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四 獻策
成綬帝指著彭倫,手指顫抖了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然後不過廢然拂袖,道:“回宮”轉身就出了牢房。
汪直一直跟隨在側,泠然斜眼打量他,見他雖然目光內斂,不過明顯另有心思,她猜皇帝這場戲肯定讓這個著名的酷吏有些摸不著頭腦。
臨出牢房前,她回頭看了眼彭倫,隻見他目光深如寒潭,幽幽地望著門口,也不知是追隨著皇帝的背影還是瞧著自己,內中似充滿了期待和……一種不知名的東西。
雖然對成綬帝信誓旦旦地說這招肯定有用,不過泠然終究覺得不夠了解楚留香,不知他的反應到底會怎樣,他那人有理智的時候也有變態的時候,要是不按牌理出牌,說不定真的就按了謀逆的罪名處死他們……
彭倫和趙輔都是名將,泠然從小看史書的時候對名將就有一股子莫名的崇拜。雖然麵對他們也不覺有什麽三頭六臂,可他們畢竟是大明朝的棟梁,就算不為了成綬帝,也該救他們一救。
楚玉是楚留香的兒子,他老爸造孽太多,遲早有一天會引起民憤的,也當為楚玉積點德吧
汪直將他們恭送出來,倒是對彭倫的言論沒有發表任何意見,想必他們前腳一走,他後腳就要請示楚留香去的。
好不容易待禦輦進入內宮,朱見濟在踏板上頓了頓足,一躍下來,命所有人都站遠了,叫上泠然站在太和殿前空曠的廣場上,望著九重宮闕中的茫茫白雪,半晌隻擠出一句話來:“你覺得……這樣真的可以保下他們來麽?”
雪雖然已停了,但北風呼嘯在廣場上,地上的積雪被吹得打著轉兒縈繞飛舞在他們周圍,卷起成綬帝的龍袍,袍角獵獵翻飛,他不過是負手站著,臉上也沒有太多的表情,不過漆黑如淵的眼中滿是無力和挫敗。
少年這幅樣子很容易激起女人母性的溫柔,泠然不免從心底生出一股憐惜之意,道:“每個人都有他的弱點,也有他的執念,皇上認為太傅的弱點和執念是什麽?”
成綬帝目光閃了閃,“他對襄王十分寵愛,幾乎是言聽計從,可王兄一直是他的驕傲,成不了他的弱點太傅想做皇帝,就算襄王兄不想做太子,也不會去反自己的父親,不是麽?若襄王不再讓你插手此事,你……會怎樣?”
他分明連她也懷疑上了小小年紀,就有了皇帝的通病——疑心病啊
泠然微微搖頭歎氣,“自古以來,想做皇帝的權臣們無不想盡方法要證明自己是天命所歸,甚至人為製造各種天降祥瑞,或者讓人煽動百姓上所謂的萬民書之類。皇上您現在無權無勢,武將們為了保命倒戈於他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在目前的情勢下,我想,還沒有大臣會明目張膽說要皇上您遜位,請太傅稱帝吧?”
成綬帝目光又閃亮如黑曜石,口氣中也有了信心,“如今四海承平,人心思安,就算楚派大臣有那個心思,暫時也不會宣之於口的。”
“所以皇上放心,楚留香不但不會殺他們,還會讓別人看見,支持他稱帝的人不會有不好的下場”
成綬帝逼近一步,目光灼灼:“你真心幫朕?”
“我與楚玉在一起,如今是他們掌控天下,皇上認為他會讓我拋頭露麵來跟您開這麽大的玩笑麽?”泠然沒有一絲畏懼。
眼前的女子語調輕快而明朗,目光坦**,素麵朝天俏生生站在風雪之中,像一朵冰山雪蓮,出塵而高雅,似乎天生一份讓人親近和信任的氣度,少年忽然覺得自己生出的疑心實在是褻瀆了她,脫俗的容顏上緩緩浮起兩片紅雲。
泠然一笑,“皇上不是說這一次石彪不知為何極力主張要殺了他們?以後再見到太傅,皇上也要表現出跟他們一樣的主張才好。”
“為何?”成綬帝不解地問。
泠然當然不能告訴他石亨是曆史上奪門之變,南宮複辟的首腦,楚留香必然也知道此事,表麵上楚派跟石派連枝同氣,不過內中也是互相防範的,這一點從上次楚玉告訴她故意養大石氏兄弟的脾氣和罪名,等著收拾他們的時候就可以看得出來。
她轉頭看了看那群垂頭瑟縮著站在遠處寒風之中的兩排宮人,陸子高和蘇小序夾雜在裏頭翹首相望,神色間已帶了幾分焦急。
小太監們雖然不敢過問政事,其實也是很敏感的,估計在為她的無知無畏擔憂呢
泠然朝他們微微一笑,又對成綬帝道:“奴婢以為,真正親政的象征就是掌握兵權奴婢對朝廷大事不懂,不過也知道天下兵馬分別由五大都督府掌管,兵部的職責不過是考察軍官的升任調遷,發布一些軍事政令,並無統兵之權。以前虎符應該是由皇帝親掌的,現在五軍都督府都由誰掌握呢?”
