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抱住

大冬天的,若祝餘一個人,遊遊逛逛倒也不覺得冷。

被擋著路,隻覺天寒地凍哪兒都不自在,隻問:“池少爺,你到底想怎麽樣?”

這話有點紮耳朵,晉勝池:“我有名字。”

不論是學校還是外頭,叫他池少的人多,聽習慣了的話,可從祝餘嘴裏出來,就覺得隔的太遠,太外道。

明明在劇組的時候,還叫他名字,還給他打老鼠,還有摩托……

懷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也怕再被攆,晉勝池利落的說出醞釀好久的話:“我沒有想怎麽樣,我怎麽敢……過去我貶低你,嘲諷你,任由別人欺負你,我知道錯了,我後悔了,祝餘……對……對不起。”

從小到大沒對誰低過頭,就是被大哥教訓,也隻有服氣和不服氣,祝餘這裏,第二次了。

祝餘有些意外。

小霸王這是在……跟他道歉?

這麽一個囂張恣意的人,此刻腦袋垂著,肩膀微塌,露出脆弱的一麵,造成的衝擊是成倍的。

祝餘甚至禁不住想,他是看了個假的原著吧,還是因為晉勝池還未長成就被他截胡,懟歪了?

啊不,是懟正。

對上晉勝池有些期待的眼神,禁不住歎口氣。

原主已經不在了。

過去的事,原主未必就沒有錯,可被欺壓卻是真的,原諒……祝餘不覺得自己有資格說一句“沒關係。”

隻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這是……不原諒?

心裏空落落的,晉勝池從兜裏摸出一張紙:“給你,希望對你有幫助。”

怕祝餘再拒絕,東西塞祝餘手裏,直接大步離開了。

祝餘打開那張紙,小作文一樣寫的滿滿當當:“……飲食清淡,喜食蔬菜,紅蘿卜除外……肉類喜食牛肉……喜靜,厭惡吵鬧……喜歡黑白灰三色,厭惡豔麗的顏色……”

最下麵一行備注:周大哥的喜好我哥也隻知道這麽多,如果需要幫助,隨時叫我。

明白了,這是一份關於周大佬喜惡的資料。

好像不太準確,昨天吃宮保雞丁,前天吃糖醋魚,之前還吃酸辣金針肥牛,大佬的口味挺多變的,肉類也不僅僅限於牛肉。

還有,周末他穿紅彤彤的衛衣,大佬還說不錯來著。

不過也有準確的地方,比如大佬的衣服確實黑白灰很多,再有,胡蘿卜是真的一點都不吃。

紙上林林總總寫了不少,幾句話就是一個點,很繁瑣。

這東西要是別人給的,祝餘說什麽也得請人吃頓飯,甭管有用沒用,用處大小,起碼心意不輕。

可晉勝池……

找機會給人悄悄還回去吧。

下午放學,祝餘被祝韶然堵了路。

祝韶然:“我們談談。”

祝餘:“……”

他今天是犯什麽邪性,誰都想要過來聊兩句。

兩個人去了最西邊的樂房。

清靜。

祝餘率先進去,坐在一架鋼琴前。

摸摸琴鍵,想彈。

他上輩子會的東西很雜,但除了演戲,其他的都不精通,像跳舞、彈鋼琴、拉小提琴,還有古琴、古箏這些,都是演戲要用到,就花錢去學一兩分。

不能多學,時間不夠,耽誤掙錢,隻要在戲裏看不出來明顯的瑕疵就行。

可巧,這輩子最充足的就是時間。

某些念頭開始蠢蠢欲動。

見祝餘心不在焉,祝韶然深吸一口氣:“你到底想怎麽樣?”

手指一按,音符叮的一聲響起來,祝餘看向祝韶然:“你找我說話,問我想怎麽樣?想回家吃飯,能滿足嗎?不是你那個家,別誤會。”

祝韶然:“……”

什麽意思,炫耀現在過的很好嗎?

窗外灰蒙蒙,起了一層冷霧。

祝餘看看時間,還有二十五分鍾。

大佬說今天要晚一點來接他,大概晚半小時,問他是等他,還是直接讓司機先接回家。

他說要等,原本想,寫寫作業也就過去了。

不然,才不會有時間理會祝韶然。

主角受說話一向彎彎繞,總是半天說不到重點,原著蓋章認證的。

祝餘原本有點耐心,可看到鋼琴,手癢癢,耐心又沒了。

在對方的瞪視中,他主動提高效率:“有話快說,三分鍾,不說我就走了。”

祝韶然:“你怎麽變成現在這樣?”

祝餘煩這種理所當然的指控,他長成這樣怎麽了,上輩子,多少人喜歡。

哪怕這輩子,也沒差哪裏。

隻道:“我喜歡,還有呢?”

