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該聽到的,都聽到了
從顧依依那裏出來時,白玉安身上的白衣早已被染滿了泥汙。
她怔怔站在那大門外的巷子裏,看著牆角的雜草,再邁不開步子。
白衣下擺和袖口更是看不見原來顏色,衣襟微微鬆了,若隱若現的露出了裏麵潔白的裏衣。
手掌上更是不堪入目,平日裏白淨的掌心,也隻能隱隱瞧見幾分白。
幹幹淨淨冷清的人物,此刻猶如被趕走的喪家之犬一般落魄。
偏偏身後的門內又傳來顧依依尖利的聲音:“白玉安,這十年來我未有一天好過。”
“十年後,我也要讓你一輩子不得安寧。”
“你且記住我的話。”
“我受的苦,我都要一並還給你!”
“隻要我還握著你的把柄,你就別想擺脫我。”
“我要讓你日日惶恐恐懼,讓你永遠不得安生!”
這話猶如一道驚雷,在白玉安心中落下了巨浪。
聲音回**在巷子裏,一聲聲不停的傳入她的耳朵裏。
她頓住步子站在原地,卻久久沒有回頭,隔了很久才側身一頭紮進了小巷中。
沈玨站在巷子的另一邊,神色淡淡的看著白玉安低著頭,跌跌撞撞快步往自己這邊走。
那已分不出顏色的白衣在這條肮髒狹窄的巷子裏,好似分外相襯,又好似它本不該出現在這裏。
衣袂**在那清秀身形之上,無論怎樣落魄,一舉一動也雅麗,衣冠不過將那人的顏色添了兩分光彩而已。
那人僅僅隻需站在那一處,溫和的一個抬手,就有冰肌玉骨的仙姿。
沈玨站在原地,靜靜看著白玉安往自己這邊走來。
看著他腳下的汙泥,一點點濺在他的白衣上。
直到那人一頭撞進了自己的懷裏。
直到那雙向來不著一物的眼睛看向自己,黑白分明的眼眸盡是惶然與驚慌。
還有沉寂的空曠。
沈玨不著聲色的看著懷裏的白玉安,又抬眼看了一眼巷子深處的那道門。
白玉安隻覺得自己的臉頰碰上了一處溫熱的胸膛,無神眼眸愣愣看著麵前的黑色衣料,抬頭的一瞬間,愣愣不知所措。
沈玨抿著唇,用手指拂去白玉安臉上的泥點,低聲問他:“那人是誰?”
沈玨低沉的聲音有淡淡蠱惑,白玉安卻瞬間回了神。
她看清了麵前擋路的沈玨,不由自主伸出手臂,便推開麵前的人往後退。
那眼裏哪還有剛才的惶惶與茫然,此刻又是冷清清的冰霜,還有那沒有感情的聲音。
“你跟蹤我?”
沈玨沒回白玉安的話,隻是用手握住白玉安的手腕,將人重新扯到了自己麵前。
高大的黑衣身形在巷子裏顯的格外尊貴,一雙穿透人心的眼眸,一眼就能瞧見白玉安眼神深處的不安。
他靜靜看著白玉安,抿著唇才道:“我可以讓他消失。”
白玉安這才看向沈玨,眼神怔了怔,好半天了才發出了聲音:“你聽見什麽了?”
沈玨挑眉,隻瞧著他不說話,感受著他手腕上微微的發顫。
白玉安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在慢慢下沉,從未有過的疲累又從心底升了上去。
她覺得有些累了。
這個身份讓她開始力不從心。
偏偏又要不得不費盡心神來應付著,不然下一刻便是萬丈深淵。
白玉安看沈玨不說話,不清楚他到底都聽到了什麽,強穩住微慌的心神,對著沈玨道:“出去說話。”
白玉安說著就掙脫開沈玨的的手掌,擦過他的身側往巷子外麵走。
巷子的另一邊站著一個青色的男子身形,正冷著一雙眼往沈玨這邊看來。
沈玨看他一眼,眼裏的寒冰壓迫讓對麵的人臉色變了變,一轉頭就回了院子。
又看了那合上的院門一眼,沈玨才轉身跟在了白玉安的身後。
出了狹窄的巷子,外麵不是是一條稍寬的巷道,路上來往的人並不多,路過白玉安身邊時,總是忍不住往她身上髒汙的衣上看一眼。
白玉安感受著身後沉緩的腳步聲,待走到了一處柳樹下才停下了步子。
這處正是人少的地方,茂密柳樹的柳枝垂下,有兩枝輕輕掃在了白玉安的肩膀上。
看著白玉安站在原地看過來的目光,沈玨才慢悠悠走到了白玉安的麵前。
深色的暗影投了過來,白玉安沉默良久,才低聲開口道:“剛才沈首輔聽了多少?”
說著白玉安仰頭看向了沈玨的眼睛。
沈玨麵目高華淡定,聽了白玉安的話隻是淡淡道:“該聽到的,我都聽到了。”
這似是而非的話讓白玉安一瞬間變了臉色。
沈玨觀察著白玉安的神情,見著她微變的臉色,又補了一句:“白大人現在還想瞞著麽?”
白玉安心跳劇烈的跳了起來,手指掐在手掌中,仿佛又回到了七歲那年與顧依依爭執的時候。
她的防線在慢慢坍塌,又不得不強裝鎮定的與沈玨周旋。
她如今已不再是當年那個七歲的孩童,慌不擇路,驚慌失措的釀了大錯。
兩人之間是漫長的沉默,沈玨耐心等待著,不放過白玉安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白玉安與那人在院子裏的話,沈玨自然沒有聽到,他過來的時候,白玉安已經出了院子。
不過聽沒聽到不重要,至少那巷子裏的話,沈玨聽到了。
那人會讓白玉安下半生都不安生。
那個把柄,沈玨要白玉安自己說出來。
沈玨瞧著白玉安神情,想著那人到底握著白玉安的什麽把柄。
沈玨曾讓人去沭陽將白玉安裏裏外外查了個遍,從小到大便是人人口中知書守禮的白家公子,順順遂遂的走過了少年。
凡是見過的人無一不讚的,說縣老爺家的白四郎,是天上落下來的文曲星,陽春白雪的清貴人。
沈玨想不通,這樣的一個人,究竟被別人握著什麽了不得的把柄。
能讓白玉安成了這樣子。
白玉安回想著剛才在院內與顧依依說話的場景,門口大門好似未關,而自己背對著院門口,顧依依則對著門口。
當時顧依依在自己耳邊威脅的話並不大,但白玉安也不能保證沈玨當真什麽都聽到了。
心裏思索了半晌,白玉安才看著沈玨道:“那位是我一位故人,小時候我做了荒唐事,不小心讓人落入了水,釀了慘事。”
“這事情怪我,他恨我也應該。”
這話半真半假,白玉安試探著沈玨,想知道他是不是都聽了去。
沈玨是什麽人,白玉安哪比得過他的心思,官場上那些老油條都沒法子瞞過他,白玉安那點小心思怎麽可能瞞得過沈玨。
無論白玉安臉上有多鎮定,無論他的情緒隱藏的有多好,到底年輕,還缺些耐心,沈玨一眼就看出他沒有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