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會了

付行雲從來沒有聽聞逝川提起過他的家庭,這是這麽多年來第一次聽見。

付行雲小聲說道:“抱歉。”

聞逝川轉過身去,佯裝收拾桌麵上的東西,但其實桌麵上什麽東西都沒有。付行雲走到他身後,試探性地把手貼在聞逝川的後背上。聞逝川手上的動作頓了頓,付行雲見到他的眼睛閉上了,深呼吸了兩下,才重新睜開。

“你要不要”

聞逝川說:“我想自己待一會兒。”

付行雲很想陪他,也隻好應了一聲,靜靜地出去,反手帶上門,背靠著休息室的門,平複一下心情。一門之隔,聞逝川在裏頭,付行雲想到他說過自己常常感到孤獨,不知道這時候能不能算入那“常常”之中。

走廊另一頭傳來說話聲,付行雲連忙站直迎過去,發現是孟清。

和孟清又有一段時間沒見了,上一次見麵時,孟清猶有病容,這次見,明顯好多了。他穿一件長到小腿的風衣,身板起碼把衣服撐起來了,不像之前那麽瘦,臉上掛著他特有的那種溫柔卻又疏離的笑。

“恭喜。”孟清說。

付行雲的目光都停留在了孟清旁邊的人身上,那是個高大的青年,頭戴著黑色毛線帽,帽簷壓到凸起的眉弓上,一邊的耳朵上戴了耳釘,穿件衛衣,下巴上還有個沒褪的淡淡瘀青,吊兒郎當的,滿臉不在乎。

見付行雲在看,孟清臉上難得露出點苦惱的表情。

“這是我新簽的藝人,你應該也知道他,檀子明。”

檀子明一副沒有聽到的樣子,微抬著頭,用下巴看人,冷笑一聲。孟清收了臉上的笑容,像個嚴厲的家長:“我教過你的,要懂禮貌。”

檀子明像是被主人拉緊了項圈的惡犬,不情不願地朝付行雲伸出手,敷衍地說道:“嗨。”

正當付行雲要伸出手和他禮貌性地交握的時候,他一巴掌清脆地打在付行雲的手上,回頭挑釁似的看著孟清,臉上帶著惡作劇後的笑,仿佛寫著“看你能把我怎麽樣”幾個大字。

付行雲簡直大開眼界,但他沒來得及和叛逆的小朋友過不去,聞逝川從休息室裏出來了,拉著付行雲的手臂將他拉到自己身後。見到臉上猶帶著寒意的聞逝川立在麵前,檀子明縮了縮,卻還是不服輸地瞪著。

聞逝川問他:“下巴上不疼了?”

檀子明低聲罵了句什麽,揣著兜轉身走了。孟清頭疼地捏了捏鼻梁,朝付行雲說道:“還沒教好。有件事,我回頭和你再聯係。”

等孟清也走了,聞逝川主動說道:“之前這小子耍賴不肯錄歌,被我揍了一頓。”

付行雲不知道原來還有這回事,見聞逝川不再像剛才那樣冷冰冰的,心情也陡然輕鬆,和他開玩笑道:“他個子挺高大,沒想到這麽不扛揍。”

聞逝川說:“他也挺能造的,我身上也讓他踹了好幾下。”

付行雲忙問:“哪兒?”

聞逝川挑起眉毛看他,問道:“你沒瞧見?”

付行雲先是搖頭,然後馬上想起了這兩天他們在**廝混的時候,的確有見到聞逝川胯骨的地方淤青了一塊,但當時哪裏有心思關心這個,他也沒想起來問。一想起來付行雲就要臉紅,欲蓋彌彰地清了清嗓子,說道:“該回去了。”

餘向晚從半開的門邊探頭找他們,焦頭爛額,用嘴形招呼他們趕緊會來,她要招架不住了。

聞逝川假裝沒見到,漫不經心地說道:“還有點疼。”

“哦。”

付行雲敷衍地應了一聲,假裝沒聽明白,轉頭就要回去。聞逝川在他身後拉他的手肘,不讓他走。一個拉一個躲,躲了再拉,拉了又躲,倆人誰也沒真使勁,就在那兒拉拉扯扯的,不成體統。

付行雲麵紅耳赤地瞪他:“滾滾滾。”

