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出走
花滑賽場上向來有一群運動員在同一個賽場上一起摔的傳統,也就是傳說中的紮堆失誤,結果今年男單項目居然還能紮堆出事故,出事的三個人還都在不同的國家、不同時區,這種級別的巧合簡直隻能用魔性來形容。
伊利亞練4lz導致韌帶拉傷還好說,這是花滑最常見的傷病原因之一,應力性骨折也是這樣,太常見了,以至於如果受傷的不是張玨,可能大家都隻會感歎一句“這個運動員不容易啊”。
而且伊利亞那個韌帶傷其實比張玨還重點,因為他需要去做手術,而張玨不需要。
至於大衛,他受傷就真是有點倒黴了,據說當時他正和新任男友在車裏打得火熱,結果某個醉鬼在倒車進停車位的時候,把他們的車給撞飛了。
明明有遵守交通規則,明明正要和男友享受一個甜蜜的夜晚,結果他突然就被車撞了。
這運氣,一個黴字都不足以形容。
其實如果倒黴的隻有自己的話,兩輩子頭一回骨折的張玨說不定真要憂鬱一下,但在知道還有另外兩個倒黴蛋和自己一樣出事後,他的好心態就回來了。
他既不是最倒黴的,也不是傷得最重的,一下子就心理平衡了呢,咳咳,這大概就是人性叭。
他這傷說嚴重也不嚴重,打好石膏回家養就行了,他父母都是會好好照顧他的,想拿個什麽東西,他眼神一瞟,許德拉就立刻幫忙拿過來,除了受傷的地方疼,這日子過得比沒受傷的時候還舒坦。
察罕不花代替張玨去了長野,雖然有點點失落,但張玨還是在比賽開始時準時坐在電腦前看直播。
小白牛今年的考斯騰是藍白相間的,搭配他黝黑的皮膚,看起來不要太顯眼。
遺憾的是他沒有技術優勢,所以從一開始就沒有競爭領獎台的希望,但小孩的鬥誌卻很高的樣子。
電視裏傳出優美的女聲:“現在正在上場的是我國小將察罕不花,一位可愛的蒙古族小夥……”
張玨好奇的問許爸爸:“爸,這個解說是誰啊?”
許爸爸拍拍他的腦袋;“她是趙寧啊,傻小子,人家可是解說了好多場你的比賽,從青年組到成年組就沒落下過一場,她可是出了名欣賞你呢。”
趙寧是一位聲音動聽、專業知識過硬、言辭優美嚴謹的女解說,在張玨完成一場比賽後,她總是不吝於給出最多的溢美之詞。
她甚至在張玨滑《雨,落在你的黑眼睛裏》時念過“冰上有佳人,傾國又傾城”,所以被國內冰迷戲稱為魚苗在央視的分部部長。
張玨恍然大悟:“哦哦,是她啊,嗨,主要是我以前一直都是比賽的那個,事後也懶得看比賽視頻,我原本以為這種坐家裏看比賽和聽解說的日子,要到我退役後才有呢。”
說到這裏,他怔了一下,又轉移了話題,說是想一邊吃零食一邊看。
許岩淡淡看他一眼,將一個蘋果塞他手裏:“別的零食不能給你,用水果湊合吧。”
張玨第一次發現一件事,那就是隨著花滑賽事的人氣上升,現在國內在直播比賽時,還會在屏幕右下角開個小框,裏麵是教練的臉,大概是想讓觀眾們看到教練看運動員比賽時的實時反映吧。
察罕不花在比賽中完成了4T,雖然隻有一個四周跳,但在他起跳前,沈流就壓低身體,緊緊的看著冰上的察罕不花,等這個跳躍完成,沈流也跟著跳起來,一揮拳,然後和張俊寶一起鼓掌。
他們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那麽在張玨完成一個跳躍的時候,場邊的教練們也是這樣的嗎?
