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做了這麽久的女子,一下子要告訴別人自己其實是男子,而且更要麵對未知的結局,鹹笙麵上不顯,但心跳卻有些加快。

秦易坐在一旁,態度很恭謹,像一隻溫順的狼。光看他麵對鹹笙的樣子,很難想象他會做出在冰下放炸藥的舉動,更難想象他是手握重兵蟄居一城,眼睜睜看著母國走向滅亡,對生父之死視若無睹的狠心之人。

他對鹹笙好,是因為愛慕他,對他恭敬,是因為他是長公主,但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是女子,是惹人憐愛的病弱女子。

論武力值,鹹笙連一隻雞都殺不死,但秦易就不一樣了,他之前被逐出大都便武力不凡,這兩年在蟄龍城更養精蓄銳,連被打斷的腿都養好了。隻要他想,捏死鹹笙就像捏死一隻螞蟻那樣簡單。

鹹笙說出真相,就像在打他的臉,外麵是他的屬下,他能忍受這樣的羞辱?隻怕得知真相的身邊人,也難逃一死。

鹹笙不管不顧的衝動冷卻下來。

現在不是撕破臉的時候,他如今還是北國太子妃,湛禎不會放棄他,至於秦易……

他給出答案:“因為我不願。”

他看著秦易,道:“你之前強擄我出宮,太子哥哥也對你印象很差,跟你做親家,他們怕會做噩夢。”

秦易臉色難看,鹹笙安靜靠在牆上,整個人蒼白而精致,叫人舍不得觸碰,秦易捏著手指,道:“可後來你父皇鬆口了,隻是那信被湛禎劫下,他是故意的,他知道我在乎……”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退還十城,放回十萬俘虜,饒了我二哥一命,相比你這個為了一己私欲棄南梁而不顧、自立為王的城主,湛禎做事更為磊落。”鹹笙語氣淡淡,還不忘把所有責任推到他身上,“如果你一早出兵,南梁也不會被逼到絕境,你能拋棄南梁一次,就能拋棄第二次……你說,你這樣的男人,我敢托付終身嗎?”

歸根結底,南梁皇帝一開始不能答應是因為鹹笙是男子,倘若把兒子送過去,萬一被發現真相,秦易反水,南梁隻怕要腹背受敵。而秦易如果心裏真的有鹹笙,隻要‘公主’尚在,他總該不會按兵不動,但誰也沒想到,秦易真的眼睜睜看著湛禎打到大都城前。

秦易沉默著,隻有眼神泄露了他內心的怒意,鹹笙垂下睫毛,繼續給他洗腦:“是你害南梁變成北晉附屬國,是你害我拖著病體遠嫁此地……你如今又打著我的旗號,害死了那麽多人,你真的想讓南北兩國再起爭端,讓我自殺謝罪嗎?”

“我可以帶你走。”

“然後呢?”鹹笙認真道:“北晉兵強馬壯,南梁如今卻在休整之中,你一個城,能有多少兵能跟湛禎抗衡?梁國好不容易盼來安穩,你又想多少人因為我而喪命?”

“我不在乎……”秦易抿唇,他的目光落在鹹笙嘴唇和胸前的血跡上,又忽然垂下目光。

他隻在乎鹹笙,他的公主。

鹹笙掩唇咳嗽,疲憊的扭過臉,不願理會他。

天漸漸暗了下來,秦易親自給他端來了食物,外麵,湛茵已經安靜了下來,不知是被恐嚇還是沒精力了。

“去給湛茵送點吃的。”他開口,一側的下人下意識去看秦易,後者陰鬱道:“公主的吩咐,你沒聽到?”

耳邊再次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鹹笙又聽到了湛茵罵罵咧咧的聲音,有點想笑。

冷掉的食物端下去,換上新的,連續幾次,鹹笙還是沒吃。

秦易對他還有與生俱來的敬畏,也不敢強迫他,隻能輕哄,繼續折騰下人換新食物。

外麵傳來嗚嗚的風聲,鹹笙睫毛忽然一閃,道:“有動靜。”

“隻是風聲,公主不必擔憂。”頓了頓,他道:“我會守著你的。”

鹹笙側耳聽了一陣,皺眉道:“不對,你去看看。”

秦易對他言聽計從,聽罷便站起來走了出去,剛到院子裏詢問,鹹笙的屋內卻突然傳來窗戶被撞開的聲音,他快步衝進來,頓時臉色大變:“公主呢?”

下人紛紛搖頭,一臉懵逼的看著空空如也的室內,秦易大步走到窗前,伸手抓起一角布料,正是鹹笙身上刮下來的,侍衛上前,推測道:“湛禎輕功了得,莫非已經……”

話音未落,喊殺之聲忽然傳來,何耳覓飛奔而來:“湛禎帶兵包圍過來了,城主,我們人太少,擋不住的!快帶公主走吧!”

秦易捏緊手指,目光掃過空無一人的屋內,轉身大步走了出去,冷聲道:“去把她們殺了。”

他走進暗道,何耳覓則拔劍,大步走向了關著湛茵的屋子。房門被打開,湛茵臉色蒼白,飛速後退,長劍閃過寒光,她立刻抬手去擋,耳邊卻忽然傳來璫啷一聲脆響,湛茵心跳加速,定睛去看,頓時眼淚狂湧:“江欽!我哥呢?!”

