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事

話音剛落,琴娘就驚呼一聲:“夫人,不可。”醫官已經震驚地說不出話來了,清瑜是陳枚的妻子,她的孩子就是陳家未來的繼承者,以陳家當家主母和未來繼承者的命來發誓,這樣的誓言不可謂不重。

清瑜並沒理會琴娘,隻是看著醫官又重複了一遍,這次琴娘也會過意來,看著清瑜的眼,琴娘沒有說話,隻是轉而去看陳節度使,陳節度使的眼一直閉著,看不出他心裏在想什麽。

清瑜並沒有去看別的地方,重複一遍後對醫官道:“足下此時可以為節使診脈了吧?”醫官從震驚中慢慢醒來,長身一揖道:“夫人既發如此重誓,下官遵命就是。”清瑜緊緊提著的心放下來,做個請的手勢。

醫官踏前一步才道:“隻是下官才疏學淺,未必能妙手回春。”琴娘聽到這句突然尖叫起來:“若不能妙手回春,方才夫人又何必……”琴娘說話很少大聲,這樣尖叫讓清瑜不禁嚇了一跳,但很快清瑜就伸手出來拉住琴娘以示安撫,接著看向醫官:“足下醫術精妙,不過是知道節使年事已高,此次中風危險害怕一旦複原不了才說出這番話。足下放心,我雖是女子,卻是片詞出來,駟馬難追。足下隻要竭盡全力,無論節使複原到何種程度,我都不會遷怒於你。”

清瑜這番話說的斬釘截鐵,醫官又是一揖:“夫人高才,下官佩服,下官也舉天為誓,若下官有絲毫藏私,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說完醫官就上前為陳節度使診脈。

清瑜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琴娘也覺得背心汗濕,若沒有清瑜,琴娘著實不敢想下去,一個無人主持、全是婦孺的節度使府邸,會引起怎樣後果?

醫官伸出手替陳節度使診了兩手的脈才從隨身帶的藥箱裏取出銀針來,拿起一根銀針在人中紮下一針,接著又在眉間雙手虎口各自紮了一針。陳節度使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琴娘忙上前去接他口中的痰。

這口濃痰吐出來,醫官又瞧了一眼才把銀針取掉:“節使可是舌根發硬,頭暈痛,半身轉動不靈?”陳節度使那口痰吐出來覺得舌頭有些靈活,點一點頭:“確是如此。”旁邊的琴娘急忙道:“從病發到現在也沒敢搬動他,可巧我房裏有幾丸大活絡丸,就灌了一丸下去。”醫官點點頭:“節使是肝陽暴亢、風火上擾,大活絡丸雖不是十分對症但也不算用錯。下官就先開著方子服著,等好些再換別的方子。”

好些?聽到醫官口中吐出這兩個字,琴娘心裏頓時歡喜起來:“主上複原情況如何?”醫官已經開好方子拿起來遞給琴娘:“這是加重的天麻鉤藤飲,節使好在底子好,雖說年紀高大也會複原個六七成。”隻六七成,琴娘眼裏的喜悅又黯淡下來,清瑜拍一下琴娘的肩問醫官:“六七成可能下床走路說話?”葉.涵.莎.整.理

醫官給出很肯定的答複,清瑜心裏已經有了決定,陳節度使已過七旬,能複原六七成下床走路說話就不錯,隻要能走出去讓眾人看見,剩下的事就好辦多了。清瑜抬頭對醫官道:“多謝足下,還請足下再開一份風寒的方子。”

這個不難,醫官刷刷幾筆已經開好,清瑜接過方子就對醫官道:“這幾日,還奉屈足下在這裏住著,好過來診脈。”這樣也屬平常,醫官點頭而應,清瑜這才打開門喚人進來,吩咐一個丫鬟帶著醫官下去歇息,這裏就讓人去庫房裏把藥準備好。

琴娘見清瑜不把方子給她們而是隻念藥材名,念的有些還是方子上沒有的,竟不知道清瑜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隻得耐心等候。

不一時藥材已經送了來,琴娘挑的那兩個丫鬟是一直在旁邊服侍的,清瑜這才把方子遞給她們,讓她們按著方子分兩份藥出來,一份是天麻鉤藤飲,另一份是治風寒的桂枝湯。讓丫鬟把桂枝湯拿到外麵去煎,天麻這份就放在房裏煎。

到了這時琴娘怎麽不明白清瑜想什麽,心裏不禁生出敬佩之情:“夫人調停的果然周到,倒是我癡長了這麽幾歲。”清瑜的心隻放在怎麽籌劃上,聽到琴娘這話微微嗯了一聲才道:“這些藥渣也不能倒出去,隻能先放在布口袋裏,到時尋個空子埋在院裏。”

這樣用心,琴娘急忙點頭,家裏是安排好了,還有外麵的事。外麵的事才更麻煩,清瑜用手按一下頭,這件事自然是不能知會陳枚,他趕回來會亂了軍心也會讓人生疑,不趕回來在前麵也是心神不寧。

清瑜不由苦笑一聲,為了維持住節度使府邸裏的安寧,竟不能讓兒子知道父親的病情,此時此刻竟尋不到一個男人來撐著。

此時藥已煎好,丫鬟上前扶起陳節度使的頭,琴娘一勺勺給陳節度使喂藥下去,一碗藥下去,陳節度使的眼好像又多了些光澤,看著旁邊的清瑜,手指彎了彎:“老大那裏,不許說。”

