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以藥查人(5)

花辭鏡在一旁給柳素鱗和王宣倒水,這兩人則坐在棋桌前下棋。花辭鏡是挺佩服柳素鱗的記性的,他一個人一手黑一手白,很快就擺出了殘局,還擺出了每個步驟。

隻是這一局棋,看得花辭鏡甚是尷尬,這都怎麽下的,跟棋譜所載截然不同,很多地方明明下錯了,整個起居充斥著莫名其妙,花辭鏡看得一頭霧水。

再看柳素鱗麵前的王宣,他卻若有所思的樣子。

等柳素鱗落下最後一枚棋子,王宣陷入沉思,兩人就這麽沉默著不說話。

花辭鏡覺得,王宣大概是無話可說,隻好道:“大人,都說君子當有六藝,你這一局藏了什麽乾坤啊?”

“我是煉丹的術士,不是君子,對棋藝自然不精,隻是這局棋至關重要,我參不透,隻好來請教前輩了。”柳素鱗回答得理直氣壯,花辭鏡隻好默默不說話,這君子還是白說了。

她真是想不到,柳素鱗居然一點慚愧都沒有。

“這盤棋,永無終局。”王宣似有所悟,心情頗為暢快地起身:“哈,這麽多年來,老夫下棋,卻從未想過,還可以這麽下。”

“還請前輩指教。”柳素鱗起身問道。

王宣繞著棋盤走了一圈,頗為感歎:“老夫雖說下了這麽多年的棋,卻終究不過是黑白之一,所思所想,無非爭勝,或是順敗,拘泥於這經緯本身,揣測著對局者心思,今日方覺,還有這等下法。”

柳素鱗看著棋盤,這棋就是密室中那個幕後用於操控機關的方法。

他一開始說討教棋藝,就是想看看,王宣是不是對這棋熟悉。現在看來王宣對這棋局並不了解,看來並非密室中的人。

“依前輩的意思,這棋局不在黑白之間,而在棋局之外?”柳素鱗詢問,王宣點頭,卻隻說了三個字:“三法司。”

花辭鏡一臉茫然,下棋跟三法司有什麽關係?但現在她隻是“跟班”,也不能貿然問,隻能壓下好奇心。

而柳素鱗是懂的,確實,所謂的三法司和棋局,也沒什麽不同。

“多謝前輩。”柳素鱗點頭:“素鱗得了答案,暫且告辭了。”

“對了。”王宣將柳素鱗備的那瓶丹藥拿了出來,問道:“老夫對丹道並無研究,不知這是什麽靈丹妙藥?”

柳素鱗道:“是寧神香,碾碎後畫為香篆,睡前焚之,可安眠。”

“不是丹藥?”王宣有些驚訝,柳素鱗卻道:“前輩,所謂丹,豈可拘泥一丸一味,一書一說呢?”

王宣朗笑,似有所悟:“不錯,不錯。想不到,方才走出棋局,又入丹局。柳小郎,後會有期。”

柳素鱗點頭後,就帶著花辭鏡離開王府。

坐上馬車後,花辭鏡問道:“你跟王宰相打什麽機鋒呢?我怎麽聽不懂?下棋跟三法司有什麽關係?一會兒棋局,一會兒丹局的。我說,你們就不能把話說明白了?”

“你覺得官家,是個怎樣的人?”柳素鱗突然冷不丁地問了個看似毫不相幹的問題,花辭鏡不明所以,卻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這你可就問錯了,用你的話說,官家是天子,怎麽能說是人呢?”

柳素鱗看著花辭鏡,真不知道她是聰明還是笨。

“你看我幹嘛,我不過就是按照剛才你和王宰相那雲霧繚繞的話回答嗎?”花辭鏡發現柳素鱗很久不說話,該不會是覺得自己班門弄斧很可笑吧。

“嗯,挺好。”柳素鱗點了點頭,花辭鏡的回答,讓他有種難以察覺的高興。不過他卻忽略了這種心思上的變化,而是道:“王宣說的是三法司之爭。”

大理寺、刑部、禦史台合成三法司,而三法司的關係非常差,黨同伐異。大理寺的司直,一直在換,柳素鱗之前的司直就沒一個好下場,不就是因為這種無聊的爭鬥嗎?

花辭鏡皺著眉,敲了敲腦袋,思索片刻,突然杵著下巴,笑著問柳素鱗:“你猜這時候,金市東會怎麽說?”

柳素鱗不知道怎麽的,當花辭鏡這麽笑著問時,不知不覺,竟然學著金市東的語氣道:“大人,這棋不是一黑一白嗎?難道還要再加點紅的或者紫的,變成三個人下?”

花辭鏡先愣了一下,然後捂嘴偷笑。看柳素鱗也發現自己幹了什麽荒唐事,臉色陰沉下來後,急忙道:“想不到你這人看起來冷冰冰的,還挺關心身邊人呢。”

“為何突然提起金市東。”柳素鱗不明白,為什麽突然要提金市東,這會兒他應該還在王宣府上,等他回去估計還要些時間:“你若是擔心他,稍後等他回去自然就知道了。”

花辭鏡卻在柳素鱗這兩句話後,頓時覺得無趣,方才柳素鱗的反應明明就很有意思,無聊之下道:“我這叫緩和氣氛,怕你一個人憋死。”

柳素鱗想起,花辭鏡跟自己其實算不上多麽熟識的人,她大概還是會被自己影響,於是道了一句:“嗯,多謝。”

花辭鏡沒想到柳素鱗會道謝,竟然反而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立刻道:“我……就算以前是花家的女兒,終究也不過是個商賈之家,又是女兒身,這些事,我怎麽會懂,你還是說三法司之爭吧!”

女兒家……柳素鱗發現,花辭鏡除了耍小聰明,惹些事端,倒也有很多優點:“就算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不懂這些的也很多。”

花辭鏡急忙催著柳素鱗往下解釋,似而柳素鱗收回了多餘的心思,開始解釋。

雖說《宋律》是天下人皆知了,但三法司究竟如何處置一個案子卻並不是所有人都清楚。

“百姓若是在家中發現屍體,就先先報官,而這個官,便是各地的衙門。衙門接報,就會派差役去查明案件,在過去,一般案子到此,衙門也就判了。”柳素鱗解釋著。

“這要是個好官,倒是沒事……”花辭鏡皺眉思考,柳素鱗卻道:“是好官,也未必是好事,金市東人就很好,他做捕快也盡忠職守,但你相信他破得了同福客棧的殺人案麽?”

花辭鏡一時語塞,還真給柳素鱗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