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挑戰
最初的背景音是嘎吱，嘎吱，就像是有人扭動八音盒的鎖，然後有什麽轉動起來。
輕輕的風鈴聲響起，雙手上舉的少年以手掌帶動手臂垂在腿側，側身回望，像是一株屹立在北方初春的雪鬆聽到春季的呼喚。
他一旋身，以一串連續撚轉在冰上掠過。
才看完分數的麥昆意外了一下。
“唔？雖然還是抒情的節目，卻換成了清爽利落的表演風格麽？”
有點意思，看著小子考斯騰的背部用半透的白紗，腰部又掛著條尤其顯細腰的銀色腰帶，他本以為張玨決定對**風格下手了呢。
沒想到是清新風，但卻合適得讓人移不開眼，他原本覺得《再會諾尼諾》的哀而不傷、優雅成熟已經足夠驚豔，沒想到戲肉在這呢。
接著張玨給觀眾們來了個更有意思的，他上身後仰，來了一段下腰鮑步，接著雙臂向後一甩，再用力往前擺，腿部發力，帶動著小身體快速騰空。
哢！
一個足周而穩定的3A落冰，一道清晰的橢圓弧線隨著冰刀滑過冰麵而浮現在冰上。
2分鍾前才在冰上接連翻了兩次A跳的意大利一哥沉默三秒，還是繼續認真看這位小對手的節目。
他的教練還在旁邊念叨：“麥昆，這隻鱷魚的A跳技術在新生代裏排名第一。”
麥昆：是是，我知道了。
跳躍前的銜接，其實也是跳躍難度的一部分，畢竟在大部分都要助滑好一陣才能起跳的時候，你在做一個難度步法動作的時候，突然唰啦一下就起跳了，這可不就是實力的體現嘛。
之前女單裏出過以鮑步進2A的高手，也就是白葉塚妝子，當時把女單項目給震得不行，不少人都誇白葉塚妝子是女單A跳技術第一人，沒想到張玨居然把更難的下腰鮑步進3A都給練出來了。
不過這種進入方式的技巧風格，實在是和白葉塚妝子太像了。
他眯起眼睛，卻不知道在遙遠的福岡，妝子披著衣服，靠著妹妹安靜地看著這個節目。
白葉塚慶子感歎著：“小鱷魚居然真的在隻看姐姐的比賽視頻的情況下，就把這一招練出來了，太厲害了。”
隨著她的誇獎，張玨再次用出他招牌的舉手4S。
又是一次幹脆穩定的落冰，足周、延遲轉體、舉手三大要素集齊，且落冰的那一瞬正好是音樂的節點上，越來越多沉浸於《圖蘭朵》的冰迷被張玨拉入到他的世界中。
這一場，無論是滑行、跳躍、還有手臂的動作，都看起來太過流暢了，分明是抒情，也讓人感受到了表演者的感情，卻一切都點到即止，並因此更添了幾分回味。
尤其是滑行，張玨此時的滑速簡直高到起飛，且用刃和德芙一樣絲滑，進入四周跳前根本沒減速，反而進一步加速，令旁觀的張俊寶看著都心裏臥槽。
沈流扶了扶眼鏡：“在身體處於全盛狀態的時候，他的上限居然有這麽高。”
而當張玨以同樣利落的方式，跳完了一組3lz+1lo+3S時，許多人已經察覺出了點什麽。
這個小朋友，今天好像是開著掛上場的啊……
張玨的老冰迷瑪麗莎捏緊手中的橫幅，就在她後麵一排，亞瑟.科恩屏住呼吸，咽了咽口水。
不、不愧是jue，雖然美國媒體誇他是不遜於jue的天才，但這樣幹淨完美、堪稱是轉速型跳法的極致的跳躍，隻有這個東方少年才能完成。
太可怕了，明明才升組第一年，他居然就已經表現出可以挑戰世界第一的麥昆的力量了！
