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靳言藏在沙發背後,探出半個腦袋,趁著李念不注意,汪汪叫了兩聲,又馬上趴下來。
阿姨哭笑不得,放低聲音道:“小靳先生,你這樣跪著難受,我給你拿個墊子吧。”
他朝阿姨搖頭,不敢發出一點響動,又爬了幾步,生怕人家暴露他的位置。
李念不知道剛剛還在跟自己玩的大哥哥怎麽就不見了,又聽到小狗的叫聲,扭著頭到處看。什麽都沒找著,著急地去抓白意的手,跟他說有汪汪。
李書意下樓時,白意正好帶著他找到靳言,他笑著撲到靳言身上,靳言伸手接住他,捏他肉嘟嘟的臉。
李書意慢悠悠走過去,居高臨下地打量靳言:“再爬幾圈,把地板擦幹淨點。”
靳言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抱著李念起身。
旁邊的白意抓住李書意的褲腿,仰頭喊爸爸。
李書意彎腰把人抱起來,問阿姨兩個小孩中午吃了什麽,白意的早教老師今天幾點來的。阿姨一一答了話,李書意又看向白意,問他今天老師教了什麽。
白意開年就上早教課了,老師給他做了測試,說他在學習和記憶方麵的能力非常出眾,就是不喜歡跟人交流,要他們多注意引導他說話。
白意回答完問題,正好許管家過來請李書意去用餐。他讓阿姨帶兩個小孩去玩,拽著靳言過去陪他吃飯。
靳言抗議自己剛剛才吃了好多點心,不情不願走到桌子邊,一看桌上的菜,白灼蝦,海參豆腐,粉蒸排骨……就沒有他不愛吃的。聞著飯菜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坐下後拿起筷子道:“那好吧,李叔你也是,這麽大了……”
看李書意斜睨他一眼,立刻正經著臉道,“還讓我這麽想陪你吃飯!”
他跟在李書意身邊多年,狗腿功夫修煉得爐火純青,話轉得自然無比,中間連停頓都沒有。
李書意被他氣笑,又把菜往他那邊推一些,跟他閑聊起來。
沒幾分鍾,左銘遠來了,手上拿了個文件,一來就直奔白敬書房。
路過餐廳時,訝異了一下李書意怎麽現在才吃飯,李書意喝了口湯,淡淡回:“你去問書房裏的人,他最清楚。”
話音一落,旁邊啃排骨的靳言被哽住,憋得脖子都紅了,朝左銘遠投過去一個尷尬又不好意思的眼神。
左銘遠立時明白過來,露出個世風日下的表情,像被鬼追似的快步離開了餐廳。
傅瑩帶雙胞胎來時,李書意剛吃完飯。
兩個小朋友一見到他就跑過來,各自抓了他一邊的手,搶著在他麵前說話。一個要讓他帶李念去自己家,另一個問他自己的裙子好不好看發夾漂不漂亮,鬧哄哄吵成一團。
李書意都不知道該先回誰,傅瑩把兩個豆丁拎起來:“去找弟弟玩,不要吵你們幹爹。”
旁邊的靳言自告奮勇帶他們去了兒童房。
“魏澤呢?”李書意問。
“他今天有手術,估計要晚上才能到。”傅瑩在沙發上坐下,掃視一圈沒見到白敬,奇怪道,“你家那位?”
“在書房。”
他接的這麽稀鬆平常,沒了以前那種要跟白敬“相敬如賓”的態度。傅瑩忍不住歎了口氣,充滿遺憾道:“我以後是不是再也沒理由看帥哥了。”
“你也不怕魏澤吃醋。”
傅瑩朝他眨眨眼:“你不覺得看魏醫生吃醋也很有意思嗎?”
李書意這才明白過來了,這位表麵是借著他的名號看帥哥,其實是為了逗自己愛人好玩,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
他們正說著話,兒童房裏傳來一陣吵鬧聲,魏之星急急忙忙跑出來,拽著傅瑩道:“媽媽媽媽,魏嘰辰哭了!”
“你哥又幹什麽了?”
