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敬晚上去了白家老宅。

倒也不是白恒告狀的原因,他父親白正元這段時間身體不太好,小病小痛的就沒斷過,管家許叔打來電話,請他無論如何回家一趟。

他到的時候許叔已經在門口等著了,一向謹慎沉穩的人眉頭緊緊皺著,神色間都是焦慮。等白敬下了車,他先是簡單交代了下白正元的身體情況,然後又環顧了一下四周,才湊上前在白敬耳邊說了幾句話。

白敬聽了,嘴角露出個淡淡的笑來,讓許叔放心他心裏有數。許叔點點頭,這才鬆了一口氣。

他們進門的時候趙芝韻正在給白正元喂藥,一邊喂一邊哭哭啼啼,一會兒抱怨白恒在公司被欺負,一會兒又是白正元偏心長子不看重她們母子什麽的。白正元本來就不是個聰明人,現在年紀大了也越發糊塗,不但沒嗬斥,還一個勁地安撫趙芝韻。

許叔跟在白敬身後輕輕咳了一聲。趙芝韻聽到聲音回頭,一看到白敬,整個人都震了一下,手上的小湯勺啪嗒一聲掉進瓷碗裏,藥都被濺了出來。

不同於趙芝韻的緊張,白敬倒是不慌不忙地笑著打了招呼:“父親,趙姨。”

趙芝韻站起身,不敢對上他的視線,扯起嘴角笑得很是僵硬:“白敬回來了,怎麽不提前說一聲,也好等你一起吃飯。”

白敬在他們兩人對麵坐下,臉上的笑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不麻煩趙姨,我已經吃過了。”他看向始終冷著臉的白正元,道:“我聽說父親近段時間身體不太好,來前已經跟付老先生約過了,請他明天過來看看。”付老是在全國都享有盛名的中醫,早就已經退了,現在金海市沒幾個人請得動。

白正元嗯了一聲,臉色也緩和了許多。他跟這個兒子不親,但白敬這樣恭敬的態度讓他找回了做父親的威嚴,隻是想到白恒,他的臉色又冷硬下來,責問起今早在公司的事來。

白敬也不急,不緊不慢地把前因後果交代了一遍,順帶把白恒以前給公司捅出的各種婁子也一並說了。

白正元一時間仿佛被人打了臉似的難堪,急聲打斷白敬的話道:“他就是有再大的錯處,也輪不到一個外人去教訓他,那李書意算個什麽東西!”

白敬臉上的笑淡了下來:“要不是這個東西,白家祖墳裏留給我的那塊地,現在就不會空著了吧。”

“……你!”白正元猛地起身,臉上被氣得一陣青一陣白,指著白敬罵了句:“逆子!”然後轉身上樓,再不願多看他一眼。

趙芝韻也慌忙跟著站了起來想追上去,白敬卻突然叫住了她。

“趙姨。”

趙芝韻有些哆嗦地應了一聲,白敬臉上的笑意不變,眼神卻讓人心底發寒:“勞煩趙姨幫我轉告白恒,以後有什麽事,就來找我說。父親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就不要再去叨擾他了。”

趙芝韻唯唯諾諾地點頭,一直到白敬走了,她緊繃的身體才放鬆下來。其實她早就不想爭了,她生的兒子是什麽樣她最清楚,就是十個白恒也不是白敬的對手。她在白正元麵前哭鬧,不過是想幫白恒多要點東西,可惜白正元自大又頑固,總以為自己還能拿捏得住白敬,想把白家從白敬手裏拿過來。趙芝韻想著,突然就從骨子裏浸出一陣怕來,若是有一天白敬連最後的這點父子情分也不顧了,他們會有怎樣的下場?

白敬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又跟白正元鬧得不歡而散。等司機把車開出了老宅,他有些煩躁地抬起手按了按眉間,再睜開眼時,黑澤的眸中全是冷意。外麵的人都以為他跟白正元關係不錯,其實這不過是他刻意營造出來的假象,他對白正元可以說是一絲感情也無。

白正元年輕時是個極其風流的人,娶了白敬的母親沈晗秋後也不定心,在外麵一樣玩得夜夜笙歌。白敬才剛出生,他的私生女就找上了門,後來又被年輕嫵媚的趙芝韻迷得神魂顛倒,幹脆在外麵成了另一個家。沈晗秋性情溫婉隱忍,受了委屈也不說,整日過得鬱鬱寡歡,最終年紀輕輕就病逝了。

說白敬不恨那是不可能的,但他如今還能耐著性子對白正元恭敬忍讓,全是因為他的爺爺白偉堂。白老爺子從小就偏愛白敬,沈晗秋過世以後更是把白敬接到身邊親自教養。他臨終前提的最後一件事,就是要白敬善待白正元,說如果他們真的落到了父子相殘的地步,他就是死也不會瞑目。

老爺子那樣驕傲強硬了一輩子的人,說這話時滿臉都是淚。

白敬每每想到那畫麵心中都一陣沉鬱。

他爺爺不愧是一手帶大他的人,連他心裏在想什麽都清清楚楚。而既然他爺爺的遺願如此,他就不能不讓步。老爺子從小為他花了多少心思鋪了多少路,別人不知,他卻是最清楚的,他不可能不顧及他爺爺。所以隻要白正元別太過分,那麽這個孝順兒子的角色,他也會好好演下去。

車子開了一段,眼見就要上岔道了,白敬還是沒說話,司機忍不住開口問道:“先生要去哪裏?”白敬這才回神,拿起電話打給了李書意,知道人在醫院後,就交代把車開過去接人。

李書意本來正準備走,白敬說要過來他就在醫院又多坐了一會兒。

靳言自從知道電話是白敬打來的以後就一直在偷瞄李書意,李書意被他看煩了,不耐道:“有話就講。”

靳言這才哦了一聲,又過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問:“李叔,你跟……你們現在還好吧?”他不敢提白敬的名字,但是李書意知道他的意思,漫不經心地答了三個字:“就那樣。”

這回答好像跟靳言預想的不一樣,他呆了一下,想了半天才繼續說:“如果不好……你也別勉強,反正你老了,我會給你養老的。”

李書意愣住,回過神後就有些啼笑皆非,這蠢貨難道是覺得他能把自己餓死?他存心要逗靳言,眯著眼語帶曖昧地道:“要是我老了還是一個人,我也不嫌棄你,我們就湊合著過吧。”

靳言一瞬間就跟被雷劈了似的,滿臉驚恐地道:“李李李叔,我我我一直把你當成我的長輩……”見李書意表情不變,他又結結巴巴地補充,“在我心裏你你你就跟我爸似的……”

李書意的臉瞬間就黑了。

正好這時手機響了,他掃了一眼是白敬,拿起外套起身就走,走到一半又突然停下,大步折了回來把靳言的臉按進枕頭裏,咬牙切齒地道:“我才沒你這麽個蠢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