊岐已經不在宿舍，一大早也去見導師了，他覺得這次培育出來的護門草詞匯量好像格外豐富。
周慕小心翼翼打開門，看到門上那盆護門草葉片舒展，神采奕奕的樣子。
昨晚盡聽它罵人了……
這草脾氣超大，春十九後來都沒敢過來騷擾了，有路過的學生也會被它虎視眈眈，但凡走得不夠快多停留了兩秒，就要警惕地破口大罵，瘋狂輸出。
這，這算是頂配防盜設備了吧！
護門草察覺到了周慕，葉片微抖——
仿佛在被打量一般。
不會連我一起懟吧，這草夠不夠智能呀，周慕提醒道：“……我住這裏的。”
護門草還真能辨認敵我，但對周慕渾然沒了在遊岐手底下瑟瑟發抖的姿態，嘖嘖兩聲，頗為高傲的樣子：“嗯哼，把門關好了！”
周慕：_(:з」∠)_
他鎖好門便按著學校地圖去湖海散人的辦公室報道，在宿舍樓底下左腳踏空，幸好反應及時扶住了欄杆。
一看，這兒也有個坑，比昨天那坑小一些，卻也足足夠陷進去四五個人了。
這啥啊，華靈地下是有礦嗎？都被挖成篩子了？
這個基礎建設做得也太差了，讓在人族城市生活慣的周慕相當不適應，而且有點意見。
周慕納悶地走到湖海散人的辦公室門口，還未進去，就嗅到了濃濃的水族妖氣，還不止一個！
這讓他極為不適，不是說妖族院校，尤其是綜合性學校都很強調收斂氣息嗎？
推門進去，便看到湖海散人本尊了，他一身燕居服，留著美髯，是個清俊的中年文士形象，身旁還圍著幾個較為麵嫩的弟子。
周慕隻和湖海散人語音過，沒見過本人，一見導師本人如此有風采，趕緊問好：“弟子周慕，螺老師好。”
不止是對導師的恭敬，還有點對大神寫手的崇拜，畢竟他也是熟讀《三國演義》的。
那中年文士愣了一下，一臉尷尬：“呃，我，我不是導師。”
周慕：“啊？”
旁邊一個背著雙肩包的少年站出來一步，他生得清秀白皙，甚至穿了雙球鞋，如同大都市尋常可見的中學生。
少年：“周慕是吧，我是你導師湖海散人螺貫中，這是你師兄宴行恪。”
周慕：“……”
這才是螺老師？？
並非周慕在人族長大，就渾然忘了妖族皮囊和年紀間沒有特定關係，實在是人族九年義務製教育內容誤他啊！
這晏師兄……長得和教材上羅貫中的皮膚一模一樣！
“不好意思，老師，師兄。”周慕乖乖認錯，“我搞錯了。”
“沒事的師弟。”明明是周慕認錯人，晏行恪看起來比周慕還要坐立不安，一臉尷尬地連聲道，“很多人都會認錯的，咳咳。”
“那晏行恪，你多帶照顧一下周慕，他是跨地區考來的。”湖海散人又一一給周慕介紹了下自己門下的弟子，同屆的往屆的。
周慕有點眼花繚亂之意，不止是記不住人，主要是他們中好幾個都不肯收斂妖氣，以湖海散人最重。
周慕聞著，眼前幾乎都能看到那隻肥大的、活肉在蠕動的螺了……
湖海散人發了課表，教育幾句話，尤其是一些師兄因為抱怨論文，被他批評良多：“這麽點字也要嘰嘰歪歪，為師當年條件艱苦，不也日更三千。”
師兄們隻敢低聲嘀咕那小說和論文能一樣麽，卻不敢大聲說的，因為師父原型巨大，看哪個不爽，就攝到自己的螺殼裏麵一對一教育一番。
湖海散人看時間差不多，打發他們去參加開學典禮，又特意囑咐周慕：“你剛入學，還未接受培訓，同著晏行恪一路，讓他提點你一些。”
“多謝老師！”可不是要提點著，比如他入學頻頻掉坑。
周慕目不轉睛盯著老師，依依不舍離開辦公室。
不過才出了辦公室，周慕就沒忍住，問晏行恪：“晏師兄，我想問問，為什麽他們都不隱匿氣息啊？”
明明報道的時候教導主任還特意訓了他，說不隱匿氣息麻煩很大，他一直以為華靈的大家全都躲躲藏藏的，是個清淨守規矩的世界。
晏行恪反問道：“你很不適應嗎？”
周慕別扭地道：“是有些，我有一點點人族血統，不太習慣聞這味道。”
哦，人族血統，那應該很弱了，說是不習慣，其實是害怕吧。
