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噩夢

回憶的閘門一旦打開後便輕易合不上,時間過去太久,陶風澈已經記不大清曾經那個夢的具體內容,隻記得那好像同樣是一個看著極親近之人在眼前死去的夢,滿眼都是無邊的血色,他從夢境中驚醒的時候幾乎要嚇哭。

陶知行跟時任藥物研究所所長的alpha一起去國外的某個原材料種植基地了,不過他一直都是個空中飛人,常年不著家,陶風澈也早就習慣了父親不在身邊,可他此時實在是很害怕。

他抱著被子眨眨眼,突然想起來自己現在好像不是孤單一人——就在他旁邊的房間裏,睡了個隨月生。

也不知是誰給他的勇氣,陶風澈迅速抱著枕頭下床,啪嗒啪嗒地跑去敲隨月生的房門。

他用的力氣不大,但走廊上一片寂靜,敲門的聲音回**其中很是明顯,陶風澈有些瑟縮,好在他沒有等很久。不過片刻,睡眼惺忪的隨月生便一把拉開房門,滿臉都是被強行從夢中喚醒的暴躁。

陶風澈敏銳地感覺到了一陣危險迫近。

他深諳哥哥的起床氣有多重,趕忙擠出幾滴淚,單手抱穩枕頭,小心翼翼地伸出另一隻手去拽隨月生的睡衣:“哥哥,我怕……”

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隨月生低聲爆了句粗,雖然臉上寫滿了不耐煩,但還是側過身,讓出來一條通道:“先進來吧。”

陶風澈看著隨月生擰開床頭燈,抬了抬下巴示意他闡述理由,趕忙一屁股坐在床腳,抽抽搭搭地形容那個夢境有多可怕,可對方一直保持沉默。

等他好不容易說完了,隨月生抽出張紙巾,動作粗暴地給他擦幹了臉上的淚,又用力揉了揉他的頭:“夢都是假的,別哭了,啊?”

陶風澈拽著被子點點頭,扭扭捏捏地不肯走。

雖然燈光昏暗,可他還是清晰地看到隨月生狠狠皺了下眉,像是有些頭痛。陶風澈提心吊膽地等待著他的回答,片刻後,他終於開口。

“你媽媽給你唱過搖籃曲嗎?”

如果是現在的陶風澈,很快就能明白隨月生是想給他找搖籃曲的音頻,這估計是少年搜腸刮肚才想出來的主意,可當時才八歲的陶風澈不懂。他隻是搖了搖頭,甚至還感覺有點委屈,然後說:“我沒有媽媽。”

隨月生像是有些吃驚,片刻後幹巴巴地回答:“我也沒有媽媽……我隻有奶奶。”

“我也有奶奶!”陶風澈瞪大眼,片刻後低下頭,“可是奶奶去世了。”

隨月生沉默了很久,最終低聲說了三個字:“我也是。”

陶風澈愣住了。哥哥說他隻有奶奶,但是奶奶去世了,那他在這個世界上不就真的一個親人都沒有了嗎?就像之前老師上課時形容過的那樣,“天地間孤苦無依的一株浮萍”。

雖然之前在學校裏同學們嘲笑自己沒有媽媽,但自己至少還有爸爸啊,哥哥什麽都沒有了。

隨月生的聲音聽起來毫無起伏,可陶風澈就是覺得,對方這個時候應該是有些傷心的,隻不過他比較善於掩飾。

到底還是年紀小,陶風澈絞盡腦汁也沒想出什麽安慰的話,最後突然靈機一動:“哥哥,那我把我爸爸分你一半吧。”

隨月生:“……”

他楞了一下,看上去像是有些無語,又像是有些嫌棄,最後放棄一般地看了口:“陶先生是一個獨立的人,自己的爸爸自己保管好,不要隨便亂分給別人……”

怎麽能叫亂分呢?!哥哥又不是別人!可陶風澈還是乖乖地點了點頭。

哥哥不要爸爸,那還能給他什麽呢?他想了半天,發現自己也沒什麽別的親人了,更沒什麽可以拿得出手的東西,但是爸爸不能亂分的話,這個總是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吧?

