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酒沒那麽苦

剛才還是喧鬧說笑聲,這會兒卻又靜了。

就連身後不遠處的下人感受到這邊的氣氛,也跟著靜了下來。

張雲德和龔玉書低著頭,臉色有些尷尬。

朝廷上的事情,他們在這樣的場合裏是不敢多說的。

高寒抿唇看了溫長清一眼,低低道:“溫大人最好還是在外頭慎言,沈首輔身邊的眼線探子可到處都是,小心禍從口出。”

剛才溫長清確實多飲了兩杯酒,腦子裏一衝動才說出了這番話。

這會兒周遭靜下來,他這才驚覺自己竟在外頭議論朝政。

聽雨軒本就來往複雜,要是真被有心人聽去傳到沈首輔的耳朵裏,溫長清隻覺得後背升了一層冷汗。

白玉安握著酒杯的手指一緊,低聲道:“溫兄也並沒有說錯。“

“即便傳到沈首輔耳朵裏,他若是因為這事打壓朝臣,便是他心胸狹隘自大,為了一己私欲獨攬大權,以權謀私。”

高寒聽了白玉安的話臉色一變,抬手壓住白玉安的手臂,皺著眉眼神示意她:“這些話往後在外頭勿要說了。”

“便是一條非上罪名,你也脫不了身。”

白玉安淡淡低眉不語,端了酒杯獨自抿了一口。

這回她倒覺得這酒沒那樣苦澀了。

溫長清看氣氛不對,忙招呼著張雲德去切肉,又說回千秋宴的事,對著白玉安問道:“玉安,你可打算準備什麽賀禮?”

白玉安沒想過,搖搖頭道:“到時候再說吧。”

溫長清看白玉安低眉淡淡,瞧著是悶著的,便沒有再問,又與龔玉書說起老家的事情。

高寒這時候對著白玉安道:“跟我去外頭站會兒,我有些話要對你說。”

白玉安一愣之下又見高寒起身,便也起身跟在了高寒的身後。

溫長清看著兩人往外頭廊上走的身影,忙問道:“烤著肉不吃,去外頭做什麽?”

白玉安溫溫笑了下:“去外頭站站。”

溫長清看了眼兩人,知道兩人出去應該是有話說,點點頭沒說話。

站在外麵圍廊上,湖水上的風有些大,將白玉安的頭發都吹的往外揚,衣擺打在圍欄上,啪啪作響。

高寒端詳了白玉安的模樣幾瞬,剛才冷冷清清,這會兒又溫文雅致的像是慈悲仙人。

又瞧見白玉安臉頰邊有抹淡粉,像是清淡的荷花尖,若隱若現,冰清玉潔。

高寒看的深,他見白玉安的目光始終不曾落在自己的臉上,眼神一暗,跟著看向了湖水。

白玉安那雙眼睛自來好似就沒正眼瞧過幾人,看誰都有淡淡的疏遠。

即便他們兩人相識兩年多,也常伴在一起出遊,他也覺得白玉安始終不曾敞開心扉過。

他們中間一直隔著一道牆,或許是連白玉安自己都沒意識到的,他將自己隔絕在了任何人之外。

若是不主動接近他,中間的高牆便會越來越高。

湖水上麵倒映著點點燈光,波光粼粼裏碎了又碎,依稀還可聽見樓底的說笑聲。

白玉安看著湖水,微風一吹來,不由閉了閉眼,覺得臉頰上有些熱。

明明她也未飲多少,不由深深吐了口氣。

手指在冰涼欄杆上按了按,涼意從指尖泛開後,白玉安才朝著高寒問:“高兄要與我說什麽?”

高寒見白玉安朝他看來,眼神微微低落,抿著唇低聲道:“上次我與你說的,一同下去任職的事情……”

高寒說著語氣一頓,神情少見的有些落魄:“吏部郎中本來與我父親有些交情,但這事還是不行……”

“沈首輔壓在那裏不落印,我也沒……”

“高兄。”

白玉安輕輕打斷高寒的話,看著高寒道:“我從來不怪高兄的,高兄也不必這樣……”

其實白玉安早就知道這件事情是行不通的,所以她也一直沒有主動去問過高寒。

她想,或許上次高寒說出來時,也是覺得不可能的吧。

翰林外任的很少,且調任是有流程的,不是想走就走。

沈玨又兼任吏部尚書,那樣的陰險小人,去求他也是一種羞辱。

高寒的眼裏卻滿是失落:“太後的千秋宴一過,我就要走了。”

說著他苦笑一聲:“也不知還在那邊呆多少年才能回京。”

白玉安亦難受,卻隻得安慰道:“高兄做事穩重,思慮周全,往後也定能夠升遷的。”

高寒又是一聲苦笑,看著夜色裏的湖水:“這兩年我確實有些任性,倒叫家裏人替我操心了。”

白玉安看不出高寒有哪裏任性的,稍一訝異道:“高兄裏來穩重,怎麽會任性?”

穩重?

高寒的心裏微微苦澀,隻是看向白玉安道:“這些年家裏為我相看了好幾家世家女子,我皆不合心意,任性的拒了的。”

白玉安有些不解:“高兄已快二十五,為何一直不願娶妻?”

高寒歎息一聲,看向湖水道:“那些女子我都不敢興趣,看著他們低眉順目,眼裏隻有家裏長短,便覺得乏味。”

白玉安聽了這話眉頭便微微一皺,低聲道:“高兄為何會說這樣的話?”

“女子若是能如男子那般可以讀書科考,在外拋頭露麵經商,又怎麽會隻有家裏長短?”

“且治國先齊家,若是沒有家中婦人打理宅院,男子又豈能專心在外?”

“高兄這話未免片麵了。”

高寒聽了白玉安的話一愣,倒是沒想到白玉安會有這樣大的反應。

他想起以前路過春樓時,身邊同行的人便會朝著外頭那些衣裳單薄的女子輕薄調笑,白玉安也是這般厭惡。

他也曾說過,女子並不比男子差,宅院裏的智慧,也並不遜色於朝堂。

高寒倒不知白玉安為何會這般袒護女子,但他瞧著白玉安眉間那顆紅痣,想著這般慈悲麵孔的人,或許對於弱者,都是慈悲的吧。

他覺得這樣的白玉安分外吸引人。

冷清清站在俗世之外,卻又像是身處其中,悲憫著眾人。

他笑了下:“玉安說的總是對的。”

“是我淺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