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這房間很大,采光也很好,但因為外麵下著雨,整個屋子顯得有些陰沉。

白敬開了燈,看到跟他隔著有一段距離的,躺在**一動不動的人,腳步就頓了一下。過了半晌,他才慢慢走了過去。

李書意還在高燒中,睡夢中的他顯得極其難受,眉頭緊皺著,呼吸聲也很重。

不知是他身上的病服太大,還是因為人太過瘦削,袖口空落落的,露出來的手腕纖細得可怕。

白敬握住李書意的手。

他的手指瑩白細長,指腹圓潤,指甲修剪得幹淨整齊,很是漂亮。白敬看著,突然就憶起了一件往事。

在跟秦家鬥得最狠的那段日子裏,他和李書意在辦公室熬了快三天沒合過眼。疲憊到極致,白敬看文件時竟然不知不覺睡了過去。等他再醒來時,發現自己枕在李書意腿上,身上搭著他的外套,李書意的手,則輕輕蓋在他眼睛上,為他擋住外麵刺眼的日光。

耳邊是小心翻動紙張的聲音,白敬起來才看到,李書意已經整理好了所有文件。哪些是必須他親自處理的,哪些是隻需要他簽字的,哪些是重要加急的,哪些是可以延後的,全都一一做了分類。

白敬早已記不清當時的李書意說過什麽,記不清他臉上的表情,記不清他後來有沒有去休息。唯一還有印象的,就是那微涼的手指,輕輕撫過眼皮的觸感。

白敬沉默著翻過他的手背,這才看到從手腕處到中指和食指間,有一條細長疤痕,跨過整個手掌,硬生生切斷了他的掌紋。

就好像預示著這人的人生,會在某個時候戛然而止一樣。

白敬因為心中突然冒出的這個念頭有些不悅,看那疤痕也越發不順眼起來,心想以後要讓李書意把疤痕去掉,最好能夠完全還原成以前的樣子。

他把李書意的手輕輕放回去,在房間裏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沒一會兒,左銘遠就進來問他要不要吃什麽,白敬搖了搖頭。

他沒見唐雪和靳言,問人去了哪兒,左銘遠說靳言去墓園拿李書意的行李了,唐雪則聽說要住院觀察幾天,就去酒店給他拿一些換洗衣物了。

白敬愣了下:“要住院?”

“是,剛剛唐雪去問了魏醫生。”

白敬皺起眉,他本來想李書意輸完藥水,就把人帶回去的。

左銘遠像是看出了他所想,正要開口勸他讓李書意待在醫院最保險,就見白敬突然站起身,按了下李書意床頭的呼叫器。

左銘遠跟著看過去,這才發現李書意第一瓶藥水快完了。原來白敬在跟他說話時,眼睛也沒離開過**的人。左銘遠一時心情複雜,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藥水是魏澤親自過來換的。

李書意的藥有四瓶。第一瓶量最小也最好輸,後三瓶都是藥效比較重的,隻能把點滴調至最慢的速度,否則他的身體會受不了。

魏澤摸了下他的額頭,藥效沒那麽快起作用,所以溫度也沒有退下去,但是呼吸已經變得平穩一些了。

魏澤瞥一眼始終盯著他的白敬,道:“你們回去吧,守著也沒用,他今天不可能醒了。”

不說這些藥裏多多少少含有安眠鎮定的成分,就李書意這種極其嚴重的高燒,一時半會也是醒不了的。

白敬沒說話,目光落在李書意臉上,看了他一會兒,又重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他不走,魏澤也不可能趕人,拿起換下來的空藥瓶離開了病房。

靳言用最快的速度拿了行李,再去找唐雪拿了李書意的衣物。

唐雪本來要跟他一塊回醫院的,但是她才剛剛出差回來,家裏有急事,已經等她好幾天了,一時還真是走不開。

靳言看她手機響個不停,神情很是煩躁,安撫道:“唐雪姐你先去忙,我會守著李叔的你放心。”

唐雪點點頭,想到家裏一樁樁糟心事,露出個無奈的笑道:“好,辛苦你了。”

靳言跟唐雪道了別就用最快的速度往醫院趕。

他想著李書意一個人躺在病房裏就很是揪心,停好車後一路跑上樓。結果等他進了病房,才發現白敬和左銘遠都在,靳言一臉詫異地愣在原地。

左銘遠看他滿頭大汗,衣服也有些被淋濕了,忍不住壓低聲音念叨他:“急急忙忙趕著投胎呢?”

