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王詡老爺子感覺自家小徒弟天下無人能及, 衛公更是能將寶貝弟弟碰到天上,基本上沒有和平共處過的倆人難得達成一致意見,一人一句說的衛霽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不行, 他不配,他真的比不過孟子, 求你們別說了。

少年人被兄長和老師不顧實際的彩虹屁吹的都快哭了, 他現在寧願這倆人湊到一起就吵架也不想聽這些, 老天, 那可是孟子, 被稱為“亞聖公”和孔夫子合稱“孔孟”的孟夫子, 你們心裏能不能有點數?

福不雙至, 禍不單行,就在衛霽即將自閉的時候,門外又傳來了聲音, 來的不是別人, 正是他哥和他老師口中什麽都比不上他的孟軻, 以及孟軻的老師、孔夫子嫡係子孫、當今衛相子京先生。

帶著峨冠氣質儒雅的中年人看到門口的車架就猜到他們家君上在這裏,理了理衣袖然後進來帶著新收的學生見禮。

“先生不必多禮。”衛公將人扶起來,看了一眼旁邊唇紅齒白十二三歲的少年人,確定這小孩兒在容貌上比不過自家寶貝弟弟笑的更開心了。

衛霽對兄長實在沒脾氣了,帶著大侄子站出來見過子京先生,不管從什麽方麵來看, 他們倆在子京先生麵前都得規規矩矩站著。

孔箕拍了拍徒弟的肩膀,讓他出來和大家打招呼, 然後才看著衛霽笑吟吟說道,“公子近來可好?”

王詡老爺子將徒弟護在身後,看著這不請自來的家夥語氣不怎麽好,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你就是嫉妒我收了個好學生。”孔箕笑著搖了搖頭,看老爺子警惕的模樣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君上還沒說話,這人急什麽?

衛公隻是笑笑不說話,感覺外麵逐漸熱了起來,怕寶貝弟弟身體受不了於是示意大家夥兒去屋裏坐下接著說。

王詡老爺子捏了捏胡子,搖頭晃腦的踱著步子,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見了,“老夫最近收了關門弟子。”

他嫉妒?這天底下就沒有能讓他嫉妒的事情!

孟軻這小子看上去的確不錯,可是和他們家霽兒站在一起還是沒法比,天底下有比公子霽更天資卓絕的人嗎?沒有!

孔箕挑了挑眉看著得意的不行的老爺子,心思一轉似乎猜到了這家夥心裏想的是什麽,剛才對公子霽護那麽嚴實,這關門弟子別不是公子霽吧?

溫潤儒雅的中年人有些驚訝的看向坐在主位上的衛公,不敢相信他們家君上舍得把寶貝弟弟給這老爺子當徒弟。

王詡老爺子在帝丘住了十幾年,和他們家君上從來都是三句話不到就能吵起來,之前在帝丘那麽多年都沒說讓公子霽拜師的事情,這才離開多長時間,難道是故意選君上不在身邊的時候才開口?

如果是這樣的話,君上不該是這般反應啊。

孔箕有些疑惑的在旁邊坐下,看看心情非常不錯的衛公,再看看得意忘形的老爺子,搖了搖頭轉頭低聲道,“鬼穀先生向來狂傲,並非針對於你,莫要在意。”

“老師放心,學生省得。”孟軻同樣壓低了聲音,應了一聲後端正了身子坐在那裏,畢竟是個十幾歲的小少年,平日裏驕傲慣了,聽見別人說自己不好肯定有些不高興。

衛霽在兄長旁邊坐下,察覺到落在身上的目光不那麽友好,無可奈何也不好說什麽,他們家老師還沒有從收了個新徒弟的新鮮感中走出來,他能怎麽辦,他也很絕望啊。

王詡老爺子和子京先生坐好之後繼續拌嘴,文化人之間的針鋒相對和市井吵架很不一樣,衛公樂得自在,朝堂上的雞毛蒜皮可沒現在有意思。

大佬們吵架其他人插不上嘴,衛霽也隻是在旁邊聽著,隻是聽著聽著就又聽出問題了,兩位大佬剛還在爭辯儒家經典,怎麽一眨眼的功夫就蹦到千字文上麵了?

孔箕原本對王詡收公子霽為關門弟子沒什麽感覺,公子霽雖然聰穎,但是在他心裏,還是自己新收的小徒弟更合心意。

能傳承家學的弟子不用多,一兩個足以,孟軻心性純正,酷似先祖孔子,若無意外,將來必定能讓儒學再上一層樓。

然而,自始至終淡定從容的子京先生在聽到《千字文》出自衛霽之手後,指尖一用力直接將胡子揪下來了一撮。

那文章裏許多關乎儒家思想君子修養的句子,應該出自大儒之手,若真是公子霽所作,給王詡當徒弟簡直是暴殄天物。

“鬼穀門下注重邦交斡旋,以公子的身份無需那般勞累,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孔箕心痛不已,看著坐在他們家君上旁邊的衛霽勸道,“衛國乃君子之國,向來以儒家治國,公子何不改換門庭?”