在張玨進入了跳接燕式旋轉時，音樂走到1分20秒，風鈴聲更大，且突然插進鋼琴與小提琴的合奏。
在偌大的潔白戰場上，少年右足單立於冰麵，左足冰刀被拉到後肩，身體被掰成甜甜圈的形狀，而在旋轉時，他伸起空著的那隻手，從手腕蔓延至肩部淺綠色紗質藤蔓隨著旋轉飄**，畫麵飄逸而唯美。
清淺的綠意像是才化凍的溪流，又像是被風吹動的葉芽，都帶著春意。
但不知為何，配著音樂，這段展現春天的表演，卻帶著難以言喻的感動，編舞的編排展現的是一個執著而堅定的追夢者，舞者卻用愛意將這段夢想升華為生命。
看著這一幕，妝子想起比賽開始前，她和張玨的對話。
那時麵對來探望術後的自己的小鱷魚，妝子笑嘻嘻的說完自己的身體狀況，便好奇的問他：“下個賽季，小鱷魚想要滑什麽節目呢？”
張玨坐在床頭削著蘋果，想也沒想的回道：“短節目是《再會諾尼諾》。”
妝子驚訝：“探戈嗎？你居然又要挑戰新風格啊，那自由滑呢？”
張玨麵露苦惱：“我有決定好在這個節目裏想表達什麽，但暫時還沒有決定用什麽音樂呢。”
妝子：“那你想表達什麽呢？和我說說，作為花滑選手，我積攢的音樂庫也很豐富哦，說不定可以給你提出好建議呢。”
然後張玨就告訴她：“我想表達一個才從不幸中走出來，但仍然有些疲憊的人，如何因為在冰麵上找到了新的夢想，認識了很多朋友，然後向著更高處攀登的故事。”
聽到他的話，妝子想了想：“唔，聽起來是個很好的故事啊，可是你在《再會諾尼諾》中已經很直接的抒情了一次，自由滑重複的話，你也會不滿意？”
麵對張玨的“你怎麽這麽了解我”的表情，她語調柔和的提議道：“要不要用季節來暗喻這個故事呢？比如用冬天來比喻不幸，用春天的到來表明不幸離去，新的幸福到來？又或者就滑4月，一個冬末春初的時節。”
“音樂的話，我個人是想推薦一首挪威的民族風曲目給你啦，但光隻用這支曲子又有點悲，可能到時候要找人改編一下，原本要是沒生病的話，我可是打算用它征戰新賽季的哦。”
她用mp3和張玨分享了那支名為《Appassionata》的曲子，張玨對她微笑。
“很棒的曲子呢，的確很適合花滑，改編的話，我自己就能做，做好了發給你，你滿意我就用了。”
少年對她伸出手掌：“就算沒法親自征戰新賽季也沒關係，我可以帶著你的份一起去滑，你的冬季也已經過去了不是嗎？”
後來，張玨真的使用了一曲叫做《La Boite a Musique》的紐西蘭電子樂，還有經典的《love story》，剪輯出了超棒的賽用曲目。
聽到這段音樂時，她想了很多很多，直到看到這個節目的時候，她才恍然，雖然這個節目在張玨的演繹下，就像猶帶冰雪氣息的冷風，展現著極北的春天，可春天就是春天啊。
那個曾經遭遇不幸的人，一定在最困難的時候，都不曾放棄過對夢想的熱愛。
自由滑有兩套步法，分別是編排步法和接續步，其中編排步法僅有2分的固定分值，在第一組旋轉後，張玨進行的便是這組步法。
在這裏，他用了一段非常女單的燕式滑行。
少年雙臂向兩邊打開，擁抱著風在冰上飛翔，飛速的滑過觀眾席前方的那塊冰麵，竟是在沒有變幻姿態的情況下，就滑過了大半座冰場。