張玨不知道,因為他在賽場上關注的永遠隻有自己,隻有節目。
之後察罕不花拿了第五名,而寺岡隼人則用一個叫做《仁醫》的節目,以他的職業生涯最高分,拿下了這一場總決賽的金牌。
這是他在總決賽的第一枚金牌,銀牌得主則是加拿大的滑行高手克爾森,銅牌是法國一哥亞裏克斯。
在賽後采訪裏,他對鏡頭說了一句話。
“我等你們回來。”
原本張玨覺得自己的心態很好,可是在看到這一段的時候,一種焦躁的情緒在他心裏升起。
他直接關掉了電視,拄著拐杖回到房間,麵朝上栽在**。
運動員本來就是飯量特別大的群體,張玨飯量下不去,偏偏戴著石膏,啥運動都不能做,隻是短短一周,體重就往上麵飆了5斤。
來給他體檢的楊誌遠嘖嘖說道:“你這樣不行啊,等傷養好以後,光是減重就夠你折騰的了。”
張玨麵露無奈:“那我能怎麽辦啊,我是易胖體質,現在連下水遊泳都不行,沒有有氧運動刷脂,控製體重是不可能的事。”
來探望他的寧阿姨將一本菜譜擺在張女士麵前:“減少他的碳水攝入量,蛋白質用雞胸肉、牛肉補,但也要適量,如果他還沒飽,就給他使勁吃熱量低的蔬菜,牛奶要喝脫脂的,這是給他的鈣片和維生素補充劑。”
張玨福沒享幾天,突然就被他的隊醫、營養師一起安排好了。
他大聲抗議:“你們不能這樣,我還沒吃夠!”
而他的隊醫和營養師異口同聲的回道:“花滑運動員不配吃夠!”
張玨癟嘴,黑亮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轉,熊孩子的叛逆勁立刻上來了。
哪怕他知道大家是為了他好,但他還是決定用行動表現自己的不滿,加上張玨本就是那種行動力超級強的人,所以他立刻打通了秦雪君的電話。
皮皮鱷用驕傲而莊嚴的語氣宣布自己隻用三秒鍾就做好的決定。
“我要離家出走,佩佳,幫我。”
秦佩佳本來蹲在家裏燉雞湯,接到電話時,大紅正在鍋裏,二紅帶著三紅吃飼料,紗織在窩裏睡得昏天黑地,而他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張小玉,中國花樣滑冰國家隊王牌,男單項目top1,預備役GOAT,因為經常出國比賽和商演而各類證件齊全,已經成年所以可以自己越過國境去外國旅行,擁有無下限溺愛他的弟弟幫忙收拾行李箱,以及幫忙買機票、開車送他去機場的秦醫生。
這麽一個人想離家出走簡直不要太輕鬆,所以他吃完秦雪君送來的大紅牌雞湯,啃完雞腿一抹嘴,要求對方幫助自己離家出走。
秦醫生給他預約了機場輪椅服務,所以張玨從進機場開始,就被服務人員一路推上飛機,行李則是一個箱子,被秦雪君提早送去托運,萬事不用自己操心。
臨上飛機的時候,秦雪君蹲著叮囑他:“出門在外看好證件和錢包,有什麽事打我電話,玩夠了就回來。”
張玨聽他念了10分鍾,直接揪著佩佳的衣領往自己這邊一扯。
“照顧好自己和紗織,等我回家。”
然後他對空勤人員點頭,就準備上了飛機。
秦雪君摸著自己的耳朵,總覺得張玨說話時的熱氣還殘留在上麵,不一會兒,那塊地方就變得紅彤彤的。
他仰天長歎,還是不知道自己到底中了哪門子的邪,居然張玨說什麽他就幹什麽。
如果以後是和這樣的人過一輩子,那我的下半輩子應該就是幸福裏帶著精彩吧。
秦雪君這麽一想,又覺得心情好了起來。
不是不會思念,在得知張玨要走的時候,秦雪君就做好了自己要天天想他的準備了,但隻要張玨想飛,他除了幫忙根本沒有別的選擇啊。
秦醫生將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裏,看著藍天,眼神溫柔。
無論張玨要飛到什麽地方,其實他都是沒關係的,因為他知道那個孩子總會降落,到候他會好好接住張玨的。
張玨的第一站是長野,他先坐飛機抵達了東京,然後乘坐新幹線,大約兩小時左右就可以抵達長野縣了。
