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車禍

淩晨兩點出頭,陶風澈在徐鬆的陪同下,抵達了家裏常年合作的私人醫院。

病人的身份不同尋常,手術室所在的樓層已經全部清空,陶風澈從家裏帶過來的保鏢把守住了所有的進出通道,餘下的兩個一左一右候在他身邊,宛若兩尊門神。

陶風澈坐在手術室外麵的塑膠凳上,正對著手術室的大門,一抬起頭就能看見顯示著“手術中”的屏幕。

從徐鬆口中得知父親出了車禍的那一秒開始,他的靈魂就像是飄浮在了半空中,木然地任憑著身體授意徐鬆封鎖信息、打聽具體情況,再帶著保鏢趕往醫院……全部都是下意識的反應,不過好在沒出什麽差錯。

一直等到此時真切地坐在了手術室的門口,陶風澈的靈魂才重新飄回了軀殼之中。他總算對剛才發生的這一連串的事情有了些實感。

——居然是真的,老頭子回家的途中出了車禍,現在正在手術室裏動手術,生死未卜。

陶風澈簡直想不管不顧地大哭一場,可現實並沒有給他留下軟弱的餘地。

今天這一整件事,處處都透露著蹊蹺。

陶風澈出生在平安夜,但卻並不平安。他的母親是個瘦小的女性omega,死在難產之中,父親因此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他母親是從孤兒院出來的,奶奶一直不滿意她的出身,二人相處不大愉快。等母親去世後,作為家主的陶父便不顧自己母親的反對,並未將妻子葬在陶家祖墳,而是執意將她葬在了靜浦一個依山傍水的私人陵園之中。

陶知行對亡妻情深似海,每月二十四號都會前往陵園掃墓,雷打不動。但知道他這一習慣的人本就不多,知道陵園的具體位置和他車輛行駛路線的更是寥寥無幾,無一不是最親近的人。

私人陵園建在一座人工島上,地點很是隱秘,周圍的車輛通行均有限製。而陶知行日常的座駕則是一輛防彈版的凱佰赫戰盾,全車裝備安全裝甲係統,可以承受散彈槍的穿甲彈射擊,說是一座移動的安全堡壘都不為過。

按理來說,不管是什麽車撞上去,都隻有吃虧的份,更別說車上還有陶父的貼身保鏢。

從家裏出發時,陶風澈便給靜浦的警察局局長打了電話,對方跟他父親同輩論交,在這種時候也樂意賣個順水人情,不到五分鍾,陶風澈便收到了他發來的事故現場的圖片,還是高清版本。

點開圖片的一瞬間,陶風澈的眼皮就是一跳。

跟凱佰赫戰盾對撞的,是一輛載重100噸的重卡半掛車。跟這種車撞上,陶知行如今還能有個進手術室搶救的機會,已經算得上是福大命大了。

警察局長好人做到底,一起發過來的還有一段監控錄像,陶風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完,發現它和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將陶知行送往醫院的保鏢臨死前的話剛好對的上:陶知行今天一反常態地在陵園內逗留到了深夜,車輛剛剛駛出湖心島,準備上環城高架的時候,拐彎的地方就衝出來了一輛重型卡車,直直地對著陶知行的車撞了過來。

雖然保鏢及時開槍將重卡司機擊斃,但卡車依然按照著慣性撞了過來。陶家的司機急打方向盤往後倒退,另一個保鏢撲到陶知行的身前充當了人肉墊子,才勉強給他留了一口氣。

按照靜浦市的交通法,大型貨車隻有在淩晨十二點到早上七點之間才允許在市內行駛。可事發時是淩晨十二點十四分,重卡司機簡直像是專門守在那裏等著陶知行的。

所有的蛛絲馬跡結合起來,陶風澈並不認為這是一場單純的意外。

在他看來,這是一場針對陶行知的,徹頭徹尾的謀殺。

陶知行近來一直早出晚歸,家裏麵保鏢的數量更是翻了倍,氣氛很是緊張。陶風澈隱約感覺到或許是出了叛徒,但這種事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陶知行也一直處理得很好,便也沒有放在心上。

可這一場慘烈的車禍,用血的教訓告訴了陶風澈,他跟父親都輕敵了。

這一次叛變的,絕對不是底下的那些小嘍囉。

會是誰?知道陶知行會去掃墓,又知道他車輛的具體行駛路徑……

……會是他嗎?

陶風澈不願意去懷疑那個人,可此時此刻,除了他跟管家以外,每個人都有嫌疑。

他沉默良久,手裏拿著槍翻來覆去地轉,最終啞著嗓子開口:“叔叔呢?”

在陶家,“叔叔”二字是一個專有名詞,指代的是趙嘉陽,陶知行的發小兼結拜兄弟,二人有著過命的交情。

在明,趙嘉陽不過是在公司裏領了個閑職;可在暗,他是實打實的“二當家”。陶知行出事,除了陶風澈以外,他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話一出口,陶風澈便狠狠抿了下唇。於他而言,光是懷疑趙嘉陽涉嫌謀殺陶知行,就已經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了。

徐鬆道:“剛才我已經打過電話了,是個年輕的男人接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曖昧,他說......趙爺正在洗澡。”

陶風澈想了想:“有聽到水聲嗎?”

“有。”

陶風澈了然,下意識地撇了撇嘴。

陶知行的發小其實有兩位,除了同為alpha的趙嘉陽以外,另一位叫楚殷,是一個非常溫柔的男性omega,陶風澈管他叫嬸嬸。這三人從小一起長大,趙嘉陽和楚殷結婚後雖然沒有孩子,但素來十分恩愛,是圈內有名的神仙眷侶。

可那隻是曾經。

楚殷的身體一直不好,可兩年前他毫無征兆地突然病逝,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自此之後,趙嘉陽一反常態,大手筆在城中置宅豢養情人,對象無一例外都是年輕嬌軟的omega,放浪形骸得令人咂舌,像是從未有過楚殷這個愛人似的。

道上對此議論紛紛,有說趙嘉陽一個alpha果然本性還是放浪不羈的,有感歎楚殷死的太早的,甚至還有陰謀論說楚殷是因為一直沒有生育所以被趙嘉陽殺害的……

陶風澈作為晚輩,並不好多去評價長輩的私事,但他曾經見過趙嘉陽的幾個情人,無一例外都跟楚殷在長相上有些微妙的相似,他就更不好開口了。

這麽想來,他跟老頭子實打實的是一對難兄難弟,隻不過老頭緬懷亡妻的方式是潔身自好、再不續弦,活得像個苦行僧;叔叔緬懷嬸嬸的方式,是不斷尋找跟他有略微相似點的人,像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拚湊出一個“楚殷”似的。

未成年alpha不自覺地歎了口氣:“再打電話,讓叔叔過來吧。”

不管老頭子能不能挺過這一關,趙嘉陽於情於理都應該在場。

徐鬆點點頭,退到僻靜處打電話去了。

陶風澈伸手,狠狠地揉了揉眉心。

正在此時,電梯門緩緩打開,陶風澈瞥了一眼,來者是兩名護士,手裏抱著一大箱的礦泉水。保鏢警覺地想攔,陶風澈不著痕跡地揮了揮手,示意他們稍安勿躁。

私人醫院服務周到,這是過來送水的,沒必要草木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