“他把寶寶這樣……這樣……”小之星有些著急,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樣”。想了想來了個現場表演,伸手捧著臉,把臉頰上的肉往中間擠,嘴巴都高高嘟起來。
“然後弟弟要推開他,他就摔倒了。”
他們兄妹都是把白意叫弟弟,李念叫寶寶。李書意聽懂了來龍去脈,要起身過去,傅瑩攔住他:“你不用理,魏之辰一向都是雷聲大雨點小,嚎幾聲就沒事了。”
“我去看看,白意跟他動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最清楚自己兒子什麽德性的傅瑩忍不住翻白眼:“他要不去惹李念,白意都懶得看他一眼。”
李書意聽得好笑,可動手總歸是不對,白意這些不好的習慣該管也得管,跟著小之星去了兒童房。
書房裏,三個人說完了正事,左銘遠突然問白敬:“你不勸勸他回公司?”
李書意在白氏的產業上投注了十多年的心血,不說他談下來多少項目,就現在,內部的投資體係和市場評審機製還是他以前帶人搞出來的,讓後麵的人少走了多少彎路。如果他要自己創業當老板也罷了,可他又沒這個心思,既然如此,還不如回來。
左銘遠的話聽著好聽,其實也功利。不怪他,他在這個位置上,自然想的是利益最大化,在他看來,何必讓李書意給別人賣命,白白讓肥水流外人田。
“他想在哪兒,想幹什麽,都隨他的意願。”白敬臉色稍冷,“你也別在他麵前提。”
左銘遠心裏咯噔一聲,摸摸鼻子:“我多嘴了。”
“其實李叔是不想舅舅為難吧。”旁邊整理好文件的白昊突然抬頭插了一句。
他也沒多解釋,但在場的人心裏都懂。
李書意離開的時間也不短了,說白了,很多利益關係已經重新劃分洗牌,他要回去掌權,那必定就會有人失權,難免生出波瀾和動**來。
這對白敬和公司都不是什麽好事。
白恒當初被他罵得頭都抬不起來,難道輪到他了,就可以辦家家似的想走就走想來就來?
雖然說這也不是什麽解決不了的問題,但不管問題大小,總歸要花心思進去。他是不想白敬花這份心思,也不想再給自己惹一身騷,把自己放到火上烤。
左銘遠暗暗歎氣,也不知是那個初出茅廬時滿身銳氣天不怕地不怕的李書意好些,還是這個看得透徹活得明白不再計較得失的李書意好些。
晚上等魏澤到了以後,一群人吃了一頓熱熱鬧鬧的飯。
以前他們來這裏,大家都清楚是進白敬的地盤,人人都客客氣氣,說話做事也諸多顧忌。現在許管家大小事都直接匯報給李書意聽,哪怕白敬就在他旁邊,也是所有布置安排都由他做主的樣子。李書意呢,也沒拒絕,說話做事間多少有點主人姿態了。
所以魏澤想吃什麽就隨便開口,傅瑩帶過來的禮物也能馬上擺到客廳,靳言帶著一堆小朋友玩也不畏手畏腳,不用像以前一樣生怕把哪裏碰壞弄亂了。
中間李書意還接到宋瀟瀟的視頻電話。
她不知道跑到哪個島國度假去了,躺在海景房的陽台上,喝著香檳享受著按摩,旁邊還有個舉著手機給她找角度,免費又盡責的人工支架沈尉,看起來真是愜意得不得了。
她在視頻裏說給李書意一家四口都帶了禮物,謝謝李書意之前的江湖救急,話到最後道:“不過你家白敬的禮物隻是附帶的,讓他不用太期待喲,拜~”
掛斷前還做了個飛吻。
白敬在旁邊黑了臉,傅瑩笑得肚子疼。不自覺想起他們上一次這麽坐在一起,還是為了勸李書意做手術。那時對麵的人哪怕笑著,目光也是沉鬱的,對自己的生死漫不經心,還能拿“追悼會”這種詞打趣自己,靈魂好像都飄到半空中,隻勉勉強強被那些渺小的牽掛拉扯著。
時間過得好快。
一轉眼他已經又經曆了一回生死,又經曆過許多曲折,終於還是落回世間,重新沾染上了煙火味。
而這其中——傅瑩看著一直默默給李書意夾菜,關注著他一舉一動的人,腦海裏突然就浮現出一個略顯孤寂的背影……在那一年多的時光裏,日複一日守在病房裏。
一定是氛圍太好,她才會突然生出這許多唏噓傷感來。傅瑩暗暗搖頭,朝桌上的人舉起酒杯,笑著又說了一遍:“新年快樂!”
