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對峙

先開口的人是孫老,可場中跟他抱有同樣想法的人絕不是少數。

這幫人早在來靈堂前,就已經預先設想過了陶知行的遺產分配情況,也早就想好了相應的應對措施。

在他們看來,陶氏的股份和不動產絕對是會留給陶風澈的,但陶家這個嬌生慣養的小少爺基本沒在道上露過麵,陶知行又是出了名的溺愛兒子,再加上他近年著手洗白,將生意留給陶風澈的可能性不大。

在他們的猜測中,這個藏在陰影裏的龐大商業帝國,大概率會交由趙嘉陽代為掌管,等在他手上洗幹淨了之後,再交還給陶風澈。

可即便是這樣,他們也都做好了發難的準備——雖然趙嘉陽是二把手,但現在陶知行已經去世,大家都是外姓人,誰也不比誰高貴,沒道理讓他一個人獨吞這麽大一塊蛋糕。

陶家素來子嗣單薄,自家的人手不夠,暗中的生意在發展的過程中便免不得要倚仗些外姓人,此時在場的不少老人,都是跟著陶風澈的爺爺打過江山的。

雖然這幫老東西早就到了該退居幕後頤養天年的年紀,但權力是蝕骨的毒藥,一旦沾上了就再也撒不開手,對那個位置覬覦已久的絕不是少數。

陶知行在時,礙於他的鐵血手段,他們倒是可以勉強維持著相安無事的表象;可現在陶知行去了,他們倒是都還想爭上一爭。

可誰能想到陶知行居然連陶氏的股份都沒怎麽給陶風澈留呢?

更何況陶家這位養尊處優的少爺年底就滿十八歲了,按照九州律法,十八歲的成年人具有完全的民事行為能力,這監護權給與不給又有什麽意義?

即便是真的要給,那也應該是給趙嘉陽啊,這“隨月生”又是何方神聖?

陶知行這份遺囑的內容可謂是荒唐到了極致,讓眾人一時間震驚到失去語言能力,以至於讓率先反應過來的孫老搶了這個先。

“孫老這是說的哪裏話。”李律師笑了,“陶先生的遺囑和陶家的扳指,還有誰敢亂動不成?”

“這可難說呦——指不定有那些狼子野心的……李律師,你說是吧?”孫老長籲短歎,邊說還邊搖頭,唱念做打俱全,就差直接指著李律師的臉說他勾結隨月生篡改遺囑了。

可到底是靠嘴皮子吃飯的大狀,即便是這麽被孫老明晃晃地打臉,李律師臉上的笑容卻依然不變:“那這樣好了。”

他把遺囑轉交給了一旁的徐鬆,又讓他遞交給陶風澈:“既然孫老質疑遺囑的真實性,那不如交給陶少看看。我想,在場應該沒有人比陶少更熟悉陶先生的筆跡和印章了吧?”

李律師這話不假。

但凡是對陶知行稍微熟悉點的,都知道這位教父寵兒子寵到了一定的境界。自打陶風澈一出生,陶知行的書房便對他完全開放,等陶風澈滿了十四歲之後,就連陶氏的集團會議,陶知行都會帶上他一起,然後在自己手邊加一個座位,讓陶風澈坐著聽。

遺囑剛一拿到手,陶風澈都不必細看,掃了一眼就看出來上麵的簽名和公章半點不假,更別說旁邊還有靜浦市公證處的公章,程序公正,手段妥帖,不給人留下半點置喙的餘地。

即使早有預感,陶風澈的心髒還是瞬間一沉。

而就在陶風澈看遺囑的當,隨月生卻突然挑了挑眉。

他像是在忽然間失去了對扳指的興致,懶洋洋地伸出手朝後招了招,他帶過來的那些人裏便走上前一個,畢恭畢敬地遞給他一張薄薄的紙。他瞥上一眼,又衝著孫老站著的位置輕輕抬了抬下巴。

隨月生的姿態十足閑適,眾目睽睽之下,手下走到孫老身前,將這張紙遞給了他。

“隨先生說,扳指不能給,而且就算給了估計也分不出真假,但這是靜浦市司法機構出具的筆跡鑒定函,他讓我轉交給您。”

這人的態度看著倒是挺恭敬,讓人挑不出什麽錯來,可孫老是誰?

