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再見

白敬到a國後第一次聯係李書意,是聽左銘遠說他要去林城出差。

結果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人接。

當時他也沒放在心上。他忙,李書意也忙,忙起來時顧不上對方,這種情況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

a國現在因為政局上的變動導致投資者信心不足,地產基金不得不拋售商業地產籌集足夠資金滿足投資者贖回需求。所以有不少地產項目將重回市場,這也給了海外投資者進駐的機會。

白敬這次來,就是想跟一家地產私募基金成立聯合開發平台。

國外做事不比國內,白敬很快把李書意的事忘到了腦後,投入到了工作中。

等白敬回過神來時,已經是三天後了。

他這邊的合作基本定下,雖然裏頭有寧家的牽線搭橋,但寧家從中得了不少好處,所以他也並不欠人情。

白敬輕鬆了不少,這才想起跟李書意已經幾天沒有聯係過。

他打李書意的電話,準備告訴對方自已明天回國。連打好幾個,這次不是沒人接了,機械的女聲一直提醒已關機。

白敬覺得有些不對,剛好左銘遠回來,他抬起頭問:“李書意這幾天有沒有找過你?”

話音落了才發現左銘遠身後還跟著寧越。

左銘遠搖頭:“沒有。就上次唐雪來過電話,說他要去林城出差。”

白敬皺眉道:“我聯係不到他,你馬上問問唐雪。”

左銘遠應了一聲,拿起手機走了出去。

寧越在一邊等兩人說完了話,這才開口問:“出什麽事了?”

“沒事。”白敬不多說,轉了話題問他,“怎麽過來了?”

寧越操控著輪椅到白敬麵前,笑道:“明早我要去醫院,不能到機場送你了,提前來跟你道個別。”

白敬跟寧越雖然已經不會再有什麽,但到底兩人年少時的情誼還在,他當然也希望寧越趕快好起來。當下就抬手拍了拍對方的肩,沉聲叮囑道:“好好治療。”

寧越點頭,目光卻避開了白敬戴著戒指的手,視線掃過旁邊的玻璃茶幾時,人就愣在了原地。

黑檀木紋鋼琴漆的盒子,上麵有燙金徽記,出自世界上最知名的,擁有近兩百年製表曆史的老牌子。

寧越的手慢慢蜷起,許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我可以看看嗎?”

白敬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什麽都沒說,拿起盒子遞給了寧越。

寧越小心接過,打開看清裏麵的東西以後,臉上的表情差點沒維持住。

白金表殼外是手工鐫刻而成的蔓藤花紋,表盤輪廓內嵌入了藍色琺瑯,中心區域的機芯編號和繁星均漆成了亮灰色。

是他此前看中的那款,推出時引起了不小轟動的天文陀飛輪,也是天文係列迄今為止工藝最複雜也最精美的一塊表。

或者,與其說它是腕表,不如說是一件藝術品。所以哪怕價格驚人,買家依然很多,寧越就是其中一個。最終沒有拍到時,他還遺憾了很久。

現在,他心心念念的東西就在眼前,可他並不覺得這是白敬買來送給他的。

寧越關上盒子,對著白敬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能考慮轉手給我嗎?”

“抱歉,這塊表已經有主人了。”

“是嗎。”寧越垂下目光,喃喃道,“是李書意嗎?”

沒給他太多心理準備時間,白敬答了一聲“是”。

房間裏靜默下來,不知道怎麽的,寧越突然很想笑。

白敬拒絕他,是因為被李書意威脅了。

白敬戴上戒指,也是因為被李書意威脅了。

那麽,白敬把這塊獨一無二的表作為禮物送給李書意,還是因為被威脅了嗎?

寧越心裏難受,平複了下情緒才道:“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不愛他。”

白敬沒有否認,寧越正要繼續往下說,左銘遠回來了。

寧越跟左銘遠見麵的次數不多,還是第一次見他神情這樣慌張。他心裏暗暗期待李書意惹了什麽大禍,可是等左銘遠開口,卻隻有一句話。

“李書意走了。”

“什麽意思?”白敬臉色驀地沉下來。

左銘遠看了眼寧越不說話,寧越意會,輕聲道:“你們談,我先回去了。”說著,就操控著輪椅離開了房間。

左銘遠等人徹底看不見了才繼續道:“他走了,靳言也不見了。還有……江曼青死了。”

左銘遠開始問唐雪,唐雪說李書意沒去林城,至於去了哪裏她也不知道。接著他聯係靳言的醫院,得知靳言三天前就轉院了。他越來越覺得不對,打電話去怡和,那邊竟然告訴他江曼青因為心髒問題猝死了。

