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致鬱
“好的，現在正在上場的是我國的名將張玨，他今年18歲，已經是索契冬奧銀牌得主、在之前的兩屆世錦賽都是金牌，也是目前為止花樣滑冰項目刷新世界紀錄次數最多的運動員。”
“他的短節目是《可愛的骨頭》，這也是這個節目的本賽季首秀。”
張玨垂著眼眸。
他的骨架比例好，增肌時會顯得荷爾蒙爆棚，減重後就清瘦纖細，少年感十足，無論怎麽看都好看。
音樂的最初是一陣女聲的吟唱，幽深，不祥，伴隨著風聲與腳步聲，這就是節目的開頭。
表演者像是從墓地奔向迷霧中，又像是從象征著死亡的地窖奔向天堂與地獄的交界線，這是非常迷幻的一段步法表演，運動員本身完全沉浸到了情緒中。
張玨的肢體感染力和用刃技術非常好，使得表演從一開始就具備相當的美感，可就是這樣美的冰上舞蹈，卻莫名讓人感到不適。
就像是靈魂被壓著浸入深海中，令人窒息和想要掙脫，這段表演的藝術性很高，卻完全不能讓人享受。
坐在觀眾席上的伊利亞捂住心口。
他就很不舒服，而且他很清楚一點，那就是如果作為觀看者的自己都是這種感覺的話，作為表演者的張玨現在的情緒，恐怕……
冰刀落在冰麵上，發出清脆的砸冰聲，張玨完成了一個3A。
接著又是4lz。
沈流有點緊張的抓緊手中的小鱷魚，以跳躍教練的目光來看，張玨的4lz落冰非常勉強，以至於落冰的滑出幾乎沒有。
這實在太古怪了，張玨的狀態應當是很好的，否則沒法解釋他這次的感染力為何如此驚人，可他的跳躍質量卻跟不上表演質量。
直到張玨進入燕式旋轉、接著是蹲轉，最後他在直立旋轉中扯開肩部的絲帶，白紗落下，露出繡有紅色亮鑽、如同血衣般的內在。
這件製作巧妙的考斯騰竟是可以改變樣式和顏色的！
也是從此刻開始，節目中壓抑的氛圍被從空氣中抽離，就像是微風與陽光一起拂過稻田，將暖意帶回人間。
當少年穿著白衣的時候，他的演繹仿佛充斥著罪惡與怨恨，就像他真的成了一個被罪犯殺死在14歲的幽魂，因為內心的不甘以及對家人的不舍徘徊在生與死的邊界，然而當他換上那身血衣時，他的表演卻擁有了溫情。
電影《可愛的骨頭》並不是一部亡魂複仇的電影，而是一個被殺死的女孩最終選擇放下和寬恕，走向解脫的故事，張玨的演繹也是如此。
已經18歲的張玨，成功在步法中表現出了一個14歲的孩子應有的青春與純真，也讓不少冰迷在此刻明了了為何這位選手今年看起來格外清瘦。
因為少年人在許多人心中就是這樣纖細的模樣，他們沒有成年人那樣飽滿的身軀，卻輕盈而靈活。
這就是為何瘦下去以後更有少年感的關係。
接著又是一組輕盈的4T+3T，直至此刻，節目似乎是釋然的，但是當張玨完成最後一組旋轉，單膝跪地，上身無力垂下時如同死亡時，就是讓人產生了一種如此美好的人不該如此離去的意難平。
這一刻全場寂靜無聲，人們最開始並不確定應該給這樣一個節目怎樣的反應，這節目太美，也太致鬱了，簡直讓人不知道該鼓掌表達對美的讚賞，還是要找個地方發泄一番心中的鬱氣。
唯一毫無疑問的，隻有短節目第一的位置已經確定這一件事。
張玨看起來前所未有的疲憊，他下場時還在不斷喘氣，沈流為他披上外套，低聲問道：“你不是滑得挺好嗎？賽季初戰有這個水平不錯了，是不是哪裏傷到了？怎麽臉色這麽難看？”
張玨搖搖頭，示意自己沒有受傷，他俯身戴好刀套，低著頭走到kiss&cry。
對於這位在藝術表現力方麵再次震驚到眾人的運動員，裁判團並沒有太吝嗇，他們給出了一個全場最高分——106.77。
短節目第二的大衛拿了98.52分，比張玨低了8分有餘，除非張玨在自由滑崩盤，否則這個分差根本沒法追回來。
張玨展現了他的絕對實力，情緒卻沒有往日的高昂。
