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歪軸
賽前，張玨聽到沈流安慰他。
“雖然你狀態不佳，但其他參加世錦賽的運動員中也不乏死撐的傷號，你不是情況最差的那個，放輕鬆放輕鬆。”
這話聽著聽著，張玨黑線起來：“好，我知道了，我會放輕鬆的，教練您也放輕鬆，去旁邊喝口水吧啊。”
張俊寶把沈流推一邊：“你別管他，他是頭一回碰到自己的運動員帶著這種爛狀態上場，聯想起自己在役時抽風的種種場景了。”
沈一哥，一個因為職業生涯前期總是因為心理因素抽風所以練出水平強悍的瑜伽，職業生涯後期又總因為傷病因素抽風的奇男子。
沈流完全無法反駁張俊寶的吐槽，隻能找了個瑜伽球坐著看張玨熱身。
張玨又換考斯騰了，沒法子，人小孩都一米七三了，體重也暴漲，總不能還讓他穿原來的表演服，會把衣服撐破了。
他在陸地做了個舞蹈動作裏的旋子，又踩著旋轉板來了一組探海轉，最後一屁股坐地上。
少年歎氣：“啊，我現在真是好後悔小時候不乖乖練習了。”
“我也不該調皮搗蛋，拉著同一個初級滑冰班的同學去踢足球，最後踢破老師的辦公室，不該在練舞蹈和滑冰的基本功時走神或者磨洋工，隻一味的挑戰高難度的動作。”
他一副悔不當初的表情：“不然我現在起碼旋轉和步法不會太差，又能多一分勝算了……”
張玨後悔時吐露出來的話，翻譯一下，全是他過往老師們的血淚。
他的現任主教練張俊寶在內心同情了幾秒自己的前任們，嘴上說道：“行了，起來繼續熱身，待會就輪到你上場了。”
而且別看張玨的探海轉質量不高，但在其他人看來，張玨在進入這組旋轉時連換軸心都沒有，說進就進了，這也是身體協調性的一種體現。
哪怕發育導致重心偏移，張玨雄厚的天賦也沒完全下線，血條養回來後，他就死命的懟落冰技巧，戰鬥力不說恢複全盛時期，但運氣好點的話，打出接近原來的成績還是沒問題的。
更何況他這次抽簽的時候還走了大運，心理狀態也比原來預料的更好。
這一屆世錦賽的男單最後一組的六人出場順序麥昆、張玨、瓦西裏、馬丁、伊利亞、大衛，也就是說張玨不倒黴了，但麥昆卻黴了一把。
寺岡隼人則在倒數第二組，和他同一組的還有法國的亞裏克斯、捷克的尤文圖斯、俄羅斯的瓦季姆、美國成年組男單一哥布蘭斯、西班牙小將羅哈斯。
俄羅斯男單來了三個人，瓦西裏、伊利亞、瓦季姆，他們到底是滑冰強國，花滑四項參加各項賽事時都是滿名額，這當然也是他們的一哥一姐格外爭氣的緣故。
張玨升組的前一個賽季，董小龍隻在世錦賽拿了二十多名，於是到了這一屆，他們的世錦賽名額就隻有1個，讓領導們糾結不已，隻能在內部找戰鬥力最強最穩的上，被派出來的那個也會心理壓力更大。
不過就張玨從伊利亞那裏艱難分辨出來的八卦訊息裏，他對於瓦季姆拿到最後一個世錦賽名額十分不滿。
“他的4T不僅提前轉體，而且還踩刃，瓦季姆通過這樣錯漏百出的技術維持了更高的穩定性，但這樣得來的穩定性並不光彩，而且他的跳躍也低空……我不是嘲諷你的意思，你除了低空沒別的毛病，但如果按照規則嚴謹的打分的話，瓦季姆的分數不該比波波夫更高。”
總之，按照伊利亞的說法，他認為俄錦賽的裁判們打分不公正，讓技術不幹淨的瓦季姆到國際賽上丟人是不明智的，而有關這第三個名額的最終歸屬，也在俄羅斯內部掀起了爭議，許多人認為即使三哥謝爾蓋受傷，無法參加世錦賽，這個名額也不該輪到瓦季姆。
對此張玨也隻能聳肩以對，不對別人的家事多言是中國人的習性。
幸好他自己所在的國內賽一直打分挺嚴的，裁判該怎麽打分就怎麽打，該抓抓，該判判，在這種公正的環境裏，隻要有實力就可以混得很舒服。