左銘遠知道事情大了,這才趕快回來告訴白敬。

“你安排一下,馬上回國。”白敬沒再多問,垂下目光開始撥號碼。

“但、但是今天晚上的酒會……”

“我說,馬上回國。”白敬抬起頭,薄唇緊抿,周身像覆蓋了一層寒霜。

左銘遠怔了下,隨即正色道:“我知道了。”

唐雪估算著時間到的白家。但飛機大概是晚點了,白敬和左銘遠都沒有到。

她以前也來過這裏,因為白敬和李書意都是極其注重隱私的人,工作上的事並不喜歡帶回家,所以來的次數不多。

吳伯待她極為客氣,哪怕她一再擺手拒絕,還是讓人端來了精致的點心和花茶。

唐雪站起身,又是一陣道謝。

吳伯看著她拘謹的動作,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唐雪和靳言每次來這裏,都是一副如坐針氈的樣子,深怕驚擾了什麽似的。可是以他們和李書意的關係,本不該如此才對。

想來,大家心裏都清楚,李書意隻不過是暫住在這裏的外來者罷了。

“李書意去哪裏了?”吳伯還不清楚具體情況,還以為唐雪是來找白敬談工作的。

唐雪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吳伯搖頭,又歎了一口氣,剛好打理花園的人到了,他就起身去安排事情了。

唐雪沒有等太久,聽到外麵汽車的引擎聲時,她站了起來。

沒一會兒,白敬和左銘遠就進來了。

“白總,左助理。”唐雪先叫了人。

白敬臉上沒什麽表情,但因為高強度的工作後長時間的飛行,再加上時差還沒倒過來,一時難掩倦容。他徑直在沙發上坐下,鬆了領帶,又捏了捏鼻梁醒神,然後才抬起頭道:“你說。”

白敬的目光很輕,唐雪卻分明感覺到了一股沉重的壓力,以至於讓她連背都有些挺不直了。

唐雪穩住心神,從公文包拿出文件,往前走了幾步把文件放在白敬麵前的茶幾上:“這是李總讓我交給您的,請白總過目。”

白敬翻開文件,看著看著,下巴繃緊成了一條淩厲的線條,黑沉沉的眸子裏全是冷意。左銘遠就站在他旁邊,低頭掃了幾眼,看明白這是個什麽後,大氣都不敢出了。

白敬和李書意相識十七年,共事的時間至少也有那麽十三、四年。兩個人的糾葛太深,不僅僅是感情上,還包括他們共有的投資。

房產,酒莊,收藏品這些不動產,再加上其他大大小小的股份資產,真要全部算清楚,就是談個三天三夜也不一定有結果。

所以他們分手,絕不是普通情侶那般,一句“我們不合適”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這也是為什麽,白敬當初會要求李書意出差回來後“談談”,為什麽,李書意生病時一再強調“出院再談”。

現在,什麽都不用談了。

因為李書意,全部放棄。

文件翻到最後,白敬看到了李書意的簽名。如果不是因為太熟悉對方的字,他都有些懷疑,那字跡是不是偽造的。

白敬看向唐雪,心頭怒火翻騰,麵上卻依然平靜:“你跟我說說,他這次又要幹什麽?”

唐雪聽到他的話,有些想笑,又有些難過。

到底要有多愛對方,要有多了解對方,才會連這人的反應和回答,都猜得一絲不差。

唐雪收起心酸的情緒,開口道:“白總,李總知道您不會相信,所以讓我轉告您,他雖然離開了,今後也絕不會做出任何有損於白家的事。他以他的父親和姑姑發誓,請您放心。”

左銘遠臉都青了。以李文卓和李文英發誓,這可比什麽“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下地獄”還要重得多。如果說前麵他還有所懷疑,聽到這裏完全確定了,李書意是真的走了,不是在開玩笑,更不是在玩什麽欲擒故縱。

“最後。”唐雪輕聲道,“他祝您和寧越少爺白頭偕老。”

說完,她微微鞠了個躬:“李總要我帶的話我都帶到了,我就不打擾了。”

清脆的高跟鞋聲越來越遠,等到徹底聽不見了,房間就陷入到了一種詭異的沉默中。

白敬的手慢慢收攏,文件在他手心皺成一團,紙張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

那個雨後的夜晚,空氣有些濕冷,那人坐在暈黃的路燈下,竟然用鞋尖攆飛蛾,跟個小孩似的。

他瞪著眼睛問,我們認識這麽久了?眉頭皺得有點可愛。

他離開前,在自己額上落下一個極輕的吻,笑著說了句,再見。

原來他的再見。

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