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楚玉唇邊牽起一抹極淡極淡的冷笑,新月如勾,掛在東天,令得月下的他看來如仙又似妖。
園子裏響起了雜遝的腳步聲,不多時,方逸已在錦衣衛半護送半押解的意味下走進了凝香殿的大門。
看到眼前的景象,方逸頓時呆若木雞,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哥……哥哥,我冤枉……”方顰大約知道大勢已去,哭泣聲早已無力。
“方逸,本王來問你,按照我大明律例,已婚婦人做下與人通奸的事,該如何處置?”楚玉不徐不疾地問,語調神情給人以非常大的壓迫感。
方逸顫聲道:“可當場處死奸夫yin婦……也可動用各種私刑……”
“你看騎木驢遊街怎樣?”楚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方逸麵如土色,“砰”地一聲跪了下來,“求王爺給忠襄府留下一點顏麵”說著磕頭如搗蒜。
聽他的意思,妹妹性命事小,伯爵府的臉麵事大。
府上其他女眷和下人們在聽到騎木驢的刑罰之後,也都嚇得沒敢發出一點聲音。
泠然雖是個現代人,可也知道這個刑罰,聽說明朝對犯下大罪的婦人會動用這個刑罰。據說先是橫置粗木,兩端高架於地,橫木上豎有直木,長約數尺。將女犯吊起,由下麵插入,因為兩腳不觸地,體重下墜,木條會慢慢由口鼻穿出,往往受折磨多日方死。當然也有可以不把人弄死,那就直木短一點,綁在馬上遊街示眾。
這個刑罰是十分殘忍的,就算要弄死方顰,泠然也不能看著楚玉動用如此野蠻的辦法,何況,此人畢竟曾經是他的妃子。
楚玉狠狠斜了方顰一眼,似乎已經打定了主意。
“王爺你殺了我吧”方顰哭叫,拚命搖著頭,顯然也被他說的這個刑罰嚇傻了,也不知道再辯解。
“哼”楚玉怒哼一聲,道:“本王既答應了父相不殺你,自然不會殺你。算你命好,有方將軍那樣的父親,死了還要替你們這一對不肖兒女賣老臉”
方逸忙道:“謝王爺,謝王爺”
“休書她也不配,今夜就讓你將她領回去,府上家教不嚴,明日朝堂上本王當奏明萬歲,將你降爵三等,取消世襲,你服也不服?”楚玉的聲音如寒鐵鑄成。
方逸萬萬料不到楚玉竟連他也牽連,頓時急了,說什麽請示萬歲的話,都是空話,在朝上還不是他跟楚留香說了就算,“王爺,王爺請看在我爹的麵上,這賤人不懂事做下大錯,不關我的事啊我對王爺忠心耿耿,天地可鑒,求您開恩……”
楚玉主意早定,懶得理會這對兄妹,吩咐道:“本王也不想此事外傳,將奸夫送入錦衣衛大牢,待明日本王親手處置”
他這話讓外人聽起來是要親手結果了那奸夫,泠然卻知他肯定是背後放人了。
方逸還想再求。
楚玉冷聲道:“你再多嘴,惹得本王性起,立即將你奪為白丁,充軍到邊關服役”
方逸嚇得張大嘴巴吐不出半個音來。
聽到楚玉不帶半點感情的聲音,方顰絕望地望向楚他,跪正了身子,眼淚瘋狂地淌下來,好像也不覺得冷了,喃喃道:“王爺,你是知道的,自從我十一歲時初次進入相府見了你,就對你……對你……死心塌地,能有幸成為王爺的側妃,怎麽還會去與別人做下齷齪之事”
全場靜默無聲。
泠然看她現在的模樣,真是又可憐又可氣,不過她行事太過毒辣,存心害死自己,楚玉隻是降了方逸的爵位讓他把人帶回去,也算是留了三分情麵了。
楚玉不想理會,上前攬起泠然就待離開。
“我也知道落到如今的樣子,就算……就算真的是清白的……也不清白了可我生是襄王府的人,死是襄王府的鬼絕不要離開這裏……”
泠然聽出她口氣很是不對,雖然微微心軟,但想若是她的奸計得逞,倒黴的就是自己,也便不作理會。
兩人走了幾步,隻聽四周傳來驚叫,她忍不住拉著楚玉回頭看。
衣不蔽體的方顰已從地上起來,奮力朝還冒著青煙的殿柱跑去。
一瞬間,泠然也沒多想,急急搖了搖楚玉的手,她隻知道現在他如果不出手,是沒有人上去攔的,真弄出人命,也不符合她的願望,趕走這個毒婦倒是正中下懷。
楚玉手一揮。
葉南鄉已飛身而上,身上道袍金蟬脫翼一般落下來,在手上繞了一繞已纏在方顰身上,一則將她人拉了回來,二則也免了她繼續暴露下去。
畢竟是修道之人,看來很有愛心啊他這一舉措倒不是出於楚玉的授意。
人拉回來的時候,葉南鄉也沒讓她沾身,勁氣從指尖發出,就點了她的暈睡穴,讓她不再動彈,隨即將人推到了方逸懷裏。
方逸木楞楞地接著,鬧騰了半夜的大戲終於落幕。
泠然瞥眼見豔豔兩眼發直,麵呈死色,心想必是一夜沒睡好,就再讓你擔驚受怕一天,欠的賬遲早總是要還的。
待回到房中,天已過四更。
“王爺還上朝嗎?”。泠然輕聲問。
“剛才那場戲好看麽?”楚玉眼裏滿是笑意。
“看得累,不過她也是自作自受現在倒好,又趕走一個了”泠然得意於自己的福大命大,壞人要害她,不僅沒害成,還把自己弄得那麽悲慘,看楚玉的行事手段,真不是個好人啊不過壞人就該有壞人磨不是麽?
