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李書意被放回病**後就沒再說話,白敬也不開口,靳言則是不敢說話,房間裏的氣氛莫名地尷尬起來。

李書意從醒來到現在一直暈暈乎乎的,腦海裏各種亂七八糟的畫麵堆疊在一起,他甚至分不清哪些是真實的,哪些是他做夢或者幻想出來的。

他看向白敬,有些遲疑地問:“昨天是你把我送過來的?”

白敬看著李書意不說話,大概是覺得這問題連回答的必要也沒有。

李書意知道他是默認了,臉色發白地問:“我有沒有……”一開口才發現聲音有些抖,他穩了下心神才說完後麵的話,“有沒有……說什麽?”

白敬盯著他,此時的李書意像在等待審判的犯人,雖然努力維持著表麵的鎮定,目光裏卻透出深深的不安和惶恐來。

“沒有。”白敬淡淡道,“找到你的時候你已經快沒意識了……”他突然皺了下眉,問李書意,“你當時想說什麽?”

李書意眼睛眨也不眨,緊盯著白敬說話時的神態,直到白敬這樣略帶疑惑和懷疑地看著他時,他才能完全確定,白敬並沒有聽到他說的話,沒有聽到他那樣低聲下氣地乞求他別拋棄自己。

李書意那顆快跳出胸腔的心髒終於落回了實處,他輕輕出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也放鬆下來。不管是當時的大雨掩蓋過了他的聲音,還是燒得迷迷糊糊的他根本沒能開口,隻要白敬沒有聽到那些話就好。

李書意根本不敢想,他走之前跟白敬鬧成那樣,如果白敬聽到會是什麽反應。大概對他連厭惡都沒有了,隻有徹底的輕視和鄙棄。李書意了解白敬,他們倆本質上是一類人,白敬當初救他,也就是因為他那點硬氣,如果他李書意是個求著別人施舍憐憫的可憐蟲,白敬連看也不會看他一眼。

李書意閉了閉眼,臉色有些疲憊:“沒有,我沒想說什麽。”

靳言站在一邊聽得滿頭霧水,看他們的對話好像告一段落了,才走近李書意低著頭道:“李叔對不起……”

他沒找什麽借口,也不說自己當時連續工作熬了幾天沒睡覺,隻是道:“李叔我那天睡過了,讓你在機場等了那麽久,對不起……”

“行了,多大的事。”李書意打斷他的話,“去給我找點吃的。”

靳言這才反應過來,側過身指著桌子上那一排保溫杯和食盒問:“李叔你想吃什麽!有湯有粥還有點心!”

李書意愣住,聽著靳言絮絮叨叨地說都是誰送過來的,心裏又有些暖。他笑了下問:“有沒有白粥?”

靳言忙不迭地點頭:“有有有!吳管家說你身體不舒服時不愛吃別的,就喜歡喝白粥!”

他打開保溫杯,那是吳伯中午剛讓人送來的,倒進瓷碗裏時都還冒著熱氣。

靳言把床搖起來,把桌子推上去,再把碗小心放到李書意麵前,叮囑道:“李叔小心燙。”

李書意點點頭,伸手去拿勺子,舀了一些粥,卻沒力氣把勺子抬起來。他試了好幾次,每次一用力,手就會不自控地鬆開,連勺子也沒辦法握緊。

靳言按下李書意的手,笑嘻嘻地道:“李叔我喂你!”他在李書意麵前像個小孩,總是被教訓,難得有李書意需要他照顧的時候。

李書意也不逞強,雖然對自己這樣虛弱的狀態有些厭煩,但胃隱隱作痛,他不能不吃點東西。

李書意鬆了手,靳言還沒把碗端起來,手機突然響了。他拿出來一看,見是白昊的電話,人都呆了。

李書意掃一眼他的屏幕,跟他道:“你先接電話。”

靳言本有些猶豫,但是白昊幾乎不會主動找他,他又擔心有什麽事,就應了一聲,拿起手機走了出去。

李書意低下頭,把碗重新移到自己麵前,他兩隻手一起扣住碗側,想把碗端起來直接喝粥,但碗剛剛離開桌麵,李書意已經不大有力了。剛想把碗放回去,手一顫,眼見碗要掉了,一隻手突然伸過來托住碗底。

李書意抬頭,白敬卻不看他,皺了下眉徑直把碗端過來,然後在床邊坐下,拿起勺子舀了半勺粥,吹了吹,又輕觸下唇試了溫度,這才遞到李書意嘴邊去。

李書意不動,兩個人默默對視。

白敬擔心粥涼了,聲音隱隱不耐:“李書意。”

李書意終於垂下目光張了嘴,把粥慢慢吞進去。心想白敬這樣坦坦****的,他自己又矯情什麽呢。

一個喂一個吃,氣氛卻沒半點曖昧。

李書意突然問:“你怎麽會去找我?”

