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鹹笙到處挖坑給湛禎跳, 但對方居然還挺樂此不疲。

他越來越懷疑喜歡一個人會讓人變得不聰明, 湛禎回神, 直接就摟著他去了雪地裏,跳上假山讓他朝屋頂看。

屋頂的雪已經化得差不多了,湛禎又抱著他跳到另一邊,對他說:“天一熱, 梅花也都該落了。”

鹹笙點點頭, 湛禎忽然道:“想不想見你哥哥?”

鹹笙回神,道:“可有他的消息?”

“秦易應該是把信送到了。”提到這個人, 湛禎的語氣就十分冷:“商太子給孤來信, 說路上感染風寒, 沒那麽快到。”

鹹笙心裏微微發緊,“那……你怎麽說?”

“既然來了, 總該跟你見見的。”湛禎繼續摟著他躍上假山的小亭子,用身體幫他擋住風, 道:“都已經啟程過來,這個時候若突然回去,也不好跟父皇交代, 你覺得呢?”

“……嗯。”鹹笙垂眸, 湛禎看了他一會兒, 道:“你不信我。”

鹹笙睫毛閃了閃:“不是不信,但……我覺得見不見都無所謂, 隻要哥哥平平安安。”

“來上京便不平安了?”

“我怕我身份暴露, 會牽連哥哥。”鹹笙被放在地上, 漂亮的眼睛滿是真誠:“湛禎,我信你,但我不信別人,哥哥當年第一戰就殺了齊文侯父子三人,清容因此對我恨之入骨,倘若哥哥過來……”

“一個不懂局勢的女流之輩罷了。”湛禎撫了撫他的臉頰,道:“沒有永遠的敵人,如今兩國有共同利益,休養生息之時,膽敢挑起戰爭者皆做叛國處理,難道你覺得,父皇也護不住你哥哥?”

鹹笙抿唇,“小皇叔知道我的事……”

“你連他都不信?”

跳出情感,戚思樂對鹹笙可以說是救命恩人,他又是一個散人,跟鹹笙師出同門,從理智考慮,湛禎清楚鹹笙在北晉最應該相信的人應該是戚思樂。

他皺起眉,鹹笙則道:“我隻是擔心,會有什麽變故,我的身份像時刻可能著起來的導火索,一旦點燃就是天崩地裂,我在這裏沒有任何根基,你讓我怎麽放心讓哥哥過來?”

“孤就是你的根基。”湛禎許諾道:“孤會幫你隱瞞這件事,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我害怕。”

鹹笙低下頭,不是不信,是真的怕。

“你不想見他嗎?”

“想。”鹹笙說:“這不值一提。”

湛禎沉默了下去。

鹹笙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但以湛禎的性格來推測,他一定在懷疑自己在質疑他,但他若真的執意讓哥哥過來,鹹笙可能真的會懷疑他的用心。

在他們的身份背景下,兩情相悅像海上浮萍一般,曇花一現,然後被大浪衝刷的粉碎。

鹹笙心裏通透極了,他耐心的等著湛禎的答複,直到他終於開口:“孤想讓他過來,真的隻是想解你思鄉之愁,別無他意。”

鹹笙看向他,慢慢點頭:“嗯。”

“你可有法子讓他掉頭回去?”

“南梁此次戰敗,皆因秦韜一黨霸權所致,倘若南梁有急,哥哥就可以直接回去了。”

“那寫信吧。”湛禎把他抱了回去,親自展開筆墨,遞到他手裏:“這封信孤不會看,你可以放心。”

他沒有堅持非要讓鹹笙在這件事上證明信任。獨自走出去,坐在屋簷下。

鹹笙吸了口氣,提筆寫下文字,哪怕他說了不看,鹹笙用詞還是十分謹慎,許多處都隻用了暗示,讓哥哥盡快尋理由離開,並以此給出了相關建議,當然,也都是暗示。

須臾,他撐起桌子,雙腿無力,便重新坐下去,喊湛禎:“相公。”

他自幼男扮女裝,縱有男女概念,也十分模糊,故而喊出這種稱呼,並無心理負擔。

湛禎很快走回來,接過他的信,道:“孤立刻讓人送去。”

“謝謝相公。”

湛禎心頭一軟,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第二日,湛禎回來,忽然神情凝重,鹹笙窩在軟榻上,見狀微微撐起身子:“怎麽了?”