“朝還是要上的,替泠兒出了氣,今**就再伺候我一回。”楚玉張開雙臂,態度曖昧。
這人明明說的是更衣,可偏偏把伺候兩字說得很重,倒像要服侍他睡覺一樣,泠然笑也不是,羞也不是,忙轉到衣架子那給他取了蟒服玉帶,又做了回丫頭。
“那個豔豔,王爺是不是留給我自己收拾了?”
楚玉衣服還沒完全整理好就抱了她,道:“做我的王妃,你還太心慈手軟。”
泠然笑:“王爺手段已經夠雷霆的了,我這叫中和。”
楚玉不置可否,親了親她的唇瓣,“先睡一覺,待我回府再說,不管怎麽樣,這丫頭比方顰更加可恨,不過不能讓大家把處置她的事跟今日的事聯係到一起,所以倒可以讓她多活幾天。”
楚玉交代完畢,示意她上床休息。
泠然確也累了,從頭到腳想一想,自己向來待豔豔不薄,她做的事卻實在難以原諒,若是讓自己來處置,殺又覺重,打又覺輕,還是將頭疼的事都交給楚玉處理,不再傷腦筋,乖乖上床睡覺。
且不說泠然在府中怎樣,楚玉好不容易打發了方顰,來到朝堂已晚了幾分。
一路上迎接的內侍打了燈一邊引路疾步走上金殿,一旁諂媚地道:“恭喜王爺。”
王府裏烏煙瘴氣的盡出些幺蛾子,楚玉心情不見得好,聞言還是沉著臉,“喜從何來?”
那太監忙道:“奴才們適才在外頭等候著王爺大駕,聽聞前幾個月派去為王爺提親的欽差回來了,此時正上殿拜見陛下複旨呢”
“是麽?”這倒是個好消息,想到立刻可以擇期與泠然完婚,楚玉臉上的寒冰頓時消融,腳下更快了,弄得幾個太監差點就追不上。
金殿之上,眾臣見襄王到來,都拱手相迎。
楚玉一眼就見到派往福建汀州提親的禮部郎中章綸正俯首站在殿心,還有一身著素白棉麻袍子的人跪在他身旁。
不僅群臣看他的目光分外詭異,連皇帝和父親的眼光也很……特別。
楚玉不及思索太多,大步走上丹陛,在屬於自己的上位站好,向章綸道:“章郎中這一趟辛苦了。”
章綸結結實實地跪了下來,手持朝笏大聲道:“臣惶恐。”
這就不是一個千裏迢迢完成了使命的臣子應該有的正常態度了,楚玉心裏微微一沉,又不知是什麽事,隻有道:“章郎中想必已向皇上和首輔複旨了,不過這是本王的私事,你且再講一遍。”
跪在章綸身邊的人抬起頭來,直勾勾地注視著楚玉。
這人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生得唇紅齒白,秀氣斯文,雖然穿的衣服不怎樣華貴,氣質倒是上佳的,卻不知是何人,竟敢在朝堂上用這樣的眼光盯著自己。
章綸磕頭道:“臣有負陛下與襄王爺所托,未能完成使命,還請王爺降罪。”
楚玉一聽,眉頭就鎖到了一起,好在他並不是那麽沉不住氣的人,沉聲問道:“出了什麽意外?細細講來。”
章綸道:“臣到達汀州向張寧張知府宣讀了陛下的旨意,可是,張大人當場就說不能接旨。”
殿上此時靜得一根針也聽得見。
成綬帝等人剛才其實已經聽過章綸的回複了,不過沒有人說話,包括楚留香,也想讓楚玉聽個清楚。
“原因”楚玉簡潔地道,心中已波濤洶湧。
章綸換了口氣,也不敢向上看襄王的臉色,道:“張大人說小姐自小就訂了娃娃親,不能因攀龍附鳳就毀掉婚約,所以……所以……”
這事就如平地響起個驚雷,以前泠然不同意嫁他的時候,從來沒提過家裏有個“未婚夫”,現在卻莫名其妙地冒了出來
楚玉再次注目那個少年,道:“你是何人?”
那少年不亢不卑地答道:“草民姓張,名嘉秀,字文英,乃汀州知府張寧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