“唐雪打電話告訴左銘遠你不見了。”

李書意沉默,許久才啞聲道:“你怎麽……找到我的?”

白敬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這個問題,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回答。他隻是聽唐雪說了幾句話,怎麽立刻就能推測李書意見了趙輝,推測他避開其他人獨自離開,一定是去見他父親和姑姑,白敬自己都說不清楚。隻是碰巧嗎,還是因為他太了解李書意,了解李書意會做什麽,就像了解他自己會做什麽一樣。

李書意久未沒等到回答,卻不肯作罷,直直地盯著白敬。

白敬低下頭舀粥,避開了他的視線道:“墓園管理處的人打了電話過來。”

李書意愣住,再回神時嘴角露出個淡淡的自嘲的笑來,心底那點莫名的僅有的期盼也消失得幹幹淨淨。期盼什麽呢,期盼白敬是有一些在乎他的,期盼他去墓園找他,是因為擔心他,而不是被人求著煩著的無可奈何之舉。

好像每次都是這樣,每次他都會自以為是地解讀白敬的行為。如果得不到回應,就惱羞成怒,強要不成,就跟白敬冷戰爭吵。

李書意這次沒有惱羞成怒,他隻覺得自己可憐,可憐到不敢麵對白敬愛別人,拚命給自己找纏著對方的理由。李書意在白敬再次把勺子遞到嘴邊時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已經飽了。”他看著白敬,不是諷刺,也不是挑釁,“謝謝,給你添麻煩了。”

白敬臉色一瞬間難看起來。這句話他已經記不清聽了多少次了,從李書意進醫院起,每個人都在跟他道歉道謝。現在,這句話從李書意嘴裏說出來的那一刻,白敬壓抑不住自己的火氣了:“你不想給我添麻煩,就不要再折騰自己。”

白敬是存心激怒李書意,見不得他這副心灰意冷的樣子,他現在倒寧願李書意跟他吵對他放狠話,至少那看起來還有些人氣。可李書意卻不如他所願,反倒又笑了一下:“你放心,不會有下次了。”

李書意大概能猜到白敬在想什麽。白敬或許認為這是他自導自演的一個局,玩失蹤,裝可憐,卻總是有人能在關鍵時聯係到白敬,讓白敬能恰到好處的發現他的失蹤和可憐。

李書意不惜用最大的惡意揣測白敬心中的自己,這好像是種奇怪的防禦,不等對方傷害自己,自己就先傷害自己。這麽一來,無論白敬再說什麽,他也不覺得痛了。

兩人間的氣氛冷到了極致,幸好這時靳言和魏澤進來了。

靳言剛剛打完電話,回頭看到白敬在喂李書意喝粥就去找魏澤了,想著李書意剛醒最好再檢查一下。

魏澤走到李書意身邊,看一眼桌上還剩半碗的粥,問道:“吃過東西了?”

“吃了。”李書意的聲音還是有些啞。

“現在感覺怎麽樣?”

“還行,有點頭暈,犯困。”李書意皺了下眉,他睡了這麽久,這會兒居然又開始困了。

魏澤知道這是高燒的後遺症,況且李書意現在的燒也還沒完全退下來,就笑道:“你先睡,一會兒我過來給你輸液。”

李書意搖搖頭:“你給我開點藥,我回去吃幾天就行了。”

“李書意。”魏澤歎了口氣,“你知道你燒到多少度了嗎?”

“小病而已,用不著住院。”

魏澤無奈,白敬卻看向他道:“按你安排的來,你說他什麽時候出院再出院。”

魏澤掃一眼愣住的李書意,點了點頭,然後直接忽略掉當事人,就這麽跟白敬把事情定下了。

李書意卻沒急,白敬要如何便如何吧,他一點也不想跟他吵了。

靳言看著李書意快睜不開眼的樣子,小聲道:“李叔你睡吧,我把床搖下去。”

李書意點點頭,閉眼前又跟白敬道:“公司裏的事你看著安排吧,我們的事……”他頓了一下,“我出院跟你談。”

他不想讓白敬以為他借病糾纏,撐著最後的那點力氣輕聲道:“你不用再過來了……”

聲音一落,人就睡著了。

靳言聽到最後那句話,愣在原地。

他剛剛看到白敬喂李書意喝粥,還樂嗬嗬地想他們兩個人終於和好了……他轉頭有些疑惑地瞄了白敬一眼,見白敬臉色陰沉,嚇得一滯,趕忙又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