後台的電視上直播著倒數第二組的男單們的表現。
沈流一直關注著那邊。
他發現今年以伊利亞、寺岡隼人為首的這批小將都成長了起來，在國際上打出不錯的成績，張玨雖然是成年組最小的選手，但他也是這批新秀裏實績最強的。
“一代新人換舊人，自從國際滑聯修改了規則後，努力攻克四周跳的小將們就開始嶄露頭角，而傷病纏身的老將們開始慢慢被淘汰。”
前浪被後浪拍死在沙灘上也是常見情況了。
“寺岡隼人的傷病看來已經好了，短節目的四周跳完成得很漂亮，而且他的步法是目前國際上最好的，能和他比步法的隻有青年組的克爾森。”
張俊寶意有所指：“他的基礎很紮實，隨著時間的增長，張玨麵對他們時的競爭力會越來越弱。”
說白了還是要改技術啊。
宋城壓低了嗓子勸他：“孩子在熱身呢，你別趁這個時候對他說這個。”
張俊寶往後看一眼，揮揮手。
“沒事。”
張玨沒受影響。
宋城也跟著看了一眼，發現孩子壓好腿，正扶著牆單腳站著，另一條腿被掰過頭頂，神情十分淡定。
沒法子，誰叫他真的經曆過一邊聽著台下一群小女生大喊“我雲哥哥和元哥恩恩愛愛，要你個妖魔鬼怪多話”，一邊完成舞台solo的事呢。
雖然給他添過不少麻煩，但那群單純的小腦殘粉還是給他留下了一些挺好用的技能的。
別的能力不說，僅抗幹擾能力這一項，張玨還真敢說一句他喊第二沒人敢喊第一，就算現在全場人對他噓，他都能麵不改色的完成自己的表演，更別提老舅對他說的都是真心為他好的真誠建議了。
接不接受老舅的建議是張玨自己的事，但感受這份善意進而鬥誌更強也是沒問題的。【拇指】
這下不僅是宋城，連孫千都對張玨的大心髒服氣了。
在麥昆用一曲《sun and moon》贏得滿場掌聲時，全場最高分是寺岡隼人滑出來的88.65，第二名是麥昆的88.15。
麥昆會落後於一個亞洲小將是所有人沒料到的事情。
他看著分數苦笑：“我真是老了。”
在他之後，美國的布蘭斯和西班牙的羅哈斯分別以82.3、81.66位居第三和第四，而俄羅斯本賽季的三個瓦季姆，則因為技術不幹淨，在國際賽場上被裁判抓成了篩子，排在了第10位。
此時張玨已經上冰。
他拍打著自己的胳膊，活動肩背，轉體速度和上身的力量也有關係，張玨變重太多，想要盡可能的保住轉體，就隻能看力量了。
這會兒張玨的考斯騰又換了，純正的紅包裹著少年纖瘦修長的身軀，他一仰頭，雙手上舉，有女粉絲舉著團扇大喊“加油”。
昨天被張玨背過的金發女孩張大嘴：“他、他是小鱷魚？”
同伴不解的回道：“是啊，他本賽季發育得很猛，昨天就有人在推特上發他的照片了，你不知道嗎？”
金發女孩捂臉：“他、他現在好帥啊，腿也好長。”
金發女孩是她們這個圈子裏的著名鱷魚媽粉，同伴本以為她隻是驚訝兒子一下長大，卻不料對方居然直接來了個母愛當場變質，令同伴失去言語。
雖然但是，其實同伴本人也早在一天前就轉為了小鱷魚的女友粉。
畢竟小鱷魚不僅臉好看，身材也棒棒的，瘦歸瘦，可他瘦而不柴，精瘦的同時，行動間幹練而利落，那股運動係特有的精氣神，還有常年進行芭蕾訓練帶來的儀態氣質，都足以讓他成為行走的少女殺手了。
通常來說，一個花滑運動員是一個賽季換一波節目，有的人為求穩妥，甚至會在奧運賽季前專門找昂貴的編舞師做好節目，然後用一個賽季打磨，下個賽季繼續延用，畢竟一個節目滑久了，熟練度就上去了嘛，而奧運賽季恰恰出不得差錯，用已經熟悉的節目最好。
張玨喜歡不斷嚐試新的東西，所以堅持每賽季換一次節目，但也沒浪到一賽季換兩次節目的程度，所以他的短節目依然是《再會諾尼諾》。
金子瑄捧著平板，焦急的喊道：“教練，網又崩掉啦！直播卡得不行！”