琴娘的眉又皺住,清瑜已經點頭:“是,我不會說。”陳節度使麵上才露出欣慰之色,清瑜回頭看了眼另外一碗湯藥,那碗桂枝湯已經冷了,清瑜上前把那碗藥慢慢地倒進痰盂裏,發誓一般地道:“公公,我會撐住這個家,撐到您病情好轉能下地走路說話流暢為止。”

陳節度使麵上的欣慰之色更深,見他服了藥有些睡意,琴娘忙忍住眼裏的淚和丫鬟服侍他睡下,清瑜話裏的決絕琴娘怎會聽不出來,唯一能做的隻有照顧好陳節度使,讓他盡快好轉。

陳節度使閉目入睡,清瑜才走出裏屋,瞧著琴娘的這兩個丫鬟,清瑜的眼微微一凜就道:“整個府邸內外,現在知道主上病情的人不超過六個,你們兩個能被琴姨挑中,定有出色之處,也定是忠心的。隻是我知道,有時候忠心也是可以換的。”

清瑜的聲音十分平靜,這兩個丫鬟聽到後麵一句急忙跪下:“奴婢侍奉琴娘子多年,這顆忠心怎麽也換不去。”清瑜勾唇一笑:“無法換,隻是看別人許給你們的榮華富貴夠不夠多。”話裏的冷然讓丫鬟們身子一抖,清瑜的話已經緩緩說出:“主上的病情,若外麵有人知道一絲半點,我不管是誰,一概杖斃。到時我就看是別人許給你們的榮華富貴多呢,還是我的板子來的更快一些。”

清瑜治家雖有軍法處置一說,但這些年也沒動過幾次,更何況是對琴娘的丫鬟,此時聽到清瑜口裏吐出的杖斃兩個字,兩個丫鬟知道清瑜這話說出口就一定能做的出,慌忙磕頭:“奴婢們一飲一食,都出於主上,能得琴娘子信任照顧主上已是萬幸,哪敢有別的念頭。到時若真有人以榮華富貴想誘,奴婢們定會頭一個來告訴夫人。”

清瑜眼裏的厲色變的溫柔:“這才是好丫頭,主上一有好轉,我絕不會虧待,隻要我能做到的,你們說出我就會滿足。”兩個丫鬟這才鬆口氣,又給清瑜磕頭。

琴娘從沒見過這樣的清瑜,等丫鬟們起身才覺得那顆心落到肚子裏,這樣決絕手段淩厲,定會撐住這個家。

陳樾的聲音在外響起:“琴姨,我回來了,嫂嫂,嫂嫂。”清瑜忙上前打開門,陳樾已經走上台階,看著清瑜道:“方才下人來說阿父感了風寒,怎麽會起不來床?”琴娘已經笑著道:“這要怪我,昨夜你阿父本來要睡了,我見月色正好,想起當日和你阿父初相遇時也是一樣好月色,就貪看了會兒,你阿父陪我說了會兒話,臨睡前就說有些涼意,等到今早起來已經鼻塞聲重,勉強起來出去外麵理事,等回來時受不住竟躺在**了。急急請了醫官來瞧。”

這番話不僅是說給陳樾聽的,更是說給外麵侯著的下人們聽的,陳樾這才把心放下跟著琴娘進屋看陳節度使,渾然不覺進屋後門就關了起來。當陳樾看到躺在**的陳節度使並不是像琴娘所說的一樣風寒嚴重時候,差點發出驚叫。

清瑜已經握住她的手小聲把陳節度使究竟得了什麽病,為何要這樣說的緣由說了一遍,最後方道:“你哥哥們都不在這裏,這消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這才把你叫回來幫著琴姨照顧,樾妹妹,你千萬要記得,你是公公的女兒,千萬不要驚慌。”

陳樾怎會不明白此事重大,用手捂住嘴不讓自己哭聲發出,點頭時候淚已流到臉上。琴娘這邊既有了陳樾相幫,那現在要做的就是怎麽讓外麵的局勢繼續平靜了。

清瑜沒有再多說就往前麵來,前麵清瑜來的次數不多,公事處理大都是在前麵。清瑜走到平日陳節度使辦公事的地方,剛要推開門進去身後就傳來一個聲音:“此地事關重大,夫人還是別進去的好。”

裘環?清瑜回身對他行一禮才道:“裘監軍久違了,陳節使雖感了風寒,風寒還有些嚴重,但並不敢忘自己職責,特意命我前來,把要緊公事帶進去好在病榻處理。”裘環的手籠在袖中,嗬嗬一笑就道:“陳節使病中未敢忘國實屬可敬可佩,可是這公事來往事情重大,況且還有副使和下官,夫人一個內宅婦人擅自把公事帶進去,這有些不妥吧?”

難怪陳枚會十分討厭裘環了,的確難纏的很,清瑜眼裏還是帶著笑:“裘監軍,我隻是奉了節使的命來取那些公事,並沒有要批閱公事之舉,律例之上並沒有不許婦人拿公事這一條吧?”

我怎麽會寫出清瑜這麽一個如此強悍的女人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