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朝堂爭鋒(1)

汴京五更響過,小黃門舉著燈,等在宮門前,大臣們朝服齊整,立在宮門前。雖說此時正直三月,天氣逐漸轉暖,但這晨風料峭,配合上大臣們的肅殺的表情,今天的朝會,又是一場硬仗。

大理司直柳素鱗。

區區八品的大理寺小官而已,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然而今天的內容去跟他有關。

當朝天子還是晉王的時候,就任開封府尹,查察開封府大小事宜,斷案無數。登基後更是對宋律尤為看重。

太祖尚在時,曾有人上書,治國之根本,在於律令,律令清,則天下清,律令亂則天下亂。而律與令之間,當以律為主,令、律相衝,取律而舍令也。

那時太祖剛剛立國,北有北漢以及虎視眈眈的契丹,南有後蜀、南唐諸朝,內有將相勳貴,若是采納此說,勢必出現一個問題,如何處置聖旨與律的關係,究竟是旨意重要還是律重要。

倘若以律為本,必有人以下克上,從律法中搜尋漏洞,徇私枉法,於公於私,皆對天下不好。

不過太祖雖然對此表麵上不以為意,卻暗中令時任開封府尹的晉王,也就是當今天子,著手準備律令分行之事。

想要律令分行,得先有律,因此最重要的就是修訂《刑統》,當時的官家,就在協助太祖處置此事。那折子的內容,就被官家采納。

岑為開封府尹的當朝天子,對刑律之道,自然極為重視,三法司,也就是大理寺、刑部和禦史台的事,對天子而言,自然是重中之重。

柳素鱗所處司直,雖說隻是個八品小官,卻需要三法司同時辦他。

司直這個位置帶來的風波,不知何時才能平息。

“都說說吧,怎麽回事?”天子冷著一張臉,大臣們臉上,更是五顏六色,或是默不作聲,避免回答。

“大理司直柳素鱗,派人潛入獄囚,殺待罪之人何連興。”天子拿出奏折,打量著不說話的大臣,最後目光落在呂元遜的身上:“呂愛卿,這折子是你上的吧?”

“正是,陛下,柳素鱗身為司直,知法犯法,罪大惡極,還請嚴懲,否則於我大宋吏治不利!”呂元遜才不信柳素鱗那套說。

柳素鱗換下血衣後,他取來那身血衣仔細看過,仔細看過,聞過,甚至從中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聞著是股尿味。之後他又派人沿著深開封府沿途去問,最後終於打聽到,柳素鱗那身血衣是被一個督道士潑得滿身是血。

隻是給他消息之人,不適合到朝堂上暢所欲言,他隻能尋找合理的理由。讓官家同意,立刻處置柳素鱗。

“陛下不妥。”大理寺少卿葉安站了出來道:“這案子中死亡的人名叫何連興,與柳素鱗素不相識,柳素鱗沒有理由殺人。”

“笑話,柳素鱗自然有殺何連興的理由。”呂元遜早就預料到李忠不會讓事情這麽善罷甘休,隻是不想不到,居然讓大理寺少卿出來。

這個大理寺少卿,最擅長混日子,在大理寺中,好像什麽都幹了,又好像什麽都沒幹,讓這種遲早會被撤職的昏官出來,簡直不知道李忠是不是真心想救柳素鱗。

“請呂大人請說。”葉安偷偷看了李忠一眼,隻見李忠態度恭謹,洗耳恭聽的樣子,實際上眼神卻很淩厲。

呂元遜看了李忠一眼,就知道李忠在想什麽,冷笑一聲道:“竹隱觀主俗家名梅落風,曾任大理寺少卿,現在為柳素鱗的師父,而梅落風之所以出家,就是因為二十年前何連興奉旨捉拿人犯時,意外失火,導致梅落風家人被火焚而死。”

柳素鱗是梅落風的徒弟,替師父的家人報仇,理所當然。

這個念想一瞬間就在所有人腦海裏形成。朝臣們當即議論紛紛。

葉安看了李忠一眼,李忠的表情都沒有變化,隻是抬頭看了葉安,示意繼續。

“也就是說,竹隱觀主為了報當年失火之仇,於是派柳素鱗殺了何連興?”葉安表麵風平浪靜,內心卻暗暗捏了把汗。

他現在開始替柳素鱗你把汗。

“孺子可教。”呂元遜不屑一顧地看了葉安一眼,話裏話外陰陽怪氣:“有舊案可查,諸位應該沒什麽異議把?”

葉安又看了李忠一眼,而這一幕被天子看見。

“李忠,李愛卿,既然你是大理寺卿,這個動機足夠了嗎?”天子看向李忠,李忠出列道:“動機可以,隻是有一事,臣百思不得其解。”

“何事?”天子手裏拿著兩邊大臣的折子,他想看看李忠打算怎麽救柳素鱗。

李忠看向呂元遜,這眼神一如既往的正直,這種正直讓呂元遜的不舒服。李忠發現呂元遜的不適,幹脆故意慢慢地道:“呂大人,柳素鱗可是當堂認下了殺人之事?”

“不錯,他自知抵賴不掉。”呂元遜滿臉得意,李忠搖了搖頭,這才道:“呂大人知道,買凶殺人,是為什麽嗎?”

“不想自己親自出馬。”呂元遜的語氣裏有些底氣不足,李忠點頭:“照你的折子,柳素鱗要挾玉帶遺孤替他殺人,目的不就是不想讓人知道是他指使的嗎?”

“那是自然,可惜他居然在被捕後,過堂都沒結束就認罪了,他認這麽快有何目的?”李忠等著呂元遜回答,果不其然:“自然是無可抵賴。”

李忠眼神冰冷:“不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根本不需要雇凶殺人,而且殺了何連興不違背三法司規定,以下克上,死罪。”

“你的意思不也是柳素鱗是真凶。”呂元遜冷笑,而李忠則搖頭:“殺人與凶手,本來就不一樣,呂大人,你也是三法司之人,不會不懂吧?”

呂元遜沒有說話,他知道李忠的意思,但他這時候絕對不能跟著李忠走:“李大人,殺人就是凶手,沒什麽區別。”

“何連興先殺藺君之,削去了官職,秋後待斬,又襲擊朝廷命官兩次,還不夠定個死罪?”李忠眼神冰冷,看得呂元遜後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