瓦西裏看著張玨的身影，眉頭蹙起，他想，小鱷魚的狀態不對勁。
伊利亞也疑惑道：“他不是那種就算在節目裏出現失誤，也絕不會表達出自己的負麵情緒的人嗎？怎麽今天贏了比賽，卻表現得比輸了還難過？”
伊利亞心中不由得升起一分擔憂，他本就是行動力很強的那種人，所以在離開賽場後就立刻給張玨打了電話，然後提著一把香蕉、一台筆記本電腦跑到酒店敲張玨的房門，準備好好關心一番友人。
張玨打開房間門時還渾身濕氣，他穿著一件自帶的深藍色浴袍，頭上罩著毛巾，眼睛也潤潤的。
他驚愕的叫道：“伊柳沙，你怎麽想到來看我的？”
這人現在的狀態看起來又似乎是沒有事了，伊利亞壓下擔憂，提起香蕉和手機。
“找你聯機打遊戲。”
張玨嘴角一抽：“我不打遊戲。”
伊利亞果斷道：“沒關係，我教你，你有帶電腦嗎？”
張玨定定的看了他一陣，轉身從行李箱裏翻出一台外星人。
他莫名其妙的和這頭熊玩了差不多四小時的《求生之路》，最後扛不住困意嚷著要睡覺，伊利亞才終於離開。
從張玨隻用了半小時就成功get到了點，接著一路帶飛整支隊伍，甚至把《求生之路》玩成《殺生之路》來看，伊利亞確認這位友人的狀態絕對好得不能再好了。
唯一讓他不解的也就隻有“為什麽這個世界上有人滑冰是頂級，連打遊戲的意識都那麽好”這個問題而已，但這不重要，如果不是張玨人在中國，不方便跨國和他打遊戲的時候，伊利亞十分希望以後打任何遊戲都讓張玨帶著。
經常在遊戲裏撲街、拖隊友後腿的菜鳥總是格外喜歡那種脾氣好、願意帶拖油瓶的大神的。
他腳步輕快的離開酒店，自己開車回公寓，卻不知道在他睡著後，有記者將自己在比賽場館後台拍到的一張照片放到了自己的小號上。
照片裏的張玨坐在一條長椅上，神色倦怠，氣場陰鬱沉寂。
照片上方是一句猜測——“小鱷魚在短節目結束後，在角落裏坐了半個小時，才看起來精神了一點，起身和教練離開，說實話，《可愛的骨頭》是一個藝術性極高的節目，但他似乎難以從表演的情緒中抽離。”
這句話翻譯一下，就是記者在懷疑張玨，莫不是滑致鬱係節目將自己滑到抑鬱了。
其實那天看到張玨坐角落裏發呆的人不少，也不是沒有人心生擔憂，但張玨作為目前花滑top選手的身份太給人距離感了，並不是每個人都敢走到他麵前。
而且他的教練一直跟在他身邊，大家既不敢上前去關心他，也覺得這事輪不著自己。
大衛作為張玨的朋友到是有上前關心的資格，但他在練新跳躍的時候使得膝蓋韌帶拉傷，現在自顧不暇，雖然拿了短節目第二，但比賽結束後的表情也沒比張玨陽光到哪裏去。
蔣一鴻也看到了此類言論，但師兄的表情在第二天就變回來了，他甚至有心情指導師弟如何享用果仁的黑麥列巴。
他說：“如果在兩片列巴之間夾牛蒡絲、西紅柿片、煎蛋和牛肉的話會很美味。”
沈流笑嗬嗬的問：“這是瓦西裏教你的，還是伊利亞教的？”
張玨：“都不是，是謝爾蓋教的。”
謝爾蓋？
沈流和蔣一鴻麵露驚訝，就連坐一邊的楊誌遠和蔣一鴻媽媽都愣住了，謝爾蓋不是才退役的那個俄國的花滑界嘴炮王子嗎？張玨怎麽看起來和謝爾蓋的關係都搞得很好的樣子？
說起這件事，張玨解釋道：“我之前不是代言了一個寵物用品和罐頭嗎？然後在謝爾蓋帶著貓到中國商演的時候，我就送了一箱貓罐頭給他。”
和謝爾蓋的相處秘訣就是想要搞定這個人，就先搞定他的貓。
沈流、蔣一鴻、楊誌遠、蔣一鴻媽媽一起陷入了沉默。
連謝爾蓋都搞得定，不愧是你！
不管外界如何猜測張玨的心理問題，他自己還挺從容的，趁著自由滑沒有開始，他在今年的自由滑編舞達莉婭的引薦下，和她爸爸，也就是《紀念安魂曲》昔年的演繹者之一索林科夫先生。
見麵前張玨還偷偷問達莉婭：“你媽媽不來嗎？我隻請你爸爸吃飯討教演繹《紀念安魂曲》的心得是不是不太好啊？”