聞逝川就笑:“真的疼。”

“行了行了,知道了。”

餘向晚就在那門邊,一邊把著門不敢讓門大開,怕別人瞧見他們倆在這兒拉拉扯扯的,一邊又著急讓他們趕緊回來,她一個人招呼不來,眼睛裏都快噴出火來了。

付行雲怕被她暗殺,連忙和聞逝川一塊兒回到酒會裏去。

等到酒會結束,已經是月上中天,桌子上全部都是喝空的香檳杯,客人們全部都走了。小江開車送付行雲回去,聞逝川毫不見外地跟在付行雲身後,一起上了車。小江眨著眼睛,欲言又止,嘴巴幾次張開又閉上,最後還是一句多餘的話都沒問。

臨到家前,小江說:“最近有收到一些電視劇電影的劇本,孟哥那邊看過,覺得都還不夠好,哥你是要看看還是”

付行雲對孟清的品味是十二萬分信任,他說道:“不看了,那就再等等。”

他察覺到聞逝川原本看著車窗的臉轉了過來,他故意說道:“怎麽樣?聞導也想看看,幫我把把關?”

聞逝川不理他,臉又轉了回去。

小江在停車場停好車,最後還是沒忍住,多嘴問了一句:“聞導,要我順利送你回去嗎?”聞逝川抬頭,從後視鏡裏瞥了他一眼,小江連忙一個激靈,仿佛說話燙嘴似的,飛快地補充道:“晚安晚安,雲哥晚安,聞導晚安。”

兩人並肩走進電梯,付行雲說:“你別嚇唬他。”

他們就像一對最普通的一起下班的情侶,幸好這個小區的保密性非常強,一梯一戶,電梯直接到達家門,遇見鄰居的幾率少之又少。再說了,小區裏住了很多圈內人,大家誰都有自己的秘密,就算撞見了也基本不會去互相深究,隻要能擋住記者和媒體就行。

但付行雲心裏還是有些忐忑,他既貪戀這種平凡的溫馨,又怕出變故,半真半假地說道:“家裏都沒有你的衣服。”

聞逝川跟在他身後進去,反手關上門,說:“沒關係,我可以光著。”

付行雲嘟噥道:“我有關係”

聞逝川從背後箍住付行雲的腰,付行雲腰細,襯衣紮進去褲子裏的時候,顯得格外高挑挺拔。付行雲被他抱了個滿懷,熱烘烘的。聞逝川扯開他的襯衫,手直接伸進去貼著皮肉,付行雲的腰上一陣發癢,一個勁兒地縮,倆人在玄關處抱成一團。

“忙了一天了,我得洗個澡——”

聞逝川直接摟著他一前一後,貼著往浴室走:“一起洗,給你把把關。”

付行雲心裏腹誹聞逝川“心眼小”,絲毫沒有想起他自己吃醋的時候心眼要小得多得多。最後,他們倆“洗澡”洗得整個浴室**的,付行雲裹著睡袍,頭發濕漉漉的,渾身都發紅發燙,像被從內而外蒸熟了似的。

聞逝川也裹著睡袍,腰間的帶子鬆鬆地係著,衣襟敞著,露出結實的胸膛。他背靠著長沙發的拐角,饜足地打著哈欠。付行雲靠在他身上,翹著腿看手機,連腳腕上都是吻痕。

他一邊看,一邊和聞逝川說話。

離首映結束不過幾個小時,幾家受邀的媒體居然已經出了稿子,付行雲認認真真地看了起來,居然都是一邊倒的溢美之詞,每一家稿子的轉發量都不低,轉發量激增。

付行雲嚇了一跳,坐起來,把手機屏幕遞給聞逝川,一塊兒看了起來。

轉發的人裏甚至還有不少明星,其中一個是去年的視後白鷺。她之前上了章庭《左右之間》訪談節目,和自己的奧運冠軍同學對談,引起大家熱烈討論,也是看了她的這期節目,付行雲才決定上章庭的節目,鬧出後麵的亂子。

白鷺人氣很高,社交媒體粉絲數驚人,演技也不賴,最近正在向大屏幕進軍。付行雲疑惑地問聞逝川:“你和她認識?”