隔壁床的病友好心問道：“我的筆記本有信號，你開個藍牙吧。”
樊照瑛直接搶過金子瑄手裏的平板：“我手速快，我來，張玨就要上場了，幸好他這次抽到了第二，要是和以前一樣第一個上場的話，我們已經錯過他的比賽了！”
在張玨起手的那一瞬，很多人就體會到了這套節目又變得不同了。
之前張玨演繹這套節目時，主要表達出一種哀而不傷的懷念、釋然之情，可謂以情動人，節目細節摳得非常好，因此經得住品味，賽季還沒結束，就被廣大冰迷評為穩進本年度最佳節目前十名的精品。
但在這一次，他不僅展現了情，也表達出了探戈特有的舞蹈風情，肢體動作帶出一種紳士的妖異，吸引力強了不知道多少檔次，但卻完全不顯低俗，反而與那份懷念結合得恰到好處。
探戈就該是張揚熱烈的，哪怕表達哀戚的情緒，肢體也要纏綿悱惻，經過了一賽季的打磨，張玨終於琢磨好了如何表演一曲冰上探戈，肢體語言前所未有的纏綿，但纏綿中又帶著極有張玨個人風格的伶俐感。
買機票到現場觀賽的弗蘭斯滿臉驚豔：“他居然把節目理解到了這個程度。”
這已經不是一個男孩的表演，而是一個男人的了！
沈流憂慮：“他對節目的演繹比以前更成熟了，但他能適應新的節目跳躍構成嗎？”
張玨原來的短節目跳躍配置是3lz+3lo、3A和4S，但在發育後，他的連3lo技術就和4S一起廢掉了。
為了保證張玨不至於在世錦賽的賽場上摔成滾地葫蘆，教練組硬著頭皮將他的跳躍配置改成了3lz+3T、3A和3F。
誰知張俊寶聽到沈流的話，卻和平靜的回道：“你做好他摔跤的準備就好。”
沈流：“啊？”
張俊寶攥緊手裏的鱷魚紙盒。
以張玨的個性，怎麽可能甘心認命，放棄在短節目裏使用4T？如果真這麽做的話，他固然可以憑著表演分的優勢，還有將所有跳躍壓節目後半段的做法，在自由滑拚一把世錦賽前十。
但如果是張玨的話，他一定會……想起張玨自創的那種落冰技巧，張俊寶滿心憂慮。
果然，在進入了節目後半段，隨著音樂接近張玨跳那個3F的節點，他提前開始了助滑。
啪的一聲，張玨左足足尖重重點冰，跳出了令人驚訝的高度。
寺岡隼人睜大眼睛：“他什麽時候可以跳得這麽高了？”
伊利亞張大嘴：“他都長高這麽多了，四周跳還沒完全崩掉嗎？”
他的教練鮑裏斯遺憾的搖頭：“很可惜，他的跳躍軸心從一開始就歪了。”
但在看到張玨落冰姿態的一刹那，這位老教練也露出和他的學生一樣驚訝的神情。
“怎麽可能！”
運動員們在進行跳躍時會極力收緊身體，讓身體軸心變得更細，以加快轉速，這也是為何身板纖細的運動員更適合做跳躍的關係。
在許多人驚訝的目光中，張玨用他那種拗膝蓋的方式，強行落穩了這個四周跳，而在落冰的那一刻，他的雙腿與手臂自然而優美的打開。
這分明是一個漂亮而輕盈的姿勢，而此刻的張玨卻像是一個倔強的戰士。
91.33分，就是張玨作為一哥，在世錦賽對所有人交出的答卷。
作者有話要說：在花滑男單有一個奇男子，他在跳躍時的軸總是歪的，可他總能平安落冰，在跳躍時出現技術失誤對他來說超級罕見，甚至有人稱他為跳躍機器，這個奇男子就是02年冬奧銀牌、06年冬奧金牌、10年冬奧銀牌，14年團體賽金牌得主普魯申科。
但這位老藝術家的傷病也挺嚴重的，他在比05年世錦賽的短節目《月光》時據說是打了4針止痛劑，比賽的時候眼睛都是模糊的，感興趣的可以看一看他這一場比賽，真的眼睛都沒以前明亮聚光了，而他在這個節目裏的貝爾曼旋轉，也是他職業生涯中的最後一個。
據說他在索契男單賽事開始前的熱身裏，覺得脊柱裏的釘子鬆了，要不是及時退賽的話，恐怕會有生命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