晚飯過後,臨到眾人要走時,魏之辰不知道從哪兒找出半個他這麽大的口袋,往被阿姨抱著的李念腳上套,說要把李念裝回家去。被傅瑩沒收了他的作案工具後,整個房子裏都回**起他夢想破滅的哭聲。
一直到李書意承諾過幾天帶李念去找他玩,他才停下來,可憐巴巴抽泣著,被放進車裏時還在朝李念伸手,撕心裂肺地喊:“寶寶——”
李念被徐阿姨包在毛絨絨的小披風裏,跟著出來送人。嘴巴裏含著奶嘴,小手掌握緊又鬆開,跟魏之辰“拜拜”。
把人都送走,兩個小孩也睡下後,李書意和白敬才回了房間。
他先洗完澡,就在**看手機,看得太專注,白敬從浴室裏出來時都沒抬頭。
“在看什麽?”白敬上了床,靠近他問。
李書意順勢趴在他胸口,把手機丟給他,閉上眼睛不耐道:“你幫我選吧。”
白敬接過手機一看,頁麵上是國外某個賽車頭盔品牌的官網,問:“買給靳言?”
李書意懶洋洋地嗯了聲,說靳言最近迷這個,車是不可能讓他騎的,太危險了,買個頭盔給他玩。
他選中的這幾款,價格實在讓人不敢恭維,靳言的性格白敬也清楚,太貴重反而是負擔。就把手搭在李書意後腦勺上,手指輕輕梳理他柔軟的頭發,道:“嚴維以前也玩這個,我明天問問他。”又跟李書意說靳言這樣的年輕人都有喜歡的車手,追求同款或者簽名版,不必挑著最貴的買。
他要不提嚴維,李書意還差點忘了一件事,他昨天正巧就碰見了嚴維。
大概是宋瀟瀟那事讓他始終耿耿於懷,忍不住想為自己的兄弟多說幾句好話,抓著李書意苦口婆心稱讚白敬多麽深情時,一個不小心說漏嘴,把那次他往白敬房間裏送人白敬又給送出來的事說了。後來幹脆破罐子破摔,為了表現白敬有多堅定,多經得住**,把那小情人的臉吹得天上有地上無,簡直男人看了要流淚女人看了要癲狂。
李書意聽了半天,醋沒吃著,白敬的深情也沒顧著感受,一心好奇這位小情人到底有多好看。
本來以為自己要被興師問罪的人聽了他的問題,又是失落又是好笑,答:“記不清了。”他沒騙李書意,的確是記不清了,倘若當時那人的神態動作不是剛巧撞了李書意,他也不會注意到他。
李書意覺得這答案很是無趣,想了想,找了個心裏的最高標準出來:“比寧越還好看?”
白敬手上的動作一頓,不說話了。
李書意看他神情都變了,一時無語。他提寧越真沒什麽別的意思,心裏也沒芥蒂,就是順嘴作了個對比。寧越本來就長得好,他也不能因為人家過去是他情敵就不承認這個客觀事實吧。
他從**坐起來,想到什麽,正經著臉問:“你還跟寧家僵著?”
白敬也跟著坐起來,握住李書意的手指,拇指指腹輕輕蹭他指甲上的小“月牙”,垂下眼嗯了一聲。
“你也差不多得了,寧老爺子跟你爺爺是什麽交情。”李書意由著他玩自己的手,皺眉道。
他當時也是自亂陣腳,才著了寧越的道。現在想起來,那能叫什麽手段,頂多就是些爭風吃醋的小伎倆。他一個大男人,難道還成天在白敬麵前哭訴當時被欺負了,要白敬給他報仇?
都是生意場上的人,遲早都會碰麵,大家有錢一起賺,互惠共贏不是更好?拿他李書意擺在中間作為決裂的理由,他也沒覺得這是什麽殊榮。既然他都已經不在乎了,為著老一輩的交情,也用不著把事做絕。
白敬聽完他的話,沉默許久,突然輕笑了一下:“我以前希望你少管我,現在你好像真的不怎麽管我了,還能這樣冷靜理智地權衡利弊……我為什麽一點也沒覺得高興呢?”