聞逝川也是摸不著頭腦,皺著眉頭,一點點去翻那些媒體的稿子,去看轉發。

這不正常。

《行雲》這部電影雖好,但畢竟不是劇情片,也沒有什麽能引起大眾突然關注的噱頭,突然上漲的口碑不一定會帶來好的後果。

聞逝川看著看著,眉頭越皺越緊,他說:“我打個電話。”

付行雲見他從沙發上起來,徑自去陽台上打電話。付行雲自個兒的手機也響了,是孟清打過來的,他忙接起來,問道:“你今天說的是什麽事?”

孟清那頭很安靜,應該是在家裏。

“今天你也見到徐渭了吧,”孟清和緩地說道,“他聯係了我,給你拋了橄欖枝。他有部電影,劇本正在進行最後的打磨,是個愛情片,想邀請你。”

付行雲一下子從沙發上坐直了,問道:“什麽樣的愛情片?我演什麽?”

孟清說道:“不知道,他說劇本還沒最後敲定,不便細說。至於演什麽,他說是男主角。”

付行雲一下子被這消息砸暈了,坐在沙發上,企圖把自己的理智找回來。

“我聽著不像是開玩笑的,他說一旦你答應了,馬上發劇本過來,女主角定的是白鷺。”

聽到了白鷺的名字,想起剛才在手機上看到的東西,付行雲覺得這中間所有的聯係都指向了徐渭。他想幹什麽?

孟清接著說道:“徐渭說想和你見一麵,麵談。”

陽台上,聞逝川講電話的聲音越來越大,隔著關上的玻璃門付行雲都隱約聽見了聲音。他忙說:“我想想,回頭盡快回複你。”

“你仔細想,”孟清鄭重地說道,“這是個好機會。”

才掛上電話,聞逝川就從陽台上回來了,他整個人憤怒得像一團燃燒的火,手機往地上狠狠一砸,“砰”的一聲,手機支離破碎。零件碎片彈出很遠,尖銳的部分劃過付行雲光裸的小腿,他“嘶”一聲,小腿上一條紅痕。

聞逝川忙抹了把臉,冷靜下來,蹲在沙發前,圈著付行雲的腳腕,抬起他的腿看。

付行雲說:“沒事。”

聞逝川低著頭,沉聲說道:“對不起,我不該發脾氣。”

付行雲的直覺告訴他,聞逝川剛才的那通電話是和徐渭打的。他把蹲在地上的聞逝川拉起來,聞逝川順勢抱著他倒在沙發上,臉埋在他的胸膛上。付行雲抱著他寬闊的肩膀,揉亂他半長的頭發,像安慰心情失落的孩子。

以前,付行雲睡不著的時候,聞逝川總是念詩給他聽,有時候是中文有時候是英語,他還會一兩首西語詩,付行雲聽著聽著就能墜入夢想,酣眠一夜。如今,輪到聞逝川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付行雲沒有法子,隻能小聲哼歌給他聽。

聞逝川埋頭在他懷裏,呼吸逐漸平穩。

付行雲半夜醒了,萬籟俱寂,他下意識地往旁邊一摸,被窩是空的。付行雲翻身爬起來,抓了床邊的外套披上,揉著眼睛,睡眼惺忪地出了臥室,一眼就見到了聞逝川正站在陽台上,俯身撐著陽台欄杆,正在抽煙。淩晨的城市還是亮的,聞逝川吐出一口煙,煙霧模糊了他的表情。

他推門出去,被涼風吹得打了個激靈。

“怎麽不睡?”

聞逝川把煙碾滅了,把煙頭扔進垃圾桶裏,聲音沙啞:“就睡了。”

付行雲從後麵摟住他腰,側臉貼在他後背上,熱度透過衣服和皮膚傳過來。聞逝川接著說道:“明天我得回去了,後麵還有很多事要做。”付行雲張嘴輕輕地咬他的後背,從喉嚨裏“嗯”了一聲,感覺到隨著聞逝川說話,後背微微震動,令人感覺舒適。

安靜了一小會兒,聞逝川突然問道:“你會再離開我嗎?”

付行雲愣了愣,聞逝川轉過來抱住他,懷抱寬闊而溫暖。

“會嗎?”他在付行雲耳邊問道。

“不會,”付行雲閉上眼睛,小聲回答,“不會了。”

作者有話說:

是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