“哥哥你別難過,我把我送給你吧。”

隨月生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比前幾次加起來還要長。

他最終伸出手,點了點陶風澈的額頭,然後關上了床頭燈:“睡吧。”

他沒把陶風澈趕回去。

有了一個熱乎乎的人躺在身邊陪著一起睡,耳邊聽著對方均勻的呼吸,陶風澈放鬆了不少。他大著膽子把手擱在了隨月生的胳膊上,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陶風澈現在回憶起來,聽聞自己當初石破天驚的話語後,隨月生的那個表情應該叫做“震驚”。

雖然覺得自己小時候傻得驚人,以至於陶風澈內心中其實並不怎麽願意回想起這麽一段黑曆史,但如果拋開成見,這個場麵其實還挺溫馨的。

雖然看上去暴躁易怒,但哥哥本質上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啊。

他之所以會變成白天那副對自己完全漠視的模樣,一定是有什麽苦衷吧?

陶風澈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丁點蛛絲馬跡都被他翻出來佐證自己的新發現,專心程度甚至將噩夢都拋在了腦後,很快便重新回到了夢鄉。

···

第二天早上八點,陶風澈準時被生物鍾喚醒。

有著昨晚的猜測打底,他整個人的心情都明媚了不少,吃早飯的時候甚至都有閑心登陸了閑置好幾天的社交軟件。他自動跳過了嚴伊那一群omega發來的各種噓寒問暖的信息,點開了汪源的聊天窗口。

【汪源】:[陶哥陶哥陶哥,你還回學校嗎?]

【汪源】:[我看到你家裏的事了,陶哥節哀。不過……你不會要退學然後去繼承家業吧?不要啊!]

【汪源】:[沒你在這學校無聊了不少,蔡泓天天在班裏陰陽怪氣,我真的是受夠了。]

再往下,就是各種毫無意義的表情包和語氣詞。

繼承什麽家業,家業已經被別人繼承了。

大權旁落的前·準繼承人撇撇嘴,動動手指回複。

【陶風澈】:[回啊,怎麽不回。]

【陶風澈】:[應該也就最近兩天的事了。]

兩邊的生意都被隨月生接收了,陶風澈沒什麽事情可做。之前交代徐鬆去查的兩件事都沒什麽思路,丟失的扳指雖說是找到了,但直接出現在了隨月生的手上,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拿到的;至於父親死亡的真相……

陶風澈歎了口氣。

傭人們雖然不明白為什麽陶風澈的心情跟小孩子的臉一樣說變就變,剛剛看著還挺開心,突然又開始歎氣,但總體來說,還是比昨天晚上好多了。

不少人都鬆了口氣。主人家脾氣不好,下人們的日子也難過,如今陶知行去世,隨月生又還沒入住陶家,對他們而言,陶風澈的心情就是風向標。

所以徐鬆匆匆趕到餐廳時,一旁的女傭偷偷對他點了點頭,暗示陶風澈現在的心情大致還不錯。

於是徐鬆緩步上前,將手中的文件放在陶風澈的麵前:“少爺,先生車禍的事情查出來了。”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陶風澈將手機擱在一邊,一目三行地掃完了文件。

“所以警察那邊的意思,他們查出來的結果就是,老頭子自己命不好,撞上了酒駕的司機,更巧的是,對方還剛好開著一輛超載的貨車?”陶風澈訝異地挑眉,聲音聽不出喜怒。

“是。”徐鬆點頭,“那邊發過來的傳真件就是這麽說的。”

“謔。”陶風澈一時失笑,將手中的文件往桌上一摔,潔白的紙張瞬間沾上了些油汙。

周遭傭人噤若寒蟬,他帶著些嘲諷地開口:“你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