“孔箕,比徒弟比不過就要搶徒弟,你孔氏的顏麵還要不要了?”王詡老爺子瞪圓了眼睛,看著當著他的麵就想搶徒弟的家夥,大有一言不合就直接抄家夥的架勢。

注重邦交怎麽了?霽兒身為衛國公子多學學有錯嗎?衛國真一昧遵循禮數用儒家那套法子治國才是真沒救了。

學派之間的爭論本就激烈,尤其是王詡和孔箕這般口齒伶俐的一代大家,真要正兒八經的開始爭辯,剛才那些根本不夠看。

儒家重禮,鬼穀子全完全不在乎這些,他門下的弟子恨不得將天下攪亂才好順勢而出,和儒家可以說是兩個極端,就算私交再好,提起這些也還是能撕出千軍萬馬的氣勢來。

就連剛才表麵微笑實際卻不怎麽高興的孟軻,這會兒神色也變了,他雖然自傲,但也不是會嫉賢妒能,公子霽對儒家仁義理解頗深,能寫出《千字文》那般文章,學問的確在他之上,既然如此,鬼穀先生方才的話半點問題也沒有。

少年人眼睛發光的看著自家老師,非常期待老師能旗開得勝,將才學出眾的公子霽搶過來給他當師兄弟。

房間中的氣氛瞬間淩厲了起來,刀光劍影處處可見,和陣前兩軍對峙也差不離了,衛霽悄悄扯了扯兄長的衣袖,“哥,你不管管?”

“沒事,他們吵的越狠說明我們霽兒越厲害,在旁邊看著就好,他們有分寸,不會出人命。”衛公慢條斯理的喝著茶水,對這種場景已經見怪不怪。

帝丘雖然沒有和臨淄一樣建起稷下學宮,各學派之間的爭辯卻也不少見,畢竟這裏隱居的大能賢士很多,指不定什麽時候碰到想法不一樣的就當眾吵起來了。

衛霽無奈歎息,現在這情況他也沒有辦法,隻能看著老爺子老當益壯和人吵架,鬼穀門下為什麽都能言善辯,還不是因為有老爺子做榜樣,腦筋轉的不快在他手底下根本沒活路。

也許他當初拜師就是個錯誤。

衛霽幽幽歎了一口氣,感覺兩位大佬短時間內不會結束,有些後悔今天跟著兄長出門了,大熱天的在家休息不好嗎?

老師在帝丘生活的時間比他都長,根本不會存在什麽孤單寂寞,這精神頭看起來比他好太多了。

“小叔,你還有其他學起來比較簡單文章嗎?”太子熙撐著小臉,看著他們家小叔眼中滿是遺憾,他要是晚出生十年,這些年學習就不用受那麽多苦了。

現在可好,他已經過了啟蒙的階段,接下來要學的還是那些晦澀難懂的東西,公族裏其他的小孩子卻能輕輕鬆鬆啟蒙,心裏真的好羨慕好嫉妒好看不慣啊。

衛霽拍了拍大侄子的腦袋,在小少年期待的目光下微笑著搖了搖頭,“沒有了,該學什麽就學什麽,不要想著耍小心思。”

太子熙失望的轉過頭,繼續專心聽底下兩位大才爭論,他心裏其實是想讓他們家小叔留在帝丘,閑下來的時候編些書造福天下小孩兒,不想幹活兒就開開心心待在家裏,就算沒有老師也不錯。

衛霽強撐起笑容坐在那裏,感覺兩個大佬和一個未來大佬的目光時不時都落到自己身上,再次試圖讓他哥開口將人製止。

然而,衛公聽別人誇自家寶貝聽的心情愉悅,恨不得這兩位能換到朝堂上讓所有人都知道寶貝弟弟的優秀。

孔氏在中原威望甚高,不隻在衛國一國,齊魯宋等國對孔氏都很尊重,孔箕雖然在衛國為相,其實卻不怎麽過問政事,所以朝野上下不稱官名而稱先生。

他自己對天下各學派都沒什麽感覺,反正不管哪個學派在衛國都沒有用武之地。

衛霽在房間中如坐針氈,好在沒過多久外麵便有內侍跑來,神色有些急切,看上去像是有要緊的事情。

衛公聽的正起興,被打擾了有些不愉,但是聽到內侍的話後,那些不愉全被震驚給代替了,“你再說一遍,誰來了?”

“回君上,來人自報家門,說是秦國公子虔。”內侍心裏也很慌張,天知道君上說過秦國在半個月後才會來人,結果大中午的城門處就有人來報,說是一隊輕騎跟逃兵似的來到帝丘,如果不是確定方圓幾裏隻有這一隊人馬,他們甚至覺得後麵有老虎在追。

等為首那人報上名後,城門令更慌了,派了人去宮裏送消息然後將城門守衛全調出來防備著,這灰頭土臉跟逃難似的家夥會是秦國公子?

事實證明,就算看上去再像難民,公子虔也還是公子虔,沒人敢冒充。

他們趕起路來日夜兼程,出了函穀關後都是大道速度更是迅速,要不是馬匹需要休息,他們甚至在昨天就能到帝丘。

慢慢騰騰不符合他們秦人的性子,趕路就要有趕路的樣兒,磨磨蹭蹭那叫趕路嗎?

城門外,公子虔頂著太陽看著繁華的城池,一拍大腿歎道,“怪不得衛公讓多帶點人,衛國就是有錢。”

從來沒出過國門的五十人小隊跟著感歎,眼珠子都要黏在來往的商賈身上了,不愧是衛國,就是有錢!

作者有話要說:衛公(磨牙):還好意思說,五十個人叫多帶了,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