熟悉的憋悶感又來了,祝韶然:“你和爸爸見麵了?我沒有讓你們不見麵的意思,你也是爸爸的兒子,我隻是想請你不要說太多不好的話,爸爸和媽媽因為你總吵架,還差點離婚,你要是故意的,我……我不會放過你。”

怕祝餘拒絕,他又道:“你不高興,有什麽可以衝我來。”

祝餘:“……”

在他記憶中,祝韶然是個嬌氣包,但這兩句話說的倒有幾分硬.氣,挺不賴。

不管態度怎麽樣,倒有幾分可取的責任心。

也不那麽敷衍了,隻道:“大人的事,小孩子……我是說我們這樣的年紀,還是不要過多插手,我沒說什麽壞話,實事求是而已,如果真有什麽爭端,不過是心虛作祟,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心道不用過一段時間,頂多一周,祝韶然應該就會知道馮婉做過什麽。

以主角受的道德標準,當然如果原著沒什麽大問題的話,那祝韶然應該不會再來糾纏他。

祝韶然:“你什麽意思?心虛什麽,實事求是又是什麽?”

他聽不懂祝餘的話,但對方又露出那種俯瞰一樣的神態,好像知道很多事,也不在意很多事,可……憑什麽?

攪亂他的生活,然後又若無其事的說什麽小孩子不要插手大人的事.

故弄玄虛!

銘哥說的對,想知道什麽,就要問清楚。

祝餘歎口氣,怎麽突然就這麽追根究底了?

難道不該是包著兩包淚跑掉?

十七八歲的年紀,說了好像沒什麽吧,他隻得道:“你父母的矛盾,大概是因為兩件事,一件是你媽當眾罵我是野種,另一件,當初是我媽媽先遇到祝曉申,結果結婚對象卻是你媽,就這樣。”

祝餘說這一長串話,並沒有什麽指天發誓的篤定,平淡的像一杯白水,可正是這種平淡,卻讓祝韶然更加懼怕。

懼怕這其中真實性的巨大。

祝韶然:“你胡說!”

祝餘:“我以為,正確的評判方式,是先回家求證。”

眼圈發紅,祝韶然拎著書包跑了。

他走的惶急,並沒有發現快速閃到一邊的周銘。

周銘不是故意要跟來,他隻是很心煩,想要來彈鋼琴。

家裏有琴室,可老宅氣氛壓抑……

沒想到倒碰上這一場對話。

他回憶祝餘說的話,留下深刻印象的不是那句“我媽媽先遇到祝曉申”,而是祝餘字字句句都說的是“你父母”。

小叔為什麽將祝餘留在身邊,周銘現在有些理解了。

在對他提起爺爺和父親時,小叔說的是“你爺爺、你父親”,從來不是父親或者大哥。

小叔和祝餘,都自發的將自己剝離了原來的家庭。

一樣的孤獨和強硬。

周銘歎口氣,正想輕手輕腳的離開,裏麵突然傳來鋼琴聲。

沒聽過的曲子,最開始彈的有些磕磕絆絆,後來就順暢起來,曲子好聽,彈曲子的人也很歡快。

隻是,歡快的有些讓人啼笑皆非。

畢竟雖然沒聽過這曲子,但就調來說,應當很悲情,可祝餘彈的就很有天花亂墜的輕快,仿佛鋼琴是……很久沒觸碰過的,極有意思的玩具。

他忍不住看過去。

鋼琴後的少年,眼瞼微垂,皮膚白的像要發光,睫毛鋪出兩彎陰影,薄卻飽滿的唇瓣也彎著,有一種很天真的快樂。

原來,祝餘居然會彈鋼琴,也原來,他長的這樣好。

以前怎麽沒發現?

祝餘會的鋼琴曲不多,這一首還是當初演一個鋼琴家,鋼琴家在愛人離去後要有一個瘋狂彈鋼琴的,靜默卻孤獨的鏡頭,他才練的。

為了這首曲子,他整整半個月沒睡好覺,閉著眼都能彈出來。

一氣兒彈了兩遍,手指頭那種不安分的感覺沒了。

舒服。

睜眼,倒嚇了一跳,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消散:“周銘?”

他什麽時候來的?

周銘有一瞬間的窘,哪怕他清冷的麵容看不出什麽的,但不知如何反應的感覺,的的確確存在了一個瞬間。

淡淡的回複:“公共場地,我為什麽不能來?”

祝餘:“……”

居然無法反駁。

想起來了,周銘在原著中的一個蘇點是鋼琴彈的很好,像晉勝池,就是籃球打的好。

原著中,周銘好像經常在學校彈鋼琴。

他也彈夠了,拎起地上的書包:“那你來吧。”

走到門口,又被周銘叫住:“等等。”

祝餘轉身。

指尖點過琴鍵,幾個點按,音符已初見韻味,周銘:“剛才的曲子很好聽,隻是指法似乎有些生疏,需要多練習。”

祝餘:“……”

伸手不打笑臉人,雖然周銘沒有笑,但話卻中肯,隻道:“嗯。”

奇奇怪怪。

大家好像不是很熟。

周銘:“可以告訴我,這曲子的名字嗎?”