靳言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把包輕輕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又抬手抹掉臉上的汗。他看一眼坐在沙發上神情冷淡的白敬,心裏一緊,想白敬肯定是不耐煩他跟唐雪都走了,害他在這裏又浪費了這麽多時間。

靳言麵朝著白敬,緊張得都有點結巴了:“白……白先生您回去吧,今天謝謝您了……”

左銘遠看了下時間,都已經快八點了,白敬晚上什麽都沒吃,他也跟著勸:“你回去休息吧,有什麽情況我跟你聯係。”

白敬還沒說話,靳言就先道:“左叔你也回去,我在這裏守著就行。”

白敬站起身,問靳言:“知道我的電話嗎?”

靳言有些窘迫:“不知道……”

白敬報了串數字,靳言手忙腳亂地拿出手機把電話輸了進去。

白敬道:“有事就打我電話。”

靳言點頭:“好的白先生。”

白敬往外走,見左銘遠還呆在原地,皺眉看了他一眼,左銘遠才回神趕緊跟了上來。

出了門,白敬邊走邊道:“你跟唐雪聯係,把李書意手上的事都接過來,讓她把相關資料整理好,明早放我桌上。”

“是,我知道了。”左銘遠跟在他身後應聲。

白敬回到家,吳伯一見他就迎上來問:“吃過晚飯了嗎?”

白敬把外套擱在一邊,有些疲倦地道:“還沒。”正要說讓廚房準備些吃的,專門照顧寧越的張阿姨就推著寧越從房間裏出來了,笑道:“白先生快坐吧,馬上就能吃飯了。”

白敬看了寧越一眼,在餐桌邊坐了下來。

阿姨走進廚房,一會兒就端出來好幾樣精致小菜,都是白敬愛吃的。

寧越拿起碗盛了湯,放在白敬手邊又叮囑:“小心燙。”

白敬看著他不吭聲,寧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我擔心你沒吃飯,就讓張姨把菜一直熱著。”

白敬拿起碗筷,朝寧越道了一聲謝。

吃飯時寧越一句話也沒說,沒問白敬去了哪兒,做了什麽,為什麽現在才回來,隻是默默地給他夾菜,或是把他不喜歡的薑蒜挑開。

吳伯站在一邊看著,不知道為什麽又想到了李書意,心裏歎了一口氣。那人哪裏會做這些事,他跟白敬吃飯一向是各顧各的,就算開口說話,也是在談工作,哪裏會這麽溫柔貼心。

吳伯不願再看,轉身就想走,白敬突然叫住了他。

吳伯停住腳步。

“李書意住院了,明天你安排人去醫院送飯。”頓了一下又道,“三餐都要送。”

吳伯瞪大眼,走回白敬身邊急聲問:“怎麽會住院了?出什麽事了?”

“淋了雨,發了高燒。”

白敬說完,吳伯提起的心才稍稍放了下來,幸好不是受傷或者是生什麽大病。

他也顧不上多問,急急忙忙地就要進廚房安排人燉湯,才走了幾步,寧越突然喊住他:“吳伯。”

吳伯轉過頭看他。

“我記得我姐姐給我帶的那些藥材裏有去熱退燒的,吳伯您看看,有能用的就拿來用了吧。”寧慧給寧越準備了很多中藥藥材,可以煎藥,也可以做藥膳,全是頂好的,普通人連買也買不到。

吳伯點頭:“好的寧先生。”

吳伯走了,寧越還是什麽都沒問,等白敬吃完了,他隻道:“早些休息。”

白敬喜歡寧越的進退有度,喜歡他的溫柔體貼,喜歡他懂得把握分寸,不會給人難堪,更不會咄咄逼人。寧越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包括他做事的方式,都是白敬想象中的情人該有的樣子。

可是麵對著這樣完美無缺的寧越,他現在竟然一點心動的感覺也無,滿腦子都是李書意帶著哽咽的“你愛寧越,我就把自己變成寧越。”

白敬又想起當時的情景,心口突然抽痛了一下。

他臉色不變,拿起外套往樓上走,走前還對著寧越道了句晚安。

寧越同樣笑著回他:“晚安。”

一直到白敬的身影徹底看不見了,寧越嘴角的笑才一點點淡了下來。

外麵的人都以為他才是這個家的主人。

外麵的人都認定他才是白敬真正愛的人。

外麵的人都以為他們早已心意相通定下終生。

可是沒有人知道,哪怕是李書意搬出去後,白敬也沒有離開過那間臥室。

更沒有人知道,白敬從始至終都沒有碰過他,哪怕隻是一個親吻。

沒錯,白敬親口承認自己不愛李書意。

可是,寧越垂下目光想,他就愛你嗎?寧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