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紅塵夢華之處（1）
勾欄瓦肆裏，活動分三班，依據時辰不同，趣意各不相同。這個時間，已是傍晚，火戲、幽鬼唱段、雜耍、法師甚至是變戲法的已經就位。
從大理寺的舍人院這一路過去，會路過天街。
所謂天街，乃是上百幢房屋以廊橋勾連而成，共上中下三層。第一層乃是各家茶飲、小食，第二層則是名家菜館分號，第三層則是飲宴賓客之地。
因著價格便宜，味道好，也有樂趣，汴京三教九流之人大抵會在此消磨時光。
金市東認識柳素鱗也有斷時間了，這些玩耍之地他幾乎從不踏足。花辭鏡也是，閑來無事，她把柳素鱗的舍人院裏裏外外看過。
那書房裏有全新的四書五經，明顯沒有碰過，然後就是列國文字相關的書，在這些書的之外，是諸多煉丹之書，然後就是柳素鱗龐雜的劄記。
內容多數也離不開丹方、案子之類。
既然以前出過家，當過道士，竟然什麽道藏一本沒有。聽江舟刻的意思，柳素鱗還去過很多地方，這些地方的見聞在劄記裏也找不到。
明明是個剛弱冠的小年輕而已，居然無趣至此。
方才柳素鱗將藥丹給了兩人，就讓他們自己先去梳洗一番，隨後到勾欄瓦肆去找他。這就奇了，柳素鱗這麽無聊的人，去什麽勾欄瓦肆？
“說不定是去查案呢。”花辭鏡一邊走，一邊思索：“那個賀彭越的收入和花出去的錢不是對不上嗎？他沒道理在客棧闊綽，在別的地方摳門，說不定這勾欄瓦肆裏，也花了不少。”
“你說大人這是微服查案？”金市東反應過來了，對啊，這確實是個查線索的方法。
查賀彭越的錢是柳素鱗的目的之一，不過他現在得先從勾欄瓦肆的人中，找到幾個私販藥丹的人。
煉丹這種事，要說高級，那大概就是長生門那樣，有個固定的總壇，門下弟子成百上千，各類煉丹的材料雲集，門人圍著各式各樣的丹爐，每天產出丹藥。這些丹藥一般都金貴無比，獻給的也都是有錢人。
而很多煉丹術士，則是混跡於市井，有討生活的，那就煉點壯陽之物，兜售給尋花問柳之徒。這些人，往往都喜歡熱鬧之處，那就隨身帶點丹藥，就這麽隨緣的賣。
柳素鱗想找的就是這種三教九流裏混的市井騙子之流。
賀彭越是長生門煉丹的道士，他花了那麽多錢財，總得有個來處，而這種見不得光的來曆，市井間的騙子最容易知曉。
而且長生門的弟子若是無事，也會在勾欄瓦肆中混跡，他興許可以找到機會接近他們。到時候就不需要用“江舟刻至交”這麽尷尬的身份去長生門調查。
柳素鱗盤算得非常好，誰知身後卻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素、素鱗！素鱗哥哥！”
柳素鱗驚訝地回頭，隻見人群中，一少女站在身後，她眉眼如畫，似煙似雨，在這紅塵人來人往間，仿佛若不及時將她護住，少女就會在紅塵中化為煙雲消散。
“微兒……”柳素鱗不知不覺喊出了少女的名字。
“果然是素鱗哥哥……”淚水在眼眶打轉，她是翠微郡主，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去找素鱗哥哥問長問短，然而某天她的素鱗哥哥不見了，怎麽都找不到，父王告訴她，這就是世間的緣。
柳素鱗怎麽都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遇到翠微。
翠微的父親是秦王，也是柳素鱗的舅舅。
當年秦王與永安公主府關係親密，翠微年紀小，心思單純善良，最喜歡到公主府尋他玩耍，成日追著柳素鱗問東問西。
有一次正月年節，柳素鱗隨母親和父親秦王府拜年，那時秦王妃還曾玩笑，待到翠微年滿十八，兩人若還是如此親昵，那就向官家請旨賜婚。
隻是想不到還沒到那時，柳素鱗已經被送回臨安，轉眼十二年未見。兩個稚童，如今也已成年。
就在翠微眼淚滑落臉頰瞬間，柳素鱗抬手，接住了淚水：“微兒……眼淚落在地上，就沒法變成珍珠了。”
翠微看了柳素鱗，又忍不住難受：“可是……素鱗哥哥二月就回汴京，卻一直不來見我，是在怨我，對吧。當年我要是求求父王，你就可以留下了。”
看來這麽多年過去，翠微依舊還是那個翠微。
柳素鱗搖了搖頭，將接住淚水的手抬了起來，握拳，再展開，掌心就有了一枚晶瑩剔透又圓又潤的珍珠：“怎麽會呢，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吧？”
看著柳素鱗掌心圓潤剔透的珍珠，翠微破涕為笑，樣子是那般天然無雕琢，讓人忍不住想將她護在掌心：“你以前說我騙人，眼淚是不會變成珍珠的，你看，我現在不是學會了嗎？”
柳素鱗將珍珠放於翠微掌心，表情也像萬年的寒冰逐漸融化，露出暖意和笑意：“我答應過你，做得到，若是做不到，就不來見你了。”
翠微將珍珠緊緊攥在掌心，故意不高興，忍不住伸手去戳柳素鱗的酒窩：“素鱗哥哥一定對很多女孩子都這麽說過吧？”
這還真沒有。
而柳素鱗和翠微打打鬧鬧，正巧被花辭鏡和金市東看見。
“見……見鬼了！柳魚兒居然會笑！”花辭鏡托住自己的下巴，免得真的驚掉了，還有，這個跟柳素鱗動手動腳的女孩子是誰？
金市東卻半晌沒有回應花辭鏡，花辭鏡奇怪，轉頭去看，就見金市東背柳素鱗和翠微，見花辭鏡看自己，還說了一句：“我也是第一次見大人如此開心，還是不要打擾的好。”
花辭鏡嘴角微微發抖，這個金市東就沒有半點好奇，那姑娘是誰？
“說不定那姑娘是真凶，柳素鱗假意迎合，就等著我們過去抓人呢？”花辭鏡很尖銳，誰知金市東隻是看了花辭鏡一眼，不以為然地假笑：“嘿嘿，不錯，鏡姑娘真是大聰明。”
說完，金市東就朝另一頭走了過去。
“喂，你幹嘛？”花辭鏡想阻止金市東，然而金市東卻道：“柳大人讓我去勾欄瓦肆，雖說不知道可以幹嘛，不過我先過去，說不定能發現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