這種層次的曲子,他怎麽可能沒聽過,果然天外有天,如果能找到曲子學一學,彈好了,祝餘要有需要,看在小叔的份上,也不是不能教他。

祝餘恍然大悟,這麽客氣,原來是想知道曲子的來處。

還真沒有。

他是死記硬背最後形成的肌肉記憶,要說出個一二三,沒那本事,教周銘彈……沒那耐心。

搖頭:“不能。”

幾乎沒被拒絕過的周銘:“……”

靜靜的站在原地好一會兒,坐在鋼琴前,沉思良久後手指按上去。

音符傾瀉而出,很快停頓,然後繼續。

如果祝餘在這裏,一定會覺得不可置信,因為周銘彈奏的,正是他剛剛彈過兩遍的鋼琴曲。

祝餘覺得這一天都過的很玄幻。

學習倒很順利,可主角團排隊一樣的出現,有點煩了。

他勤奮起來好幾天都隻睡幾個小時都有,可現下懶散起來,多聽無關人員叨咕幾句都覺得耽誤生命。

上了車,看到大佬的臉,祝餘心裏平靜了。

就很踏實的一種感覺。

生活無波無瀾,安逸又可靠的那種踏實,讓人覺得滿足。

於生輕聲道:“祝小少爺,等久了吧,老板喝醉了。”

後座,原本閉目養神的男人,一向係的整整齊齊的扣子,最上麵一粒是扯開的,睜眼,神情一如往常的冷肅:“沒醉。”

然後眼睛又閉上了。

祝餘目睹全過程,覺得很新奇。

鑒於於生從來不說謊,尤其是在頂頭上司麵前,所以,大佬真醉了?

一點都看不出來。

一路無話,直到回家。

祝餘又有點不確信大佬到底醉沒醉,畢竟對方走路穩當,電梯按的也準確,不用攙扶,也沒有喝醉的那種不穩重。

除了,沒讓於生進家門。

被關在門外的於生:“……”

他站在門口給祝餘打電話:“祝小少爺,老板真的喝醉了,酒品很好,就是……”

祝餘:“什麽?”

於生:“情緒會放大一點點,比如……”

比如他很久之前犯的錯,也會被拎出來說,偶爾運氣不好,還會秋後算賬的被扣工資。

後麵的話祝餘沒聽到,因為從他身後生出一隻手,準確的按掉了通話。

祝餘:“……”

回頭,大佬的俊臉近在咫尺,帶著稀薄的酒氣:“餘餘。”

聲音輕飄飄的,但有種很熟稔的感覺在裏麵。

祝餘嗯了一聲:“周叔叔,我們去沙發上坐一會兒?喝水嗎?”

他沒敢說人醉的事,就經驗來說,喝醉的人一般不會承認自己醉,並且會為此不斷的證明。

周嘉榮看著眼前的少年,抬手揉揉他的頭發。

沒有像以前那樣,揉一下就作罷,一下、兩下,很多下:“你以為我醉了?”

祝餘搖頭。

內心:都把他當貓擼了,看樣子真醉了。

情緒外放……難道其實平常大佬擼他擼的已經很克製?

周嘉榮低頭,對上少年黑白分明的眼,斷言:“撒謊。”

某些模糊的記憶在腦海裏晃動,晉川舉著酒杯得意的炫耀:“喝醉也沒事,我家那混世魔王,就我喝酒的時候聽話兩分,還會跟著我團團轉,脫衣服,擦臉,倒水……你身邊沒個小的,不知道……”

祝餘正琢磨先將大佬騙去沙發那裏,還是直接騙到床.上睡覺,忽然被扯了一下臉。

也不是扯,就是捏。

捏了他麵頰的大佬,像和誰較勁一樣,有一種細微的愉悅:“我有。”

祝餘:“有什麽?”

男人看著眼前少年,淺色眼眸驟眯,像考校:“我是你的誰?”

祝餘:……這問題好耳熟。

他老老實實回答:“叔叔。”

周嘉榮滿意的一頷首,冷肅的眉眼在燈光下俊挺非常,也出乎意料的柔和:“真乖。”

他仰麵,微微張開雙臂,西裝有人脫,喝水有人倒……

祝餘:“……?”

情緒外放……情緒外放……他懂了。

喝酒之後一般不是狂躁就是孤獨,像大佬這樣高高在上的人,大概是後者。

小問題。

窗外夜風呼嘯,室內溫暖如春。

玄關前,

少年上前一步,伸手。

他抱住男人的腰,有些不確定的問:“這樣……行嗎?”

作者有話要說: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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