江欽與何耳覓纏鬥一處,抽空回她:“去找太子妃了!”

何耳覓聽罷,當即不再戀戰,丟下一枚煙霧彈飛身離去。

江欽揮手掃開迷霧,看清關押湛茵的屋內,忽然一愣:“清容郡主也在這兒?”

“她與我一同被劫了過來。”湛茵伸手把渾身癱軟的清容扶起,江欽注意到她左手染著血跡,又是一驚:“她……”

“那群賊人挑斷了她的手筋,還說若非是女子,要斷她一隻手。”

“為什麽?”

湛茵神色複雜的看了清容一眼,道:“不知她如何惹怒了秦易。”

江欽也不好說什麽,命人先帶她們下去看太醫,湛茵卻又跟了上來:“皇嫂怎麽樣了?”

後方清容微微側頭,又斂下了眸中的情緒,安靜的被人扶走了。

湛禎很快回來跟他們會合,確定湛茵隻是形容狼狽,並未受傷,便放下了心,沉聲問:“秦易不見了,鹹笙被關哪兒了?”

“我與她未被關在一起。”湛茵一臉擔憂:“是不是被秦易帶走了?”

湛禎抿唇,目光落在了中間一個主屋上,他大步走過去,推門而入,一眼跟從床底下探頭的人對上了。

鹹笙方才短暫昏了過去,這會兒醒來便聽到了湛禎的聲音,心知他來救人,便準備出來,剛爬到一半看到他,頓時有些尷尬。

思索要不要爬回去等湛禎掀床救他。

不等他反應,湛禎眼神已經湧出異彩,他心髒收緊,快步走了過來,小心翼翼把他抱出來,取出帕子擦拭他臉上的輕灰,低聲道:“你沒跟他走?”

鹹笙掀睫看他:“我為何要跟他走?”

湛禎的盯著他,像在確認什麽,漆黑的眼睛漸漸浮出幾分愉悅:“他為何沒有帶你走?”

鹹笙涼涼道:“你說呢?”

一側江欽與湛茵目露迷惑,湛禎眼裏笑意加深:“你在孤帶人上山的時候藏了起來,做出已經被救走的假象,秦易那時無暇細想,便信以為真,將你留了下來。”

“……”這廝若有尾巴,隻怕要翹上天了,鹹笙有點莫名其妙,但這不妨礙他心裏不高興。

湛禎見他板起臉不說話,便拿披風把他裹住,輕輕抱起來,目光忽然掃過一側桌子上早已冰涼的膳食,眼睛又亮了一個色度。

“公主今日可有進食?”

“未曾。”

湛禎明知故問:“難道秦易不管你吃的?”

鹹笙在他懷裏仰起頭,湛禎垂眸跟他對視,他漂亮的臉蛋越發不悅了起來:“你能不能看路,別把我摔了。”

他剛說完,湛禎忽然就腳下一個踉蹌,鹹笙受驚,立刻抬起雙臂抱住他的脖子,生怕他把自己扔出去,湛禎站穩,故意道:“都怪公主太迷人,害孤差點被絆倒。”

“你……”鹹笙瞪他,湛禎一手將他上身托高,臉湊過來,低低道:“再看,孤要忍不住親你了。”

鹹笙隻得移開了視線。

湛禎命人把湛茵送回去,然後自己跟鹹笙擠在了一輛馬車裏,鹹笙坐在一側閉目養神,但今日經曆的太多,身體早已萬般疲憊,原本他有些擔心湛禎會問責,畢竟秦易是梁國人,此刻見湛禎與往日一般,便隱隱放鬆下來,馬車晃**,他身子慢慢不受控製的朝一側倒去。

湛禎立刻伸手,輕巧的伸臂把人摟在懷裏,目光落在他胸前點點血跡上,眸中笑意收斂,變得凜冽而深沉。

回到府上,月華和如意已經渾身被冷汗濕透,今日事情聽聞是蟄龍城所為,百姓死傷不少,連湛華皇子都被炸傷,生死未卜,她們擔心湛禎會把這筆賬算在鹹笙身上。

左等右等,好不容易把鹹笙等回來,眼睜睜看著太子把他抱下來,月華小心翼翼觀察湛禎的臉色,跟上他的腳步:“秦易會在上京,公主完全不知情。”

湛禎冷冷看她一眼:“欲蓋彌彰。”

月華心裏一咯噔,“公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您……”

“別吵。”湛禎抱著鹹笙跟著打燈的下人一路回到屋內,將人放在**,道:“拿件幹淨衣服來。”

鹹笙還在昏睡,如意跟月華對視一樣,趕緊翻了件室內穿的軟衣過來,道:“奴婢來吧。”

湛禎卻已經伸手解鹹笙的腰帶,顯然是要自己給妻子寬衣,淡淡吩咐:“你出去準備些吃的,放屋裏爐子上熱著,免得她醒來餓著。”

如意心跳加快,屏住呼吸又去拿眼神求助同樣慌亂的月華,湛禎停下動作,挑眉道:“怎麽,你也覺得孤碰不得她?”

作者有話要說:笙笙:不許碰我。

略略: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