充足的柔韌讓他可以遊刃有餘的在滑行時將浮足抬到高過腰部的程度，而在步法結束的下一瞬，他又立刻跳了組3S 3T。
此時節目過半，從這裏開始，每個跳躍的基礎分都將乘以1.1倍，張玨卻還剩下一組二連跳和三個單跳。
麥昆看到這裏，情不自禁的讚歎道：“非常大膽的編排，真不愧是青年組著名的體力大戶。”
看那個3S 3T的位置，他就知道，隻要情況許可，張玨完全可以把這組跳躍也壓到後半段，這種仗著體力爭取更多分數的做法也太爽了。
張玨之所以還沒有把這組連跳壓到後半段，是為了求穩妥，對？這個孩子希望完成一個沒有失誤的節目，想要在這一站贏我。
意識到這一點，麥昆感到了顫栗，他這回真是遇到強敵了！
張玨的教練組則更明白這小子做了什麽。
按照編排，原本這裏應該是一組4S 2T！3S 3T分明在節目後半段，他們家的鱷魚為了爭更高的分數，臨時把這兩組連跳的位置換掉了！
果然，接下來張玨再次雙足呈八字，以一個典型的S跳的起跳姿勢完成了一個4S，雖然落冰質量不太好，可也沒耽誤他接上2T。
一組基礎分高達12.98分的跳躍被完成，讓場館的氣氛都變了。
在賽季初，大部分選手都不會上全力，在所有男單都隻會一種四周跳，而且隻有麥昆、瓦西裏等少數男單會在賽季初，就往自由滑裏放兩個四周跳的時候，張玨這麽做，簡直就是明晃晃的表示，他想要在這裏贏麥昆。
最可怕的是，他好像真有這個實力。
有部分電視台直接現場將鏡頭轉移到麥昆的臉上停留幾秒，見他還在認真的觀看節目，才不甘願的離開。
有兩位偏向於麥昆的歐係裁判眉頭一皺，在張玨又跳成了3F、3lo時，分別隻給了0.1和0.3的GOE。
另一邊，極為欣賞張玨幹淨而規範的技術的盧金裁判，卻難得寬容的給出較高的GOE，在他看來，這就是符合張玨實力的分數，是他應得的回報。
在三個裁判自己也不知情的博弈下，這兩個單跳分別拿到了0.85和1.1的GOE。
張玨也不知道圍繞著自己的打分風波，他這會兒已經進入了節目最**，也就是接續步法。
為了配合他正在走向成熟的軀體，米婭女士為他編排的步法再也沒有青年組第一賽季的童稚與活潑，沒有一絲一毫的忸怩與俏皮，卻顯得英氣而溫柔，剛柔並濟，在芭蕾賽事初次亮相時便驚豔一片。
當這個節目被改編為花滑自由滑，並展現在冰上時，更是舒緩、大氣，每個動作都帶著濃烈的男單風采。
如沈流所說，麥昆在他的節目裏展現他的氣概，張玨也展示了自己的。
他用這個節目告訴所有人，他不是孩子，站在冰上的是一位成年組的男單，他足夠強大，有決心，有自信，他不會因為自己的青澀與敵人的輝煌履曆而退怯，更不會停下衝擊冠軍寶座的腳步。
也許麥昆的冰迷們，會為一個才升組的孩子想要贏他們心愛的世界第一男單而不快，可張玨就在這裏，他的強大同樣沒有人可以否認與改變。
張俊寶看著張玨的身影，心中湧現一抹欣慰。
這正是一直以來他所期盼的，一位中國男單站在賽場上，對著世界冠軍發起挑戰，雖然這一刻來得出乎意料的早，可誰會嫌棄驚喜到來的時刻太早呢？
這孩子進化的速度，真的出乎了所有人了意料。
沈流的手微微顫抖著，他也的呼吸急促起來，和張俊寶一樣，張玨正在做他們曾經夢寐以求想要做到，卻怎樣都做不到的事情。
