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 情根

泠然半昏迷中感覺到一隻手覆上了自己的額,驚懼使她掙紮著哼出聲來:“別碰我……別碰……我……王爺……王爺救命……”

楚玉心中一軟,就在她身邊坐了下來,這丫頭看起來好像很不待見自己,可是最危急的時候她沒有叫紅綃,一直是叫王爺救我他隻覺沒來由地暗暗歡喜,執起她一隻手來,握在掌中溫軟如綿,一下子竟不舍放開,就側身在她外麵斜靠了下去。

陸子高見狀,連忙從裏間取了一個大靠枕出來讓王爺靠得舒服點。

楚玉閉上眼睛,疲憊潮水般襲來,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四更天早就過了,王爺不說上朝,兩個小太監哪敢催請,陸子高示意秦子陵看著,躡手躡腳走了出來。

大殿上太醫們圍坐在小圓桌四周拄著頭或者趴著睡了一桌子,陸子高出殿吩咐散差太監們準備好梳洗用具,在殿頭站了一下,就見師父王紳氣喘籲籲跑了回來。

陸子高迎上前去道:“師父莫急,王爺已經睡著了,你這是去哪來?瞧累得”

王紳展開手裏一個紙包,道:“還不是奉了王爺之命去求相爺的神藥了去了那邊相爺已經上朝去了,幸虧紅綃公子聽說是張姑娘病了,忙就做主從相爺的寶盒中尋了出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王爺這裏要怎麽交代”

陸子高點點頭道:“張姑娘一病,王爺連相爺的神藥都搬了過來,可見對她真是不一般那,咱們以後得仔細著點。”

“你這個鬼靈精”王紳緊繃了一夜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點笑意,“還虧你記得師父。隻是啊,不知道王爺還會不會追究下去,昨日師父也是沒摸清這位爺的心思,見丫頭病了,就去請示三夫人,結果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來,萬一要是有什麽事,你小子可別做縮頭烏龜在那不吭氣,千萬要出來求王爺一求”

陸子高忙點頭答應了,師徒兩親親熱熱攙扶著回到東次間,又為要不要驚動王爺把藥給泠然吃下去頭疼了。

三個太監在那裏嘀嘀咕咕的,還沒吵醒楚玉,睡了一夜的泠然倒是聽見了一些響動,覺得全身都在冒汗,身子似乎輕了一些,勉力睜開眼睛來。

室內點著柔和的燈火,雕梁畫棟,是可愛美麗的澹懷殿東次間,她笑得露出了一個小小的酒窩,想動一動,發覺手被什麽人握著,稍稍轉頭一看,嚇了一大跳。

那個妖孽王楚玉正斜靠在一個金色的大軟枕上,雙眸緊閉,高挺的鼻梁在燈火下掃出一個優雅的陰影,玉瓷色的肌膚微微透出蒼白,兩道疏淡斜長的眉在睡夢中也蹙在一起,似乎並不舒服。

泠然好像從來沒見過哪個帥哥眉毛像楚玉這樣疏淡的煙灰色澤的,上麵似乎還能閃起珠光來,美男不都應該是烏黑的眉毛嗎?可是他這獨特的眉卻更顯現出了他好看到極致的眉峰,像妖界的王子,帶著一種詭異神秘的美。

真好看

泠然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可惜隻可遠觀不可褻玩問題是,他怎麽會睡在自己身邊,手……嗯……手好像就是被他握著

她心裏一慌,急急抽了出來,卻驚醒了楚玉。

“咦醒了?”他琥珀色的瞳仁中閃過一抹柔和的光,似欣喜,又似安慰,坐了起來,轉頭看見王紳等人傻愣愣地站著,臉一沉,問道:“藥呢?取來沒有?”

王紳連忙雙手捧上那個紙包,陸子高手腳麻利地倒上了茶水,楚玉自然地接過紙包取出四顆藥,泠然想伸手接水,碰了一下杯子手已晃**了起來,陸子高忙說:“姑娘別動,奴才來。”

楚玉想接過水,猛然想到自己是個王爺,怎麽就侍候起丫頭來,驚得一躍下了地,差點打翻了陸子高手裏的水。

瞧著小太監侍候她喝水吃藥,楚玉心裏不太舒爽,總覺得哪裏不對勁,想了一想,才問道:“府裏有你看得上的丫頭麽?”

泠然一怔,不知他是什麽意思,支起身子點頭道:“奴婢還沒多謝王爺相救之恩,今日先在這裏謝過啦待奴婢病好了,一定好好報答王爺。”

楚玉繃住了臉,心中哼道:誰要你報答

“內侍服侍你不太成話,你可有看得上眼的丫頭,調派過來罷”

泠然沒想到自己一個丫頭還能得一個丫頭服侍,怕他改口,立即眉開眼笑了起來,“王爺一言九鼎,奴婢也不認識別的人,就春澤塢的二等丫頭豔豔吧。”

楚玉瞧了一眼王紳,唬得他連忙滿臉諂笑著說一會就去調人。

王爺大人這才轉身回房歇息去了,泠然總算鬆了口氣。

又睡了一個回籠覺,再醒來時天光已經大亮,房內的燭火全都滅了,小丫頭豔豔不知所措地站在床頭,見她醒來,大大透了口氣,連忙把她扶了,壓低聲音問道:“姑娘……泠然,您醒啦?感覺可好些了麽?要不要喝點水?”