這裏是98年冬奧的舉辦地,說起那一年的冬奧,最令人津津樂道的當然是冰舞的眾神之戰,前六名的六個組合個個都有A級比賽的冠軍頭銜在手,但對中國的花樣滑冰項目來說,他們記憶最深刻的,卻是女單陳竹在經曆了發育、傷病、換教練等種種波折後,終於拿下了職業生涯中的第二枚奧運銅牌。
銅牌啊……如果是他在比賽裏拿到銅牌的話,雖然不會明著將自己的負麵情緒表達出來,但也一定會覺得很失落的。
他隻喜歡金色的獎牌,其他的都不行,但是對於自己能不能在兩年後的平昌冬奧拿到金牌,還有以後能不能參加京張冬奧,他的內心也是不確定的。
冰上擁有無限的可能,有可能命運會給他一個驚喜,讓他在賽場上再次進入那種可以被稱為zone的狀態,也可能會讓他再摔一跤。
張玨逛完善光寺,正好看到一對新人穿著武家的婚禮和服站在那裏拍照,有人在新娘背後舉起紅色的傘。
他隔著人群看那一對幸福的新人,想了想,拍下寺廟門口的景色,準備回去以後給佩佳看。
一個人拄著拐杖,自然是不方麵去太多地方的,張玨隻看了善光寺,就在附近找了個商場坐著,手裏捧著大麥茶。
日本的冰上運動普及率不低,商場一層中央也有一座大小足以舉辦專業賽事的冰場,此時那裏正在舉辦兒童比賽。
一個個看起來都是小學生的孩子穿著鮮豔的服飾上冰,他們大多連三周跳都沒有,滑得也可以說是磕磕絆絆,少有的幾個滑得流暢的可以做2lz+2T的連跳,而在他們完成技術動作的時候,哪怕是不懂花滑的路人,也會跟著一起鼓掌鼓勵。
張玨也跟著吧嗒吧嗒的鼓掌,眼中帶著羨慕。
他也好想上冰滑一場啊,兩周沒能上冰,他覺得自己都快生鏽了。
如果能像這些小朋友一樣,還有著健康的身體,沒有嚐過傷病的滋味,也不會為了未來可能出現的更多傷病而忐忑就好了……
就在此時,有人驚訝的叫道:“張玨?”
日本的冰迷和運動員都是喜歡叫張玨tama醬的,來人卻用標準的中文發音叫張玨的名字,以至於他回頭時也很驚訝。
“你是……千葉剛士?”
來人正是千葉剛士,今年的花滑大獎賽總決賽青年組男單金牌得主。
張玨並不怎麽關注青年組的事情,他之所以記得這個孩子的名字,是因為他才在總決賽中,以兩個4S的自由滑配置,打破了張玨昔年留下的青年組世界紀錄。
他好奇的問道:“長野的比賽已經結束了,你怎麽還留在這裏?”
千葉剛士打量著這位無數男單憧憬的大前輩,發現對方在日常生活裏,除了那過人的身高,居然沒比自己看起來大多少。
這家夥其實有一張和他的教練一樣的娃娃臉啊,看起來完全能冒充高中生的樣子,不對,他其實今年也才18歲呢。
千葉剛士心裏吐糟著,坐在了張玨對麵的椅子上,淡淡說道:“我就是長野市出身,才結束完一場大賽,教練允許我在家裏休息一周再回去訓練。”
他轉頭,用溫和的眼神看著正在上冰的女孩。
“正好我妹妹今天要參加比賽,所以我就跟過來了。”
張玨哦了一聲:“原來那個滑得最利索的女孩子是你的妹妹啊,她的旋轉和滑行都很不錯,3+2的連跳還有點周數不夠,但用刃很對,好好培養的話,應該會有不錯的前途吧。”
千葉剛士麵露意外:“你認真看了嗎?我還以為你看不上這種小比賽呢。”
他在和張玨搭話之前,其實已經暗地裏觀察了對方一陣,張玨一直都看著冰麵發呆,情緒也不是很高的樣子,結果居然是有在看比賽的嗎?
不過千葉剛士說張玨看不上小比賽也是有理由的,眾所周知,張玨曾經從滑冰跳到芭蕾項目整整四年,然後才被他老舅哄回冰上做運動員,恢複訓練不到一年就上了國際比賽,並在第一個賽季拿下世青賽冠軍。
像他這種連俱樂部聯賽都沒滑過,申請個B級賽都有一群賽事主辦方祈禱他能看上自家的人,本應該是從來不關注王座以下的人的。
然後張玨不滿的敲敲桌子:“什麽叫看不上小比賽啊,我雖然沒參加過這種比賽,但花滑的未來就藏在這些比賽裏不是嗎?”
他轉頭看著場上穿著粉色中國旗袍樣式考斯騰的包包頭女孩,露出期待的笑容。
“之前我的確沒怎麽看過小孩子的比賽,但是他們出乎我意料的很有靈氣呢,等他們長大了,希望能和他們交手。”
如果他能滑到那個時候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