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也不知為何被抓(1)

穀雨過後,距離元宵節就已經去了一個多月,汴梁城中熱鬧依舊,新年新色,風光正好。如果除去突然擋住視線的破傘,那就更好了。

柳素鱗麵無表情地扭頭,看著像個招牌那樣立在自己身後,完全不知道他出於什麽原因,非要在大晴天打把傘,最可氣的,那傘上明晃晃幾個大字“大理寺專用,不可占為私用”。

大晴天的,誰打這傘誰尷尬,柳素鱗也不例外:“金市東,你有病啊?”

“大人,你這就過分了,今天可不是休沐日,你在街上這麽逛,我跟著你完全是職責所在。何況這裏是交子務牆外,我倆這麽鬼鬼祟祟地在蹲這裏,你當塔樓上巡值的護衛是擺設啊?我要不在,他們準把你當飛賊逮了。”金市東義正言辭。

金市東還不知道藺君之就是在交子務被殺。

而且真正被害之處,就在兩人當下立身之處。

何連興藏在佩刀裏的繩索,極為柔韌,乃是用十根淬過火的鐵絲揉撚製成,粗細不過三毫,卻刀劈不斷,而他們在的位置,留下了兩道被這種鐵線劃出的傷口,而兩道痕跡的距離,正好跟人脖子的寬度相當。

這痕跡,此處獨有,也就是說,藺君之是在這個地方,被勒住脖子,吊了起來,直至死亡。

但要在這個位置,把人吊在牆上吊死,還不讓人看見,根本不可能。

柳素鱗今天在交子務周圍已經轉了兩三圈,他發現整個交子務,不僅外圍有人站崗,在內部,還有五個塔樓,不間斷有人站崗,柳素鱗現在的位置,就能看到三座塔樓,不遠處還有人站崗。

大宋交子務,現在是整個天下交子的出處,依照律令,每出一張交子,就得在交子務存放對應的金子,各大錢莊依據交子,從交子務取出對應的金銀。

也就說,他們現在站的地方,可是整個大宋,最富有之處。

這些當值的差人,輪班交替,晝夜不歇,不論寒暑節慶,都必須有人。

也就是說,交子務的守衛交班不會留下空白時間,在這個位置殺人,可謂眾目睽睽,要怎麽做?

何連興要怎麽樣,才能在三座塔樓,一堆守衛的眼皮底下殺人?

柳素鱗滿腦子都是案子還沒解開的謎題。方才來這裏的路上,他問過金市東,結果這家夥一問三不知。

不知道藺君之為何得罪了何連興,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得罪了何連興,甚至還不知道為什麽何連興要選自己當替罪羊。

柳素鱗開始後悔了,自己就不該聽辛吉的話,把金市東留在身邊。

金市東見柳素鱗沒有說話,不免奇怪:“大人……”

柳素鱗站了起來,將擋住視線的傘揮到一邊:“把傘拿開。”

反正秘密查探都被金市東給攪黃了,那就直接去問吧。

於是柳素鱗迎著巡邏的交子務守衛就走了過去,順手攔下一人:“元宵節那天,可有一名城衛經過?”

“城衛?”巡邏的人頓時鬆了口氣,搞半天這個大理寺的司直是來問城衛的,這下可就跟他們交子務沒什麽關係了:“您不該去問都監司嗎?”

他這一早就見柳素鱗行為舉止萬分可疑地在交子務周圍兜兜轉轉,一會兒盯著牆,一會兒看著地。守衛都懷疑交子務是不是被什麽飛賊給盯上了,來這踩點,搞得人心惶惶。

要不是主簿大人出來看過,確認是大理寺那位新司直柳素鱗,又有金市東拿出那把大理寺的專用傘,這會兒說不定人都被抓了。

“元宵節那天城衛藺君之死了,而都監司的說,這裏是他巡防的範圍,所以來問問,你們有沒有人看見他。”柳素鱗剛提及藺君之,守衛立刻恍然大悟:“凶手不是被您在司直大堂上直接抓了嗎?大人還要查什麽?”

這就是柳素鱗頭疼的地方,所有人都以為,隻要人贓俱獲,就能把案子定下來,但刑獄之道卻並沒有這麽簡單,於是道:“大理寺定案,需得動機、凶器、人證、物證、供詞一應俱全,現在沒有動機,結不了案。”

“這還不簡單!”守衛看柳素鱗著實年輕,知道他大概經驗不足,或是見不得血:“大人要是看不下去,可以交給錢稱眼兒,一頓棍子不就都交代了嗎?”

果然是這樣。

一旦遇到事了,就把進衙門的不問青紅皂白打一頓,事情不大,這頓板子就當了刑,打完了事,要是事情大了,那就打得對方體無完膚。

金市東莫名有種怒氣,握傘的手微微發抖,正要說話,卻被柳素鱗一個眼神攔住。他可不想跟交子務的人鬧得不愉快。

“何連興好歹也當過三法司總捕頭,武功又是一流,像他這樣的人,打是沒用的。”柳素鱗指著塔樓問:“你隻要告訴我,這些塔樓,有空閑的時候嗎?”

“沒有,若是空著,不但違反規矩,萬一出了事,沒人擔待得起。”守衛說話的時候表情緊張又嚴肅,不像說謊。

柳素鱗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在外麵這麽轉,也沒結果,於是帶著金市東離開。

交子務的守備非常重要,而藺君之居然在交子務的監視範圍內被殺,除了何連興有什麽障眼法或是會隱身術,那剩下的,就隻有一個原因,交子務的換防出了問題。

這個推測要是真的,誰知道要捅出什麽窟窿,萬一最後鬧到官家那邊,他要怎麽解釋?

金市東跟在後麵,看著柳素鱗一邊走,一邊思索著什麽,有點挫敗。他發現了,柳素鱗根本不會他想的說出來,自己一邊幹著急幫不上忙也就算了,莫非剛才還壞了事?

或許這時候他該認個錯?看看自己是否能幫上別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