李書意一時語塞。他並沒有刻意想去“理智”,正因為如此,反倒解釋不出來。
睡覺時,白敬從後麵把他圈進懷裏。李書意久久未能入睡,中途想去上個衛生間,剛剛把白敬的手拿開,抱著他的人瞬間驚醒,一下坐起身來抓住他的手腕。
李書意跟他對視,直到對方眼裏的慌張慢慢沉寂下去,才道:“我去衛生間。”
白敬這才略顯猶豫的,一點一點鬆開了手。
李書意想了一夜,天色未亮就做了決定。
吃過早餐,趁著今天周末,他讓司機備好車,說要帶白敬去個地方。
一路上白敬問他他也不吭聲,等到了目的地,下了車,他都走出去幾步了,白敬卻還站在車旁不動。
現在是冬天,這裏雖也種有不少常綠喬木,但周圍的景象還是顯得有些清冷蕭瑟。
李書意站在台階上,轉頭看白敬,讓他快點。
白敬一怔:“我可以上去?”
李書意被他氣笑了:“不然我帶你來這裏看風景?”
說完就回身接著往上走,也不管後麵的人跟不跟上來了。
他回金海後單獨來過一次,跟他們說了這半年自己複健的情況,還說了李念,其他的就沒提了。
他在墓碑前站定,不遠處的人露出遲疑的表情,腳步躊躇。
李書意不耐:“他們即使不喜歡你,不願我跟你在一起,也開不了口罵你,你怕什麽?趕緊過來!”
白敬這才終於站到了李書意身邊。
他不是怕,是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出現在李文卓和李文英麵前。哪怕李書意自己都釋然了,可這人昏睡在墓碑旁的畫麵,像烙印一樣刻在他腦海裏,想起來便心如刀絞。
他尚且如此,如果真的有在天之靈,那麽當時親眼看著李書意的李文卓和李文英會多難過悲傷,白敬不敢想。
“爸,姑姑,這個人……你們以前也見過,也知道當初是我喜歡他,他不喜歡我。”
……
“不過這種事情本來就講個你情我願,我也不能說以前他不喜歡我,就全是他的錯。現在我們在一起了,一切都挺好的。”
……
“以後我每年都帶著他來,也許他會一直都在,也許中途會是我一個人來,也說不定會換另一個人跟著來……不管怎麽樣,我都會好好的,你們別擔心。”
白敬一直聽著李書意說話,整個人都僵在原地,等李書意的話音停了很久,他才有些艱難地開了口。
先是跟著李書意叫了一樣的稱呼,然後緊張地蜷起手指,低聲道:“我以後……不會再讓他一個人了。”
其他的,道歉也好,承諾也罷,都是無濟於事的空口大話,說了也沒意義。要等他和李書意都老得走不動了,他才有資格在他們麵前,去解釋,去請他們原諒。
本來白敬以為到這裏也就結束了,李書意肯把他帶到這裏來,肯在他父親和姑姑麵前承認自己,已經是他過去想都不敢想的奢望了。誰知這人又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一個盒子,遞到他眼前。
白敬猛地抬起頭,瞪大眼看向李書意,嘴巴動了動,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李書意挑眉:“怎麽?不想我戴了?”他說著,就打算把東西收回去,“那就算了。”
白敬立刻攔住他,動作慌亂地把盒子拿到手中,從裏麵拿出戒指。因為手顫得太厲害,他又用力深呼吸了一下,然後才握住李書意的左手,把戒指戴到他無名指上。
李書意輕歎一聲道:“我們現在在一起,不是因為誰虧欠誰,誰要補償誰,所以你用不著對我小心翼翼。若這不是一份平等的感情,它也長久不了。你母親說得對,愛是一件讓人辛苦的事,我也不想重新去找一個人,從頭辛苦一遍……所以白敬,你懂我的意思嗎?”
白敬紅著眼眶,低頭親吻他手指上的戒指:“我……”一開口,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他抿唇平複了下情緒,才點著頭道,“我知道……書意,我也愛你。”
李書意笑了下,湊過去在他嘴角落下一個溫柔的吻,重新牽住他的手:“行了,回家吧。”
定義到底是什麽呢。
關於過去,現在,以及未來。
可是過去已逝,不可追回,與其在傷口中咀嚼曾經的錯失和遺憾,不如相信現在,等一個未來的答案。
人生還很長,隻要等下去,所期盼的那些可能和幸福,終究會到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各位四年的等待和陪伴。
謝謝你們看完李書意的故事。
謝謝你們給予的所有回應和支持。
謝謝你們讓我這個平凡渺小的人實現了自己小時候的夢想。
文章的最後一段話送給大家,願你們每個人都能等到自己的幸福和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