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
陳枚聲音暗啞麵色鐵青,說完這句就不再開口,清瑜想問一問終究沒問,隻是讓小巧兒把劉姨娘扶起來,又拿過手巾給劉姨娘擦了臉這才打開門吩咐冬瑞她們去把如娘那些人請來。
做完這些清瑜走回丈夫身邊,陳枚的臉色依舊不好,清瑜伸手握住丈夫的手,陳枚抬頭看著妻子,想對妻子笑一笑,可怎麽也笑不出來。陳枚的眼看向劉姨娘,見劉姨娘望著自己和清瑜交握的雙手,陳枚並沒鬆開握住清瑜的手,過了好一會兒才艱難開口:“我一直以為,讓你們衣食無缺就夠了。”
劉姨娘抬頭瞧著陳枚:“將軍果然是男人。”陳枚的話被堵在喉嚨裏,下巴那收緊一下並沒再說話,屋內又重新陷入沉寂。此時此刻清瑜說什麽都不好,索性什麽都不說安靜地坐在那裏。
先到的是如娘,她走進來見這樣也嚇了一跳,今兒劉姨娘被清瑜叫來的事這院裏的人都知道了,但具體發生了什麽事如娘並不知情。現在看著劉姨娘那明顯哭過的臉,如娘心裏揣測不已,但還是先上前給陳枚夫妻行禮。
陳枚抬手讓如娘坐下,依舊沒發一言,如娘坐在清瑜下手不時用眼去看劉姨娘,今兒的事真是透著奇怪。但如娘性子沉穩,自然不會先說話,屋裏依舊沉寂。
張姨娘走進來時看見的還是眾人的麵麵相覷,張姨娘的那顆心跳的更厲害了,她和劉姨娘住一個院子,閑著沒事時候劉姨娘的一些舉動她還是能猜出來的,今日小巧兒來見清瑜,張姨娘就一直在猜是不是劉姨娘的事發了?
雖然麵上平靜地上前行禮,但張姨娘的眼還是瞧瞧去喵劉姨娘的肚子,見人都來齊了,陳枚讓張姨娘坐下才開口道:“今兒叫你們來是要和你們說件事。”說什麽事?張姨娘又悄悄地去瞄劉姨娘,她做出這麽大的事,也不知道將軍是會剮了她還是會怎樣折磨她?
陳枚環視一下自己麵前的三個女人才又開口:“這件事其實一直都是我的疏忽,我和夫人成婚以來,夫妻恩愛你們也是看到的,以前我總覺得給你們衣食無憂也算對得起你們,可是我竟忘了你們也是活生生的人。”
說出這些,陳枚的眉皺了皺,主動遣散姬妾和自己的姬妾出牆給自己戴頂綠帽這種事情總是有不同的,可若當初自己遣散了她們,是不是也沒有今日的尷尬?陳枚的手握成拳,聲音變的低沉些:“今兒來就是想和你們說,若不想在我身邊了,我給你們銀兩下人,送你們回各自的家鄉。若還在我身邊,那就和原來一樣。”
竟是這麽一件事,如娘心裏泛起一陣酸楚,看向清瑜的眼裏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夫人在將軍心裏地位竟這樣高,現在看來已經高過了先夫人。張姨娘十分吃驚地看著劉姨娘,原本以為她會倒黴的,誰知陳枚這樣說,豈不就是輕輕放過了她?
陳枚見她們都不說話,先看向如娘:“如娘,你年紀最大,跟隨我的日子最長,你先說吧。”
如娘收起心裏的酸楚才低聲道:“奴今年已經三十五了,連女兒都出嫁有孩子了,黃土已經埋了半截,雖說將軍有這樣的美意,但奴出去也尋不到什麽好人家,不如依舊在這院裏服侍夫人,將軍就當多了個婆子罷了。”
如娘說完就把嘴緊緊閉著,努力讓眼裏的淚不流下來,如娘這樣說陳枚心裏也有幾分明白,點一點頭就看向張姨娘:“你呢?”張姨娘的心全亂了,留還是不留?留的話下次就再沒這樣機會了,可是不留就再看不到女兒,純漫已經八歲,並不是懵懂孩童,若沒了自己這個生母,也不知會不會有人知疼著熱?