“表麵上自然還是聽令於朕,不過親政前朕的詔令都是由太傅發布,一切都成了空談。目前中軍都督府是楚玉掌控,右軍乃石氏兄弟掌控,左軍和後軍兩個根本就是太傅的囊中之物,原先隻有前軍都督府真正出了幾員名將……和對朕還保有忠心。”
換言之,天下兵馬,楚家牢牢掌控在手上的已經有五分之三,皇帝無論如何都要保住前軍都督府的勢力,否則一點機會也不會有。
泠然眼珠一轉,計上心來,“皇上不如連夜召見石家兄弟,跟他們‘密謀’,極力主張要殺了趙輔和彭倫,由他們再來接管前軍都督府。”
人心總是貪念不足,像石亨石彪那樣狂妄的人權利欲必然極大,皇帝提出讓他們執掌前軍都督府,真能成事的話,他們手上的兵權就足以和楚家抗衡了,怎麽會不同意?也許還欣喜若狂呢更何況早先不知為何石彪已經擺明態度要弄死彭倫
不過相比起讓石家兄弟再執掌前軍,楚留香肯定更願意留下趙、彭二將。
成綬帝一聽,如醍醐灌頂,立刻便明白了她的用意,興奮得一把抓住她的手道:“真是好主意”
泠然見皇帝一點就透,掩嘴一笑道:“我們不宜站在這裏談太久,皇上先去部署,奴婢這就回轉乾西五所看看李姐姐,到時還麻煩皇上為她做主。”
成綬帝正想問是什麽事要他做主,泠然已向他行過禮轉身走了。
離宮時走得匆忙,她隻穿了一套適合待在室內的輕柔絲襖,他這才想起剛才她連鼻尖都凍得通紅,望著漸漸遠去的嬌俏身影,不免有些失神。
陸子高和蘇小序急匆匆向皇帝欠了欠身,追了上去。
碧晴和沅兒還要在皇帝身邊當值,泠然心中既惦念獨臥房中的李唐妹,又暗暗嘀咕著楚玉怎麽還沒回到宮裏來,擔心他們父子之間起了衝突。楚留香要是知道楚玉不管不顧又跟自己在一起,不知會是怎樣的反應,她甜甜地一笑,準備晚上好好跟楚玉聊一聊,即使要幫著皇帝親政,她也不想瞞著他。
就像現代人一樣,男女朋友之間各人也有各人的政治意見和工作,希望他能理解。
泠然推門進去,裏頭一個朝鮮族女子急忙站起,她瞧著李唐妹氣色好多了,朝她一笑,上前向那女子道謝。
那女子也不多話,提著裙子鞠個躬就忙忙地跑了。
李唐妹指著熏爐上一隻瓦罐道:“你的藥還在裏頭熱著呢,是不是現在喝?”
泠然麵上一紅,假裝咳嗽了幾聲,“嗯,出去穿得少了,喝點驅寒的藥對身子有好處,你的藥都喝了嗎?”
李唐妹點頭,“多虧了權氏。”
泠然取了個杯子將瓦罐中的藥倒出來慢慢喝著,見李唐妹在手上做著針線,不由問:“這麽急呀你也先養好身子再做啊”
上前一看,見做的是嬰兒用的小衣,不免羞了羞她的臉。
李唐妹頓時低下了頭。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泠然心中忽然冒上這句話來。皆因李唐妹長得瘦,又美,延頸秀項,而且21世紀的女子已沒了像她這樣的淳樸羞澀,她忽然覺得,就算憲王做了皇帝也配不上這個姐姐。
說憲王對萬貞兒癡情吧,他又到處跟宮女們發生關係,而且又不負責,實在可惡,不過當李唐妹抬頭用清幽幽的眸子望著她時,她的心就軟了,主動提起:“明日我就到仁壽宮去,將你的事向周太妃稟告。”
李唐妹先前明明要求跟著她的,但是泠然這麽說,她也並不反對,隻是一臉嬌羞,看來她心中對憲王還是充滿了希望的。
泠然坐到她身邊,“聽說周太妃和萬貞兒不和,而且她必定想抱孫子,會極力保護你的,說不定就接你到仁壽宮中養胎,以後憲王去向母親問安,你們也可以在沒有萬氏虎視眈眈的情況下見麵。”
哎曆史上李唐妹的兒子自從他娘死了之後還真多虧了周太後保育長大,所以泠然相信這個安排不會錯,看著單純柔弱的女子,她隻擔心這位二姐的命運脫離不了曆史軌跡,不過她會盡力替她拔除隱患,避免那種情況發生。
姐妹倆握手說了一會話,天漸漸暗了,泠然想去禦廚給李唐妹取晚飯回來,沅兒推門進來,手上已提了食盒,見她還在,笑道:“就不留你吃飯了,襄王爺已回宮,讓你出去呢”
泠然向她們兩個訕訕一笑,忙跑了出去。
清明節呀,就不要說快樂了吧,照例謝賞,今天圍觀賞賜的親多,很開心,沒有出去玩(除了白天),碼字到現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