泠然搖了搖頭,豔豔又道:“上次她們罵你,我也沒站在你這邊,你怎麽……沒記恨我,這麽好的差事卻讓我來了,澹懷殿的公公來傳我時,你可知道房裏那幾個姐妹眼睛都紅了”

泠然覺得全身虛弱,頭倒是不暈了,清明一片,心情也好了起來,笑道:“因為你是個老實善良的好姑娘啊”

豔豔憋紅了臉,忙問她是不是要梳洗打扮。

泠然指了指內室,問道:“王爺他醒了沒有?出去了嗎?”

豔豔搖了搖頭道:“我還沒見過王爺。”

“那咱們走遠些,別吵醒他。”泠然讓豔豔扶著下了地,感覺還好,就披了衣服出來。

殿外換了一撥太監,太醫們也全都散了,泠然瞧著一個都不熟悉,就帶著豔豔出殿來,向太監要了一大銅壺的熱水,躲到竹林後頭的玻璃浴房裏梳洗了一番,頓時感覺神清氣爽,力氣也恢複了一些。

回到殿裏,一個散差太監端上了一碗藥,道:“王公公走的時候吩咐我們準時讓張姑娘喝了的,暖胃去寒,還讓奴才問一聲,姑娘是等著王爺起來再用早膳,還是單獨給你做點什麽?”

泠然沒想到虛驚一場回來待遇全變了,不僅有了丫頭服侍,連王紳也這麽高看自己,心裏一陣歡喜,接過藥來,也不管有多苦,咕嘟咕嘟一口喝了,道:“等王爺先吃吧,我們做丫頭的,服侍完王爺再說。”

剛說完這話,隻聽裏室傳來楚玉的呼喚聲:“來人”

妖孽王爺醒了

經此一役,泠然對楚玉的觀感好了許多,雖然身上還沒什麽力氣,卻起來就往裏麵走去。

幾個等在東梢間外的太監也不攔,她就帶著豔豔一起進了楚玉的臥房。

楚玉坐在床沿上,頭發散亂,身上的睡衣也亂七八糟地敞開著,好一幅慵懶閑適之態,看見泠然,眼角還沒彎起,目光已驟然落到豔豔身上,臉色瞬間冰寒,“你是什麽人?也敢闖入本王的臥房,滾出去”

豔豔嚇得屁滾尿流,急忙倒退了出去,連東次間也不敢留,直接退到了大殿上。

泠然也被楚玉過激的反應嚇了一跳,怔在門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站著幹什麽?”楚玉瞪了她一眼,有心要她更衣,想起她病體未愈,隻說道:“那個侍女隻是來服侍你的,不要讓她進入本王的寢殿。”

泠然知道這王爺不太好說話,隻得唯唯諾諾應了,楚玉看她頭發濕漉漉的,換了一身新衣服,就想起昨天晚上被那老東西撕爛衣襟的狼狽模樣來。

若昨天固安公主沒來糾纏,若是我留宿在了宮裏……

楚玉心裏的火又騰騰冒了上來,狹長的目微微一眯,問道:“昨夜那個老匹夫開始行刑了沒有?”

泠然想,這些太監怎麽知道?

誰知他們交接工作做得十分到位,一個三十幾歲的健壯太監一邊服侍楚玉穿衣,一邊回道:“稟王爺,刑房已經派人過來說了,從昨夜到今早,讓他好好歇了神,灌下了百年老參,隻等午時開始行刑,如果三千刀的話,說不定要剮個十日才能咽氣。”

“便宜他了”楚玉斜了一眼泠然,漱口盥洗著,忽然動作一滯,好像想起了什麽,道:“傳王紳過來。”

一個小太監連忙跑出去傳喚。

泠然想到千刀萬剮的恐怖,差點打起顫來。

不一會兒,王紳已經衣著整齊地跑了來,笑得跟一朵老**似的,向楚玉鞠躬道:“不知王爺有什麽吩咐?”

楚玉已經打扮停當靠到了窗前的大炕上,泠然忙接過太監捧來的香茶奉上。

看了眼她單薄的身子,那虛弱的模樣杵在麵前,他竟感覺心裏一疼,卻還是一副冷漠樣子,眼皮也不抬,道:“身子還沒好,就坐下吧,好利索了再專心伺候本王。”

“謝王爺”泠然有著奴才的自覺,忙一欠身,就在他腳下的踏板上坐了下來。來到古代這點禮儀她還是懂的,別王爺一給臉,你就傻兮兮地在他對麵坐下了

楚玉皺了皺眉,沒再說什麽。

王紳見王爺沒有理他,心裏“砰砰”直跳,他做了大半輩子的奴才,早練就一副洞若觀火的奸猾眼力,知道這就是“東窗事發”的前兆,忙誕著老臉向泠然道:“張姑娘身上可好些了?沒用早膳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