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零 誤會
當然感動的人當中要排除泠然,她隻覺得皇帝扮相實在唯美,其餘情緒一概欠奉。
因為昆曲她不太懂,又覺得音拖太長,心思集中不住,老走神。可是成綬帝的目光卻似有意又似無意一直往她站的方向轉。
唱到“漢兵已略地,四麵楚歌聲。君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之後,他以一個極漂亮的姿勢自刎倒地。
泠然不算有武功,眼光也不夠好,但是她看他倒地那腰板,老覺得這小皇帝不簡單,好像身負不低的技藝……她心中隱隱覺得朱見濟那日非要說服她進宮來是別有所圖。
正猜疑著,台下人都鼓掌站了起來,紛紛向台上行禮,口稱“萬歲”,門口也走進一堆宮女太監來,泠然一眼就看到碧晴站在其中,不由大是興奮,掐了李唐妹一把。
碧晴的目光卻隻落在台上,見成綬帝轉入後麵了,還是目不轉睛地追逐著。
小丫頭片子,一個一個春心萌動,有了男人就不要姐妹了唉,泠然微笑著看碧晴,心想皇帝死活不同意楚天嬌做皇後,莫非是為了她?
等到成綬帝換裝出來,壽宴才算正式開始。
他向汪太妃行過禮,又向周太妃問安,雖未行大禮,也是非常難得的了。
汪太妃就笑著道:“皇上彩衣娛親,真是千古佳話。我們這些老婆子得遇皇上的照拂,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碧晴這時候已經站到皇帝身後,泠然伸手輕輕向她搖動,她才見了,眼中滿是驚訝。她在宮裏的待遇看來比李唐妹是好多了,不僅身上服飾光鮮,臉色也紅潤動人,身量也見高,讓人挺放心的。
不過今天沒有見到沅兒出現。
戲台上熱鬧戲重新開演,汪太妃忽然向成綬帝道:“皇兒啊你的戲雖然演得極好,比這些戲子們都好,可你畢竟要君臨天下,還是不要放太多的心思在裏頭了,閑暇時該多看看古聖先賢之書啊”
成綬帝聽了這話麵上沉靜如水,看不出一點情緒來,隻淡淡應道:“多謝太妃關心,朕知道了。”
這時司膳監送上許多瓜果來,冬季裏,各地進貢的柑橘特別多,金燦燦一片,司膳太監親手奉了一盤老大的佛手過來進獻給成綬帝,道:“皇上,這是浙江承宣布政史司進貢上來的金華府佛手瓜,雅稱‘金佛手’,芳香健胃,又可醒酒,請皇上和各位太妃賞玩。”
佛手本就是香氣馥鬱的東西,室內端上來多了,頓時彌漫了一股清香。
成綬帝伸手取過一個,在手上把玩了一下,突然回頭看了泠然一眼,對一旁的憲王說道:“憲王兄上次不是說你身邊這個宮女也是浙江人麽,來,賞你了”說著就把手上的佛手淩空拋了過來。
好在泠然眼明手快,才一把接住,沒讓掉到地上。正太小皇帝突如其來這麽一招,驚得她還摸不著他的脈絡,捧著佛手呐呐地說了聲:“謝皇上賞賜。”
憲王卻好像對皇帝的意思非常明了,賠笑道:“皇上既然還記得臣身邊的宮女,看來是她差事當得不錯,不如就將她調任乾清宮吧,也免得在南宮中埋沒了。”
這分明就是他兄弟倆唱的一出好戲嘛,說什麽,憲王難道不知道是皇帝將自己放到南宮去的?現在一折騰,又變成南宮裏的宮女調到乾清宮當差了。宮裏宮女這麽多,古代除了似是而非的畫像,想是外麵的人也分不清誰是誰……
成綬帝一雙烏目溜到她身上,興致盎然地看著。
泠然想起南宮的困苦憋悶來,就算小皇帝心裏有什麽算計,也顧不上了,正想謝恩,回頭見李唐妹的目光帶著依依不舍,忙跪下道:“多謝皇上。”
成綬帝失笑:“朕說了要讓你到乾清宮麽?適才不過是憲王的提議。”
泠然才不信憲王睜著眼睛說瞎話是糊塗了,看情形肯定是皇帝的交代,遂笑道:“就算皇上不調奴婢過去,也感謝皇上記得奴婢。”
成綬帝本來就想把她弄到身邊,看這丫頭口風不對,忙道:“嗯,說話果然機靈,就調入乾清宮宮女班服侍朕吧。”
這時幾位太妃見皇帝對一個宮女感興趣,也頗有興致地注目於她,周太妃有心討好皇帝,笑道:“皇上既然喜歡她,莫如直接做個選侍,想皇上最多過了年,也就要冊封皇後了,到時候應該廣置後|宮,為皇家開枝散葉。”
這周太妃挺沒眼力的,泠然心裏發毛,連忙斜眼打量碧晴。
果然見碧晴略含幽怨地盯著自己,小嘴一扁一扁的。
跟好姐妹共侍一夫這種事,還不如把她的頭砍下來更實惠,她趕緊向碧晴丟了個眼色,磕頭道:“皇上,奴婢還有一個懇求。”