湛禎坐過來,喝了杯水,道:“知道孤怎麽發現你的秘密麽?”

“……應該是,點蕊白峰。”鹹笙眸色微閃,推測道:“阿瑾換上男裝之後,好像十分不安,他與我不同,脈搏可辯男女,戚思樂一定知道,他時常出入楚館,可能會將那東西交給阿瑾。他害怕被發現,就可能穿男裝用點白,欲蓋彌彰。”

“孤這段時間因為你,把他的事給忘了,今日他被父皇喊去敲打了一番,回來請孤盡快向父皇說明此事,保他不被趕出上京。”

“戚思樂給他那東西,除了讓你發現我,隻怕也是覺得阿瑾年紀漸長,藏不住了,想推你幫他一把。”

湛禎沉默了下去。

鹹笙眸色清透。忽然一笑:“自己的親生孩子,父皇不會無緣無故去懷疑他的性別,這對他來說隻是小事一樁,沒必要特意敲打。”

湛禎眸色閃動:“你以為?”

“定有人刻意泄密。”鹹笙道:“阿瑾不是傻子,不會輕易做別人手裏的刀,對他來說,你比旁人更可靠的多,說不準,欲蓋彌彰是假,引你發現是真。但他選擇了你,就一定會辜負另一個人。”

“你覺得是她告訴父皇的?”

“大膽推測罷了。”鹹笙若有所思,道:“你現在不敢說,是怕說出來,會把我牽扯進去,但這又何嚐不是掩耳盜鈴。”

“盡快跟父皇說明此事,幫阿瑾恢複男兒身,至於我,你隻管當做我從未有過秘密,你我越是坦**,我便越是安全。”

“清容知道你的事嗎?”

“她不可能知道。”鹹笙淡淡道:“多是因為身邊有阿瑾那樣的人,所以才會產生聯想,她喜歡你,巴不得從我身上找出些把柄……謀反叛逆傳遞消息不行,自然希望我有些別的秘密,但這種聯想不堪一擊,沒有證據的事,她誰也不敢說,借父皇之手敲打湛瑾,何嚐又不是敲打你我。”

倘若湛禎視湛瑾於不顧,清容會覺得自己聯想成真,她會找出足夠的理由立住這個想法,比如湛禎早已接受了鹹笙的男兒身,進而深入取證。但如果湛禎坦然應對,往好處想,她會打消這個想法,哪怕再想壞一點,沒有足夠的論證證明,她也隻會當做自己胡思亂想,不會冒險求證。

湛禎皺眉,站起來道:“孤現在去說。”

“沒必要那麽急。”鹹笙道:“明日找父皇匯報軍務,順便說了,這對你來說,隻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而已。”

湛禎點了點頭,他有點關心則亂了。

翠竹匆匆進了太後的寢宮偏殿,這裏是清容的住所,她一路來到那俏麗卻安寧的女子麵前,附耳說了幾句。

清容停下動作:“太子帶湛瑾一起去見陛下了?”

“正是。”

清容有點恍惚。

她一開始的確是因為湛瑾的事而聯想若鹹笙是男子會怎麽樣,後來見太子府二人夫妻和睦,她覺得自己應該是想多了,可湛禎虐待鹹笙的事傳過來,她忽然有種清明之感,認為他二人定發生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她幾乎就要確定鹹笙是男子之身,否則為什麽連皇後約她泡湯都不肯?

