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秦王（3）
當朝昭告天下，他承襲帝位，乃依金匱之盟，太祖傳當朝，當朝傳秦王，秦王再傳昭皇子。
結果昭皇子被逼仙遊，秦王深居簡出，朝會也是時常稱病不出。
滿朝臣公都知道，皇長子體弱，官家偏愛皇次子，也就是僖皇子。但朝中臣公們最敬重的卻是太祖幼子賢王爺。
天下人的心思，就如平靜湖麵下的暗流。
太祖駕崩那夜，萬歲殿中到底發生了什麽，官家不許查，這天下也不知何人敢查，一國之君，就這麽稀裏糊塗，不明不白，雲詭波譎中沒了。
官家為了平息自己登基的風波，這才有了金匱之盟，但金匱之盟……又如何？昭皇子之死，讓天下人看清，終究不過是一個借口、說法罷了。
天下人的不滿，是當朝揮之不去的心病。
就算是被送出了汴京的柳素鱗，也躲不過。當年秦王與柳素鱗的母親極為親善，但若非必要，柳素鱗並不想拜訪秦王，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最後讓翠微左右為難。
雖說官家處處提防秦王，但對翠微一直很好，翠微的一切都與當朝公主無二。
官家也知道，翠微和柳素鱗幼時關係最好，雖說柳素鱗有意避開秦王府，但以翠微的性子，終是想見一見柳素鱗。
秦王府的總管太監周侍生，年過六旬，但是耳聰目明，從太祖時代就在秦王身邊，今天更是親自在府門迎接。
跟著周侍生的小太監卓恒非常不解：“公公，您是王府的總管，在這府上，王爺對您都敬重有加，何必親自來此，交給我們這些下人不就好了。”
周侍生站在門口，彎著腰，很是謙恭，他看了卓恒一眼道：“你雖說剛到秦王府兩年，但王爺禮賢下士，惜才愛才的事你應該知道。”
卓恒打量四周，確定沒有人看著他們倆，這才誠惶誠恐地道：“小的不敢忘，可是小的聽聞這位柳司直乃永安公主之子，但公主失蹤多年，這京中早已沒什麽勢力，何況柳司直自從入京，就在大理寺最麻煩的位置。他先是被冤差點殺頭，後來去郭嗣大人府上，還燒了人家的家，最近又聽聞他的什麽江湖兄弟殺了長生門的弟子後一路打出了汴梁城，小的怕……”
怕什麽，卓恒沒敢說。
他確實隻是個年輕的小太監，但被放置到王府，也隻能把自己當成王府的人。身為閹人，也是奴才，他能做的，隻有一門心思為主子著想。
這柳素鱗怎麽看，都是個麻煩的家夥，如果可以，還是別往王府來的好。
就連他都知道，王府地位特殊，麻煩能少則少。
卓恒的這番話自然在理，周侍生點了點頭，誇讚幾句：“你這孩子倒也仔細，這些思量以你而言，很是不錯。”
卓恒急忙將身子壓得更低，小聲道：“總管莫怪，是小的多事了。”
“此話你我二人說說即可，不準傳出去，懂了麽？”周侍生用嚴厲的眼神看著卓恒，隻見卓恒點頭如搗蒜。
周侍生還算滿意，但卓恒這話又有些空泛了，於是道：“方才你說了這麽多麻煩，哪一件柳小郎君真的受害了？”
卓恒仔細想想，倒真沒有，反而聽說，那些因柳素鱗而擺脫冤獄的百姓，竟然在上清宮為他點了長明燈。
見卓恒搖頭，周侍生這才道：“而這背後，不僅有柳小郎君的才幹，更重要的是，官家賞識小郎君。”
君王偏私之人，定有過人之處。
周侍生見卓恒年輕，終究很多事不懂，了解柳素鱗固然重要，但卻疏忽了些事：“不過啊，你我隻是秦王府的奴才，這些朝政之事放在心裏即可，否則自作聰明隻會招來殺身之禍。”
卓恒被周侍生這語氣嚇得全身一哆嗦，急忙道：“小的謹記！”
周侍生見卓恒還知道怕，想來隻是一時疏忽而不是在王府當差，弄得忘了自己是誰。於是鬆了口氣道：“王妃曾與公主有約，若是小郎君和郡主到了適婚之年，尚未另有他選，就請旨賜婚，前兩天王妃殿下還讓人去打聽了呢。現在懂了嗎，柳小郎君可是從小就得了王妃的寵，咱們郡主更是官家、王爺和王妃的掌上明珠，你我這等奴才，盡心讓主子高興就是了。”
卓恒也壓低了身子，他明白了。
兩人話音剛落，馬蹄聲傳來，一輛普通的馬車緩緩停在王府前。
隻見車夫卷起馬車的簾子，從車上下來了個年輕後生，生得眉清目秀，儀態端方，雖說隻是穿了一身普通的緞子衣衫，卻有股貴氣和清冽之氣。
周侍生立刻迎了上去。
柳素鱗下了馬車，就見王府裏急急走出一人，雖然時隔多年，但依舊記得，他是王府的總管周侍生。
“見過柳小郎君！”周侍生急忙衝著柳素鱗一拜，柳素鱗隨手扶起周侍生，這才發現，周侍生比之記憶，又蒼老了幾分：“周總管……多年不見，您又見操勞了。”
周侍生本以為柳素鱗已經將他遺忘，想不到居然直接認了出來。明明柳素鱗當年離開時，還是個八歲的稚童，如今已經長得器宇軒昂，清貴非凡了。
周侍生自覺當了這麽多年總管，已經看透人情世故，卻被柳素鱗這一句話，弄得眼眶有些紅。但一看卓恒低頭跟在後麵，也不能在晚輩麵前丟了分，於是忍住這心思，對卓恒道：“你快去稟報王爺和王妃。”
卓恒匆匆往王府裏跑。
周侍生就這麽帶著柳素鱗進了王府。
周侍生是個平易近人的太監，不管是王府還是出入宮廷，會把一切都處置得妥妥當當，而且不管在什麽地位，什麽身份，都會謙恭有禮，秦王最放心將事情交給他處理。
年幼的柳素鱗喜歡跑王府的膳房偷偷拿些點心吃食給翠微，偶爾還會趁著天黑，偷偷翻牆至王府，給翠微捉些螢火蟲，還有市集上賣的兔子燈、糖葫蘆、不倒翁之類的玩意兒。
就有那麽幾次，都被周侍生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