成綬帝見她不是盞省油的燈,也沒露出不耐煩來,“說。”
四周的人看了誤會可就更深了,一個個笑得煞有介事。
泠然硬著頭皮頂住壓力,指了指李唐妹道:“奴婢與她結拜為姐妹,曾發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任何事都共進退。在宮裏頭,乾清宮是誰都想去的好地方,望皇上能將奴婢的姐妹一起召往當差。”
她這話說出口時成綬帝並沒有說話,其他人也沉默了,可能覺得這宮女不知好歹,有命出了南內還要跟皇帝講條件。
李唐妹也有些慌亂,朝著她搖頭又搖頭,目光卻落在憲王身上。
泠然無謂地看了看少年天子,又看了看憲王。
成綬帝若有所思,嫣紅的唇邊還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似乎並不意外和惱怒。
憲王則眼簾半垂,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情。
本來泠然是因為知道曆史上的萬貴妃太厲害,擔心李唐妹孤身在南內,遲早會被發現她與憲王有了關係,才提出這樣的請求。若是憲王反對,就證明他對李唐妹還是有些真感情的,她也不會繼續再堅持。可照現在的情況看起來,他們之間的情分,在他心裏是極淡的,發生了什麽事,他不太可能為李唐妹做主。
“望皇上允準。”泠然堅定了眼神,伏地磕頭。
李唐妹自然不敢出聲,但是泠然猜到她希望憲王開口留住她,就算在南內吃苦受罪,那個傻妞必定也沒有半點怨言。
不過朱見深卻叫人很失望,直到成綬帝點頭道:“好吧,看在你姐妹情深的份上。憲王兄那裏,懷恩你趕緊另外安排兩個人過去。”
懷恩稱著領旨出去辦差。
憲王淡淡一笑,“謝皇上,也用不了許多人。”
泠然謝恩站起,看李唐妹臉色更加蒼白,心想我這是為你好,可千萬別怪我,碧晴倒是換上了歡喜的神色。
又坐了一回,成綬帝首先準備離席(大概身份最高貴的人必須得這麽做似地,來得最晚,走得要最早),李唐妹依依不舍地望著憲王,朱見深卻別過了眼並不看她,泠然不管三七二十一,拉了她的手跟在宮女班中就走。
走到位於紫禁城中軸線上的乾清宮,見多了後世高樓大廈的泠然倒也覺得沒太大的氣勢,成綬帝並不避諱,直接回頭指了泠然道:“你,跟朕進來。”
看成綬帝的樣子,當然是有話說。泠然先回頭看了眼碧晴,見她一副疑惑的神情,帶著安慰之意衝她笑了一笑。
懷恩自覺留在大殿外守護。
進了乾清宮偏殿,成綬帝坐下。
泠然打量四周,被一片明黃之色包圍,皇家風範十足,不過論起陳列來,倒是還及不上襄王府和相府中匠心獨具。
成綬帝看她篤定嫻靜地站著,神態間與別個女子完全不同,心中也有些好奇,問道:“你見了誰都是這幅模樣麽?”
泠然見問,一笑答道:“自然不是。”
見了楚留香她緊張害怕,見了楚玉她發花癡暈頭暈腦,就是見了紅綃公子她也曾被他迷惑,不過這小皇帝麽,雖然長得也十分美,對她來說卻沒有什麽殺傷力。他的模樣在泠然看來有點萌,還沒露出足夠的男子氣,充其量一小dd罷了。
“那你是因為朕還未親政,大權旁落,不將朕放在眼裏咯?”成綬帝吹彈可破的臉上漾起一個略帶譏諷的笑意。
泠然看他問得出格,倒覺得皇帝畢竟是皇帝,別看他人畜無害的,說不定火氣一上來就把你給滅了,在心中組織了一下措辭才回答道:“奴婢怎麽敢不將皇上放在眼裏實在是鄉野粗陋之人,沒什麽見識,見了皇上幾次,隻覺皇上慈善可親,所以就不像見到楚相那麽害怕。一個人若叫人害怕了,總是讓人不願意親近,皇上您認為呢?”
她話裏麵已經很明顯地表示自己與楚留香不親近,自古傀儡天子和權臣之間總是水深火熱的,相信這麽說不會引起皇帝的不滿。
總算她料得還不錯,成綬帝收了那抹譏笑,忽然很嚴肅地問:“你知道朕為何要將你調到身邊麽?”
人家皇帝這麽問,你即使有幾分知道也是要裝不知道的,何況泠然確實有點不明白,“皇上,您救下奴婢之時,曾說為了不引人注目,故此才將奴婢放去南宮。如今才這麽幾日,就調到乾清宮,豈不是前功盡棄了?”
感謝候鳥北飛,還有每天來默默投票的親
第一卷一六一討債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