聽到陳枚問自己,張姨娘的唇張了張,過了半日才道:“將軍,容奴細想想。”陳枚點一點頭,清瑜已經輕聲開口:“張姨娘,劉姨娘是一定要走的,你和她一樣大,今年不過二十六,若出嫁還能嫁出去,要知道,趙娘子是三十二歲才生頭胎的。”
張姨娘的淚都快流下來,清瑜用手扶一下自己的頭才道:“若你擔心漫兒,你是知道我的,嘴裏雖不說,對她們幾個也是一視同仁沒什麽偏袒的。”張姨娘的頭低下:“奴知道。”
陳枚拉一下清瑜的手:“既如此,明日你再來說。”張姨娘長出一口氣,起身告退。陳枚最後看向劉姨娘:“你收拾一下東西,三日後我派人把你送回你的家鄉。”劉姨娘的淚又落下,當日被送到陳枚身邊,也把他當成自己的良人自己的依靠,可是畢竟由不得人。
劉姨娘用袖子把淚擦掉起身對陳枚行禮下去:“奴拜謝將軍大恩。”陳枚歎了聲沒有說話,揮手讓她們退下。
屋內又隻剩的夫妻二人,清瑜伸手把陳枚緊皺的眉撫平,陳枚歎了聲才握住妻子的手:“我是不是做丈夫做的特別失敗?”清瑜抱住他的肩,把頭靠在他的肩窩:“不,你做的很好,隻是人隻有一顆心,我受不了你把心分給別的女人罷了。”
陳枚的眉一挑看向自己,聲音裏帶上一些揶揄:“原來是你做了妒婦?”清瑜抬頭望著丈夫,伸手摸向他的臉:“是妒婦你也沒有辦法了,我會一輩子賴著你,直到我們都老去時候。”陳枚把妻子摟緊一些,再沒說話。
張姨娘到了晚間把純漫找了去,和她足足說了一晚上,聽服侍的丫鬟們說,張姨娘還哭了,哭的很傷心。而純漫一早過來時候眼睛也是紅腫的,這種事情真難為純漫,清瑜還沒招呼純漫過來,純漫就走到清瑜身邊跪下:“母親,我姨娘雖然舍不得我,可我也知道,能另嫁對她們來說也是好事。”
清瑜把純漫拉起來,讓她到自己身邊坐下:“你不恨我和你爹嗎?”純漫搖搖頭,但眼裏的淚還是滴落下來,能做的也就這麽多,清瑜把她摟到懷裏,輕聲道:“漫兒,母親今兒教你一件事,以後出嫁休要為了賢惠名聲讓夫君納妾,不然不僅傷了自己還傷了別人。”
純漫在清瑜懷裏點頭,清瑜抬頭看見走進來的純淩,唇一揚笑了:“淩兒也聽到了嗎?”純淩微微一愣才應是,但還是低聲問道:“可是母親,若是出嫁之後婆婆挑人去服侍自己的丈夫,那怎麽辦?”
清瑜頭上沒有婆婆,這倒免了很多麻煩,清瑜側一下頭才道:“那就很巧妙地拒絕,比如說應了就把丫鬟嫁出去啊。”嫁出去,這倒是個好辦法,純淩眼又亮了,純漫有些懵懂地聽著,心裏隱約有些明白,妻妾之間,並不是像上說的那麽和諧。
雖然舍不得女兒,張姨娘最終還是決定離開這裏,她和劉姨娘家鄉離的不遠,陳枚撥了支二十人的小隊護送她們回去,又給當地地方官寫了信,隻說這兩位都是沒了丈夫的寡婦,其中一位還有遺腹子,讓地方官酌情替她們尋一個丈夫,平日照拂一二。除了她們房裏的那些東西和人,清瑜又每人送了兩百兩銀子,到了日子,張劉兩位姨娘給陳枚夫妻磕頭後就上車離去。
張姨娘最舍不得的還是純漫,出門上車時幾乎是一步一回頭,還是先上車的劉姨娘拉了她一把她才上車而去。順著張姨娘的眼,可以看見純漫站在那裏,臉上有不舍,看見眾人回頭看她,她強忍住將要出口的哭泣,純淩像原先一樣伸手握緊她的手,兩姊妹就站在那裏看著馬車離開這裏。
風帶有一些寒意卷過來,涼州的冬天又要到了,陳枚長出一口氣才道:“達翰和樾妹妹還有幾天就到了,這人就是來了又走。”
朝廷已經頒下詔,封何太後的異母弟為新的劍南節度使,餘達翰在那裏和新的劍南節度使做了交接就帶著陳樾往涼州來。雖然表麵上看來,朝廷把劍南牢牢握在手心,可是此時的劍南已經不再是戰前那座繁華富麗的城池,所有的庫房全都空了,士兵剩的也不多,還不知那位何節度使到了劍南,是怎樣的懊悔。
清瑜用手緊緊外衫:“樾妹妹總是這麽大膽,懷了四個月的身孕就騎馬上路。”提到妹妹陳枚麵上的笑意濃一些:“她若不這樣大膽也就不是她了。”
陳樾他們歸來後,涼州的日子就這樣平靜地過下去,轉眼又是兩年,雍城的建造已經進入尾聲,陳枚帶人前往雍城那裏看建造進展。
院裏太陽正好,清瑜抱著女兒在院裏曬太陽,小姑娘已經一歲半,長的既不像爹也不像娘,反而像宋淵,生生讓人明白外甥似舅這句話。
宋淵對這個很像自己的外甥女很喜歡,引經據典給她起名為純淼,說女兒家也要有寬廣心胸,他這樣的議論讓清瑜有些哭笑不得,但既是做舅舅的一片心也隻有叫女兒為純淼了。
清瑜感到有人撲到自己後背,也沒轉身就笑了:“煜兒你在做什麽?又在亂跑。”純煜的聲音在旁邊有些委屈地道:“娘,我沒有亂跑,是表弟。”
清瑜低頭看見的果然是一個胖娃娃的臉,這胖娃娃還流著口水,清瑜把他拉出來用帕子擦著他的嘴:“煬兒你娘呢?”餘煬搖著大腦袋就去戳純淼的臉:“妹妹,妹妹。”陳樾的聲音老遠就能聽到:“還是哥哥呢,說話還沒妹妹說的利索。”
看見陳樾過來,純淼已經伸手:“五姑姑,抱。”陳樾把侄女抱在懷裏坐到清瑜旁邊逗著純淼他們玩,轉眼間已是孩子滿眼,清瑜打個哈欠。
冬瑞已經走過來:“夫人,京城有信來了,魚監軍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