在最後一個跳躍——2A成功落冰後。
少年進入了躬身轉，最後雙手抓住冰刀往上一提，這次張玨沒有為了逃避疼痛而僅用水滴形的貝爾曼，他用力將腿最大程度的伸直，將一個開度180度的、如同燭台般筆直的貝爾曼展現在世人麵前。
最後，他雙手向身側打開，驀然回首，露出一個帶著鋒芒的笑。
節目結束了。
而在魔都，一位身材高挑、背脊挺直的老者看著電視，讚賞的點頭：“他幾乎是完美的獨舞天才，獨自一人就能完成這樣完整的舞蹈。”
他轉頭看著米婭，調侃道：“最初看到這個孩子的時候，我下意識地以為他不是你的學生，而是瑪雅的，米婭，你精於技巧，卻過於嚴謹以至於不善於情緒渲染，而這是瑪雅擅長的地方。”
米婭女士冷淡的回道：“風格與生俱來，與導師無關，所以你的意思是，他的風格像瑪雅，我就不能讓他做我的學生？”
老者搖頭：“不，但你和瑪雅是競爭對手，我一直以為你不喜歡她。”
米婭女士翻了個白眼：“恰恰相反，我很喜歡她，因為她是我最大的對手。”
不然她幹嘛要對張玨見獵心喜？
而在賽場內，麥昆呆了幾秒，看著在這場自由滑結束後異常安靜的場館，率先站起，舉起一束向日葵，朝著冰麵擲去，並用力鼓起掌來。
他輸了，從短節目到自由滑都輸了個徹底，其中由他自己失誤的原因，可張玨滑的這麽好，說明他有足夠的資格領取這一場賽事的最終榮譽。
麥昆不希望這些為了自己而來的冰迷給張玨難堪。
畢竟，花樣滑冰出現一位這樣出色的新人，難道不是這個項目的幸運嗎？
漸漸地，那些沉默的冰迷才開始發出他們的聲音，張玨冷靜的行禮，撿起那束向日葵對麥昆揮了揮。
啊，這個意大利人又朝他拋飛吻了。
2012-2013賽季，才升組的小將張玨，在美國肯特郡，首次他的自由滑，完成了一場震驚所有人的成年組大獎賽首秀。
很多之前沒怎麽關注青年組的冰迷都被張玨驚呆了。
天知道他們看到了什麽！那可是包含了兩個4S、一個3A的高難度配置，而且表演十分出彩！可這個看起來完全是孩子模樣的東方少年卻將這個節目近乎完美的演繹下來，一點失誤都沒有！
哪怕是再偏向麥昆、大衛等歐美選手冰迷，這會兒都得不甘不願的折服於張玨的實力，更別提張玨本人的冰迷了。
亞瑟.科恩在節目結束後的那段沉默裏膽戰心驚，總覺得哪裏不對，但在麥昆拋出花束後，他是第一個跟著一起鼓掌，並大聲叫好的人。
喜歡小鱷魚的冰迷們試圖用“bravo”和“amazing”淹沒這個驚豔全場的小將。
亞瑟也對冰上的少年大喊：“jue！這個節目太棒了！”
雖然張玨沒聽見他的喊聲，又撿了兩個小鱷魚玩偶便下了冰，但亞瑟還是覺得張玨是他見過的最好的冰上表演者。
再沒有比他更好的了！
張玨喘著氣，將玩偶和花束一股腦的塞給楊誌遠，小聲和張俊寶抱怨：“動起來是不冷了，可是一停下運動，熱量流逝得比二德碗裏的飯還快。”
張俊寶立馬把一個紅彤彤的毛線帽套他腦袋上：“那你多穿點。”
沈流欲言又止，到底沒來得及阻攔張俊寶的動作。
師兄啊，保暖可以再加外套，別讓孩子戴你的紅帽子啦，張玨今天穿的考斯騰是綠色的，紅和綠一配，什麽仙男都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