達莉婭十分淡定：“哦，他們最近又要第六次複婚了，我媽在挑婚紗，沒空管其他事，你問我爸就可以了。”
張玨大汗。
索林科夫先生年輕時是著名的美男子，長得和如今正熱的好萊塢男星塞巴斯蒂安.斯坦頗為神似，還有一雙神級大長腿，遺憾的是俄羅斯美男有個共同特征，就是扛不住歲月摧折，不少人的發際線在30歲以後就沒救了。
好在人老了，氣質還在，索林科夫先生氣質文雅，談吐有度，給了張玨不少管用的建議，也讓張玨暗暗鬆了口氣。
太好了，見麵之前他還以為這位有多難纏呢……畢竟根據傳言，這位當年有過開車把追求女伴的某位富二代撞飛的凶殘事跡，張玨原本都做好對方比謝爾蓋更難纏的準備了。
而他給予張玨最重要的幫助，就是將創作《紀念安魂曲》時的想法以及預設告訴了張玨。
“在95年的時候，我和奧科薩娜共同的友人，雙人滑的格林因為心髒病去世了，《紀念安魂曲》是為了紀念他創作的，帶著對亡者的追憶與祝福，有人說那個節目看起來就像從絕望中逃出生天。”
“但是最初，我和奧科薩娜曾以為，我們能將這個節目，演繹得更加神聖、莊重，富有神性的威嚴。”
索林科夫先生一邊這麽說，一邊打量著張玨的長相。
張玨的長相在國內一直被廣大顏粉們奉為“仙尊顏”，而在外國人看來，張玨自帶一種天使長般高貴聖潔的氣質。
僅看這個年輕人的長相，索林科夫就知道張玨選擇《紀念安魂曲》作為自己的節目是個超級讚的決定。
張玨若有所思。
他最初對《紀念安魂曲》的設想也是將之演繹成一個人在絕望中掙紮、最終奔赴希望，但《可愛的骨頭》已經讓他精神壓力很大了，如果在演繹《紀念安魂曲》時再絕望一回，他也會覺得很辛苦。
也許他該將自由滑的情緒換成更輕鬆的那種。
即使是張玨，他在節目裏展現一段情緒前，也一定是在訓練場上練習過無數次的，臨場換表演情緒，而且是之前沒有設想過，更沒有練習過的那種的話，就算是他也會出現失誤。
於是在自由滑的時候，他的表演和跳躍與音樂出現了強烈的違和感，就好像他的表演和技術是分開的，完全沒有以往表演時，整個節目的技術與藝術都圓融一體的舒適感。
他依然拿到了這次分站賽的金牌，但他的自由滑表演分隻有88分。
張玨本人很清楚這種情況的原因，也已經想明白應該如何改善這個問題，但是其他人都不知道他的想法，於是網上開始出現一種言論。
“花滑top1的新短節目《可愛的骨頭》是個藝術性極高的經典節目，但這個節目的後遺症就是情緒無法抽離，以至於影響到了top1的自由滑表現。”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次認識西爾莎.羅南這個小演員是在07年的電影《贖罪》中，她飾演了其中一個小女孩，當時那部電影更吸引蘑菇的其實是穿著綠裙子的凱拉.奈特莉以及詹一美，直到看到《可愛的骨頭》，蘑菇永遠記住了這部令人意難平的電影，也記住了西爾莎.羅南。
這部電影最讓我影響深刻的就是這段話了。
I was here for a moment
and then I was gone
I wish you all along and happy life
我來人世一遭
然後匆匆離去
祝大家幸福長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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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中說這話的孩子，在14歲就離開了人世，她的人生那樣美好，卻因為罪犯的邪念而早早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