晏行恪同情地看了周慕一眼，這樣在華靈是很難過的。
但晏行恪還是盡職地給周慕解釋道，“規矩是那麽個規矩，但老師們自然不受校規約束，也並非強製性。所以，學生中也有自認藝高人膽大的，不懼根腳被知道。又或者，太顯眼了藏也藏不住，幹脆不藏了。
“像隔壁院那個遊岐，雖然隱匿下來，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凶獸遊騏所化，生性殘暴傲慢，殺心過重，生來有六欲纏身之苦，入學被校長硬性要求自枷——對了，你剛來，記得離他遠點。”
周慕：“……”
晏行恪看他神色微妙，問道：“你聽過這人？”
周慕：“睡、睡過。”
晏行恪：“？？”
周慕硬著頭皮解釋自己這個笑話：“呃嗬嗬嗬，我跟他一個宿舍。”
我的天，晏行恪吸了口冷氣：“要不你求老師，幫你調寢，咱們老師在校長麵前還是有幾分麵子的。”
“不用了吧。”周慕回想了一下遊岐的樣子，“我覺得還行誒，他挺照顧我的。”
“哦，好好，你自己開心就好。”晏行恪低著頭胡亂道，單手掩麵，哎，好尷尬。
在人麵前說人室友壞話，還被拒絕了，他眼神都不好意思和周慕對上了，腳趾拚命抓地。
“對了，師兄，你知不知道學校裏為什麽那麽多……”周慕話還沒說到，就看到晏行恪腳趾抓地，原地摳出了一個坑。
周慕瞳孔地震——
晏行恪腳趾靈活堅硬，那個坑分分鍾被摳成了一室一廳，人影都快沒了。
周慕：“師兄？？？”
好家夥他說學校哪來那麽多坑，還上麵窄下麵寬，師兄你尷尬恐懼症也太嚴重了吧！
晏行恪的聲音在坑底遙遙傳來：“師弟咱們快去禮堂，開學典禮要開始啦。”
他在下麵挖，周慕在上麵追得要死要活：“師兄——”
開學典禮上。
周慕聽校長深情回憶了本校的創校曆史，原來創校校長據說是二郎神楊戩的弟子，故此他們大廣場上才立了二郎神像。
包括大門口，別人立石獅子的地方，華靈立的是兩隻石哮天犬。
華靈學院不止是高中，還包含了附中、附小，又因招收陰間生物，所以還有夜校。
校長捧著也不知誰寫的長篇稿子棒讀了半小時，語氣尷尬至極，害得宴師兄原地又摳了間房。
一場典禮下來，站得腿都僵了。
周慕想，講話冗長這一點，還真是放之三界皆準啊。
終於，兩個小時後，校長依依不舍放下稿子：“最後，我還要給諸位學子一個忠告。華靈是學習的地方，請不要讓你們的欲念毀了學業，讓這片淨土重灑鮮血！咱們華靈強者輩出，我教師們或有照看不到的地方，但是，創校祖師自在人間留了一手。”
他說罷，目光威嚴地在學子間看了一圈。
不少學生都看往了一個方向——遊岐。
毫無疑問，校長方才是在敲打這天生凶獸。
這烏泱泱的學生人頭攢動間，周慕對校長笑了笑，也隨大流去看遊岐，卻和另一端的春十九對上目光。一愣，春十九就作勢要過來。
周慕趕緊往旁邊晏行恪挖出來的坑裏一跳。
隱隱還聽到春十九在外麵狂笑。
……好變態呀！
周慕聽著校長已經宣布禮畢，趕緊與晏行恪結伴離開。
途中經過一片田地。
華靈占地廣，有好大一片還是給學生們的上課、實驗用地，比如此處，就種滿了各種仙草靈芝，乃是各個專業學生的作業。
“呼——”
“呼——”
破風之聲在頭頂盤旋。
晏行恪看了一眼立刻道：“哦豁，哪兒偷溜進來的虎鷹，誰的作業要遭殃了。”
周慕定睛一看，是頭比牛還大的動物，但生著闊大的雙翼，“虎鷹？從來沒見過誒。”
“你一個人族，自然沒見過，野生妖獸啦。”晏行恪才不管周慕說自己隻有一點點人族血脈，直接管他叫人類了。
不是說果粒橙有5%的果肉，就可以叫果粒橙，四舍五入周慕就是個人族……
隻見那虎鷹盤旋片刻，觀察好了情況，就俯衝朝著仙草而來。