他一向自恃身份,仗著自己當年跟著陶風澈的爺爺一起開拓過海外市場,常年自詡陶家一大功臣,如今雖然退居二線,但即便是對著陶知行,他也是敢擺上幾分長輩的譜的。

可此時隨月生分明人在現場,卻輕描淡寫地派了個手下來跟他對話,更別說他前半句還內涵孫老級別不夠,就差直接把“輕蔑”二字寫在臉上了。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孫老眯了眯眼。

有許多年沒人敢這麽跟他說話了,他簡直要被氣個倒仰。可他畢竟是個在商場上浸**依舊的老狐狸,即便跟其他人比起來相對衝動,但也並不是個好相與的。

“唉,你這麽一說,倒像是我老頭子在刻意為難你們年輕人了。”他狀似無奈地搖搖頭,伸手遙遙一指隨月生,轉頭玩笑道,“我是年紀大了,但荊所長,你就由著這麽一個小年輕壓在你頭上嗎?”

孫老這話一出,不少人便瞬間屏住了呼吸。

隻要是上過小學生理健康課的人都知道,ABO三性中,alpha是最強大的,在力量和智商上都明顯優於其他兩性。可陶家下屬藥物研究所的所長荊寧卻是個例外。

荊寧今年不到四十,身為男性beta,又是個純技術人員,能一路爬到今天的位置,是在是個不可小覷的人物。即使不提他手中百分之五的陶氏股份,光說陶氏在明在暗兩條生意線幾乎全部都倚仗著研究所的生產的產品,他的地位也可見一斑。

孫老可不是能忍得下氣的那種人,這一問就是實打實地在挑事。

“好久不見。”

可沒人料到荊寧開口的第一句,竟是跟隨月生打了個招呼。

“荊所長。”隨月生頷首,對著他的位置露了個笑來,仿佛是冰雪消融,“確實是有一段日子沒見了,我剛回靜浦,都還沒來得及請您吃飯。”

“等你有空了,直接來所裏麵找我就行。”荊寧沒說別的,但給隨月生撐腰的態度很是明顯。

尷尬,尷尬是今天的陶家靈堂。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陶風澈簡直想伸手摸摸摸自己的下巴,檢查一下它有沒有落到地上去。

近年來,陶家暗地裏的生意已經收攏了很多,而陶知行又一直覺得陶風澈的性格更適合去做研究,是以自從陶風澈上了中學,每個月都要專門抽幾天時間出來,在陶知行的安排下去研究所裏學習。

久而久之,陶風澈跟所裏麵的研究員都混得很熟,雖然沒跟荊寧打過幾次照麵,但他自問對這位荊所長還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即使是在象牙塔一般的研究所裏,也依然存在著派係鬥爭。可這位天才beta素來心高氣傲,從不站隊,隻要不影響到研發進度,他一向都是冷眼旁觀;等影響到研發進度了,他再以雷霆手段,各打五十大板。

在陶風澈的影響中,這還是荊寧第一次這麽直白地表明自己的態度。

但卻不是聲援他的伯樂陶知行的獨子,而是支持隨月生。

這兩個人到底有什麽交情?

眾人的心中都跟陶風澈有著同樣的疑問,可率先憋不住的還是孫老。

反正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他也索性拋開一張老臉不要了,權當之前的事情都沒發生過,轉過頭繼續去跟隨月生打機鋒。

“年輕人,你知道那個扳指是什麽東西嗎?你一個beta,還是知足常樂點比較好。我們九州有句古話,不知道你一個外國人聽沒聽過。老頭子雖然沒怎麽讀過書,但今天也勉強給你當個老師。”

“那句話是——”

“貪心不足蛇吞象。”

你就這麽自信,覺得自己能是那條巴蛇嗎?

隨月生微微挑了下眉,然後輕飄飄地瞥了孫老一眼。

孫老滿臉得色,自以為自己震懾住了這個小年輕,卻沒料到隨月生突然回手,從身後手下的腰側摸出一把手槍,直接跳過了瞄準的步驟,對著他的方向扣下了扳機。

孫老直視著黑洞洞的槍口,瞳孔迅速放大。

他側對著棺槨,又站在人群的最後方,子彈毫無阻礙地直衝他而來。換作年輕時,孫老還有躲過的可能,但如今他根本躲閃不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劃破空氣,帶著一往無前的架勢飛到麵前——

然後帶著他胸口別著的那朵白花,射到了牆麵上。

隨月生的動作太快,靈堂裏不下二十個人,竟是沒有一個反應過來的。

“你!”

他的槍口若是稍微抬高一點,子彈就能直接洞穿孫老的太陽穴了。

孫老從死神高舉的鐮刀下撿回一條命來,臉上的皺紋溝壑堆疊成一團,表情活像是打翻了調色盤。他的胸口劇烈起伏,伸手指著隨月生,就連在指尖都微微發著抖。

他身旁站著的幾個賓客趕忙湊上前去扶了他一把,生怕他一口氣喘不上來,直接撅了過去。

“你一個老得都快走不動路的alpha,管的是不是有點太多了?”隨月生麵色如常,複又垂下了眸子,仿佛無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