但現在,她又覺得自己是在妄想了。

鹹笙那樣美麗的女子,除非她是男人,否則湛禎絕對不會放棄她,晉國皇室一窩子色鬼,也定舍不得為難她。

她覺得自己果然是得了病,她太想要湛禎了,也太想為父兄報仇了,所以,開始產生了自欺欺人的幻想。

她笑了笑,捏著針在手下的繡圖上引著線,另一隻手十分笨拙的扶著,道:“那就這樣吧。”

“您都為救湛茵公主廢了一隻手……她竟偏偏給鹹笙迷住了,明明以前還誇您好看來著,真是喜新厭舊!”

“一窩子狗東西。”清容冷冷道:“我倒是要瞧瞧,她還能跟湛禎似的,找個美貌男子嫁了不成。”

翠秀附和:“那她這輩子隻怕都嫁不出去了。”

“明日太子府設宴,你給我準備的衣裳如何了?”

“按照您的吩咐,未挑太亮的色,如今春日裏,就尋了湖綠來。”翠秀嘴皮子好:“茵公主那樣眼高於頂的色胚,都說您氣質好,明日一穿,保管把那些姑娘都比下去。”

“你說她會穿什麽顏色?”

“您說太子妃?”翠秀理所當然道:“她整日病懨懨的,何況皇後那麽喜歡出風頭,一定會讓她亮一些的顏色,絕不會選這般淺淡的,隻要不跟她撞色,你們就是各有千秋,絕不會淪為陪襯。”

清容點了點頭。

太子府內,鹹笙親自將湛禎畫的那些冊子收了起來,當然,還有他從戚思樂那裏偷來的參考書。

一並塞入了箱子裏。

他讓如意把屋內簡單收拾一番,梳妝台上隨意擺著首飾,又提醒她:“明日早上,便將安神香換成木檀。”

“哎。”

月華很快拿了件紅色衣裳過來,上方還墜著一些金飾,十分華麗,她咳了咳:“皇後給準備的。”

鹹笙失笑:“她……罷了,好生收著。”

他也不好拒絕皇後,明日第一次跟諸位夫人們見麵,這群女人估計都跟皇後似的會好好打扮自己的女兒,爭取能跟他這個太子妃一較高下。

但皇後哪裏是省油的燈,按她的話說,好不容易娶來的兒媳婦,自然得好好出風頭。

“女人真是浪費。”耳邊傳來聲音,湛禎走了進來,攔著月華摸了摸那布料,皺眉道:“整天比來比去,家裏財庫都要被你們敗光了。”

“你與我發什麽脾氣。”鹹笙道:“是你母後弄得。”

“出風頭的還不是你。”

“你當我願意出這些風頭,更何況,你這才能多少錢,就要敗光了,你家怎麽那麽窮。”

湛禎臉黑:“自不比南梁富庶,你們家若非過分奢侈,打仗怎麽會輸?”

“都說了是因為秦韜架空皇室,父皇過分信任才會輸的。”

“那就早該把他殺了。”

“我父皇是出了名的仁君。”

“略。”湛禎凶巴巴的對他道:“都要滅國了,還仁君呢。”

“你……你敢咧咧我!”鹹笙拿枕頭砸他,湛禎接過來,道:“總之,來了晉國不許那麽浪費,明天把衣服上的金子拆下來,給孤做軍餉。”

“這是母後自己的錢!你敢拆?!”

湛禎詭異的停頓一下,“那就過段時間再拆。”

“你有本事現在就拆,不拆不是男人。”

湛禎冷笑:“信不信今晚還弄你。”

“好啊,你弄,不弄是狗。”

湛禎想了一下皇後手裏的家法,凶狠的衝他汪一聲,逗得鹹笙噗嗤一笑,他則拉開櫃子翻找起來。

“你做什麽?”鹹笙探腦袋,隻見他從裏頭抽出一件湖綠色的裙子,舉起來看了看,朝他丟過來,道:“穿這個,配你。”

“……淡了點。”

“都成親的人了,還想勾引誰呢?”湛禎說:“就這個。”

“那母後那裏……”

“明天孤不在家,她打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