周慕和晏行恪就站在試驗田邊，虎鷹直直俯衝，這情形倒像是正朝著他們而來。
一股血氣隔著老遠就撲麵而來，虎鷹張嘴發出咆哮：“吼——”
晏行恪有點慌張：“這玩意兒可凶得很，師弟避一避。”
他退了幾步，發現周慕竟然站在原地沒反應，直勾勾盯著虎鷹，一副被嚇懵了的樣子。
正是時，身後一抹身影疾速閃出，高高躍起數丈之高，手裏一柄雪亮長刀淩空劈下，穿透虎鷹的身軀！
不，首先貫穿它的並非刀刃，而是刀刃前無形的刃風，淩厲地破開皮肉。隨即，巨大的身體才被長刀穿過，毫無滯澀地砸在地上，發出轟然震響。
行雲流水般的動作精準輕盈，堪稱優雅，卻又蘊含著驚人的力道。
長刀抽出，虎鷹悲鳴一聲，鮮血噴湧！
頭顱緩緩垂下……
倒在持刀者足邊。
獠牙半寸之外，遊岐持刀而立。
這陡然出現的人影，原是遊岐，也隻能是他，除了生來禦風的遊騏，再無人能揮出那一刀。
遊岐側頭看了他們一眼，眼中還倒映著血光，被口籠禁製的麵龐有著讓人無法直視的危險氣息。
別說後背，晏行恪隻覺得血都要涼了，這可比虎鷹凶多了！
再看周慕，亦是一副沒回神的樣子。
遊岐瞥一眼，心中掠過淡淡的失望，但他早已習慣，輕甩長刀，一串血滴沁進泥土中，而後抬手便要處理掉這膽敢破壞他作業的虎鷹。
他那弱小的室友舉手道：“等等，你要把它怎麽樣？”
這麽問是何意，不會還想搶救吧，這虎鷹已死透。
遊岐挑眉：“火化。”
他看到室友眉毛擰起來，好像糾結了一下，最後下定決心一般，鄭重道：“我不同意這門喪事！”
遊岐：“？”
晏行恪：“？？”
晏行恪好不想待在這裏，恨不得立刻摳地逃走，但又不好丟下師弟，你說你跟遊岐杠什麽，“那個，師弟啊……”
“你們不覺得這樣很浪費嗎？”周慕上前蹲下，翻檢了一下屍首，“這落刀精準切口光滑，我們完全可以把皮毛賣了，骨頭泡酒，內髒風幹做藥用——華靈可能完全不缺材料，但是我們那邊可多人願意收購了！”
遊岐：“……”
他被口籠加持得格外凶殘的臉上竟有一絲茫然。
晏行恪目瞪口呆，從周慕的話裏揪出邏輯漏洞：“師弟，你剛認識虎鷹五分鍾，就想著製藥啦，你知道它有什麽功效嗎？誰會買你做的？”
“我倒賣給人族呀，沒毒就行。”周慕說，“不知道藥效的怪東西一律按壯陽處理。”
晏行恪：“……………”
周慕不顧晏行恪詭異而驚恐甚至略帶佩服的眼神，他算盤打得極響：“然後，然後肉我們可以燉了吃，它肉質看起來很緊實誒。”
這是什麽和本人形象截然不同的大膽發言啊，晏行恪甚至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腰子。
遊岐沉默了。
不愧是……
周慕有人族的氣質。
人族和妖族比起來似乎是食物鏈底層，見到妖怪野獸便要嚇得屁滾尿流，但矛盾的是，人族也是最膽大包天的。
他們敢和妖族談戀愛，和鬼談戀愛……
甚至像這樣，前一秒還被嚇到發呆，下一秒，已經野心勃勃想吃幹抹淨了。
有點意思。
然後，晏行恪就看到遊岐居然笑了笑，把虎鷹丟給周慕：“拿去。”
回宿舍路上晏行恪還保持著複雜的眼神，這樣都行啊，遊岐，就這麽把虎鷹給周慕了。
雖然說遊岐以前也沒有過別的室友，無法作為參考，但這決不是晏行恪想象範圍中任何一種遊岐和室友相處的方式！超綱了！
周慕說：“拜拜，我去分屍啦。”
晏行恪：“……”
周慕在晏行恪遙遙注視下，悠然拖著虎鷹回5號樓。
這玩意兒太大了，他差點被卡在走廊，兩手托著虎鷹擠到門口想開門，但多少是有點費力的，鼻腔裏都是濃烈的血腥味。
掛那兒的護門草沉默了三秒，彬彬有禮道：“May I help you，s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