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理寺司直柳素鱗(3)

想不到這個何連興不僅能忍,還能裝出一副委屈的模樣,甚至還順著柳素鱗的話頭接了下去,隻不過戳出來就透著一股嚇唬的味道,那就是前麵幾位司直的下場:“但金市東的案子,事實俱在,若再拖延,必遭朝廷責問呐。大人可知,司直本有六位,而那六位,都因審案不力,被官家刺配沙門島,全族受牽皆成官奴,男者發配充軍,女者入妓籍,可都沒有好下場啊。”

這話說得柳素鱗真想給他鼓個掌,以至於他都懷疑,前麵幾位司直該不會就是上了何連興的惡當,才會在處理案子時犯下大錯,最終落得個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仔細想來也是,何連興官職雖卑,但在三法司卻樹大根深,又跟朝中不少官員都有來往,聽說背後更是有高人撐腰,方才那句順口溜,隻怕不僅僅是句諷刺笑話,現在的他若要在大理寺立足,隻怕必須解決何連興才行。

於是柳素鱗道:“說的不錯,前車之鑒尚在,確實不該馬虎,為示公平,本官要重審金市東!”

柳素鱗的話一出,何連興和他的跟班們怎麽都沒想到,要重審?這怎麽行!

而就在何連興與他的跟班們忙著思考怎麽應對時,柳素鱗將金市東的卷宗暫時推開,從自己早上帶來的包裹裏,拿出裝訂成冊的文書。

其實拿到吏部任命文書時,柳素鱗就覺得奇怪。

他本在臨安天竺山拜了個便宜師父,跟著師父學些修身養性,混吃等死,誰知某個雨夜,家裏的下人不顧天黑路滑,道阻難行,硬是去到山上,要他趕快回家。

等他到了家,才知道要他上京,擔任司直。

司直多大的事兒,恩科一開不就齊了?非要費那麽大心思,從臨安把他叫來。

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在進入大理寺前,柳素鱗在汴梁城裏轉了轉,聯係了家中的故交,聽到不少有意思的事。

他手裏的這些東西,就是準備。隻不過何連興他們還不清楚,要是知道,也不會帶著這麽多人過來找麻煩。

“大人這是信不過何某?”何連興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卻夾槍帶棒:“下官雖說官卑職小,卻也在大理寺當差二十餘年,從未出過紕漏。”

“剛才大人也說了,鐵打的捕頭,流水的寺卿,說的不就是大理寺卿會犯錯,何捕頭都不會出紕漏,大人重審此案,豈不是看不起我們捕頭!”何連興的跟班威脅的同時還不忘拍何連興的馬屁。

換做一般人,孤身一人來到大理寺,隻怕也聽了,糊裏糊塗地將案子判了,但柳素鱗卻不一樣。

柳素鱗伸手示意跟著卷宗一起送來的物證道:“仵作的文書裏寫,藺君之遭割喉,且傷口下有一圈壓痕,你交出來的物證裏,可沒這東西。”

“大人,不過是壓痕,說明不了什麽,說不定是仵作隨筆而已!”何連興剛才也看見了,柳素鱗居然拿出一遝卷宗,這個柳素鱗該不會在進入大理寺前,就查過藺君之,對案子是了解的?不對,不可能,他的人一直盯著現場,包括人證也沒放鬆,要是柳素鱗去過,他肯定知道。

柳素鱗在何連興的臉上察覺一抹慌亂,又看了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拿出的卷宗上,猜他應該是以為自己查過這案子。

於是柳素鱗故意道:“那就傳仵作楊文光,若這句話真是他隨筆寫下,本官今日就要罰他。”

仵作楊文光因為成日與屍體打交道,雖身在三法司,卻跟眾人沒什麽聯係,大家都怕沾上晦氣,對他敬而遠之。而楊文光本人呢,也不跟三法司的其他人有來往,隻是知道,他手裏的公文,誰都沒查出過問題。

何連興經營三法司這麽多年,也不想沾上跟死人打交道的晦氣,何況他要辦案,跟仵作有什麽關係,隻要是犯人,抓來收拾一頓,也就該招的都招了,何須仵作?這仵作上堂要是說出點什麽不該說的,豈不是前功盡棄?

於是何連興急忙阻止:“大人,楊文光不是個成天跟死人打交道的貨色,他怎麽能上堂汙您的眼?”

“何連興!”一直沒太多情緒的柳素鱗突然拍下驚堂木,並喝道:“是誰剛才說的:司直就是司直,而總捕頭就是總捕頭,豈能越權。本官問案,莫非還要你教?”

“小子,放尊重些,何捕頭在三法司當差的時候,你怕是還沒從娘胎裏生出來!”排第一臉上留著絡腮胡的跟班捕快直接抽出了刀:“你要敢對總捕頭無禮,我們這些兄弟可不幹!”

柳素鱗目光銳利,一眼就看到了湊上來的這個捕快,正好,他本來就缺個收拾何連興的契機,現在既然自己湊上來,可別怪他不客氣了。於是柳素鱗從剛才的文文書裏抽出一張老舊的緝捕令,丟在絡腮胡捕快腳下:“你叫劉四,這張通緝令你可認得!”

劉四低頭,看著通緝令,原本囂張的氣焰頓時一弱!

在場的其他人也不明所以,都盯著那張通緝令。

這就是柳素鱗的準備,何連興一個總捕頭,居然能代司直的權,足以說明他這二十來年在大理寺經營已久,尤其是他身邊的這十二個耳目,必是他立足的大理寺的好幫手,所以鏟除和收拾這些羽翼,就是收拾何連興的第一步。

柳素鱗指著通緝令道:“你本官府通緝人犯,五年前你在汴京城外龍嘯山寨當山匪,開封府派人剿匪,你僥幸逃脫,事後非但沒有投案,反而蓄須,以錢銀賄賂官吏,謀了個捕快之職,龍嘯山莊的匪徒,可沒死絕,本官已經取得了口供畫押,你知不知罪!”

捕快劉四心頭一抖,五年前的事,這個新任的司直怎麽會知道!而何連興也是心中一顫,安排劉四當捕快就是他。柳素鱗連這都查到了,豈不是知道收錢的人是誰?何連興抬頭看向柳素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