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新年

宋國公剛剛走出宮門, 厲霄便也跟著出來了,他喊了一聲:“嶽丈大人。”

宋國公不得不停下來,硬著頭皮麵對他, 隻聽厲霄虛情假意道:“本王方才已經命人跟太醫院打了招呼, 定要全力醫治二公子,嶽丈也不要太過憂心了。”

宋國公幹笑道:“多謝王爺。”

“客氣。”厲霄道:“二弟與王妃也真是難兄難弟,過兩日等王妃身子好一些,本王便協同去瞧瞧。”

“……宋府隨時恭候。”

厲霄跨上馬離開, 宋國公則吸了口氣,鑽進轎內。

宋頌得知宋歌腳被砍的事情倒是有些愕然,他那天隻是打了人就跟著厲霄回府了, 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等厲霄回來,他立刻上前跟他確認:“宋歌腳被砍了?”

“正是。”

“是那天被砍得?”

“正是。”

“殿下……”宋頌急忙把他抓過來, 緊張道:“是你幹的嗎?”

厲霄嘴角一揚:“我那日便與你一起回來了,可並未親手動他。”

未曾親手,但……找人砍了。

宋頌忍不住道:“殿下不必為了我這般莽撞……”

“除了為你, 還能有什麽能讓我莽撞?”

“那, 那車夫……”

“本王的人,若沒有車夫,他怎麽敢去禦前告狀?”

而且車夫還隻提了平王妃, 而未曾提平王, 更是堅定了宋國公告禦狀的信心,畢竟在他看來,他不過是要回宋府的孽子。

這樣到了禦前, 才好將他們倆徹底摘出去,隻要皇帝信了, 宋國公就無可奈何,兼之今日車夫出爾反爾,又反過來控訴了宋國公收買人證,汙蔑皇室,哪怕皇帝什麽都沒說,宋國公自己估計也已經亂了方寸,若想重提此事,隻能保證萬無一失。

“那,那你在禦前撒謊了?”

“你以為父皇猜不到是我幹的?”厲霄伸手把他抱起來,道:“他當然知道我在撒謊。”

宋頌懵了:“陛下……怎麽會……”

“他知道你在宋府受盡欺辱的事情,我若為你報仇,他隻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知道我忍不下這口氣。”厲霄摟著人坐在椅子上,捏著他柔軟的耳垂,溫和道:“不過是配合演戲罷了,我一口否認到底,他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那,那……”宋頌從來隻知道皇帝疼愛厲霄,但是卻不知道竟然疼愛成了這個樣子,他傻乎乎道:“我不懂。”

“因為為夫處理的幹淨,隻是猜測,不能定罪,哪怕是父皇也不能。”

“那父皇萬一覺得你城府深……”

“若我毫無城府,他也不會這般疼我了。”

宋頌垂下腦袋,腦子裏還是有點亂,對於他來說,那個人到底是皇帝,他無法想象厲霄對著皇帝撒謊的樣子,但在厲霄麵前,他跟皇帝撒謊,就好像隻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跟父親隨口胡說八道一般,他輕聲道:“殿下心裏有計較就行。”

他說罷,又想起來一事:“車夫會不會泄密?”

“不會。”

“那……還請殿下留他一命。”

厲霄看了他一會兒,彎唇摸了摸他的腦袋,輕柔的按在了懷裏:“本王並非過河拆橋之人。”

“但國公爺不會放過他,他很快就會明白過來那車夫有鬼。”

“車夫易了容,等挨完板子從皇宮出來,便會由侍衛押送趕出城門,出城之後再換一張臉,依然會繼續為本王效力。”

宋頌說的的確沒錯,宋國公是察覺到了,但等他派人跟出城門之後不久,便將人跟丟了,那車夫挨了四十大板,被拖出來的時候分明好像不能動彈,但一轉眼的時間就那樣消失了。

這件事還遠遠沒完,宋國公出師不利,秦氏卻是不可能咽下這口氣,她現在對宋頌是恨之入骨,等宋歌稍好一些遞了牌子想進宮,卻被拒之門外,秦皇後的侍女回複:“有什麽事兒過完年再說,娘娘近來忙的很。”

秦氏回了家,一口氣憋的渾身難受,大怒之下將屋內砸了個稀巴爛,她發髻散亂,憤怒不已:“秦寧殺我兒,如今秦青荷也置我於不顧,我在秦家當真是一點兒位置也沒有了!”

“夫人息怒。”嬤嬤安撫道:“宮內這段時間事情也多,畢竟年關了,後宮各宮賬目都得核對清楚,她也不容易。”

秦氏勉強把眼淚忍下去,道:“那,那我便等年後再去試試?”

嬤嬤歎了口氣。

此事事關瘋王,宋國公在陛下那裏都沒討回公道,找皇後又能怎麽樣?她還能直接衝過去扇瘋王的嘴巴子、或者砍了他的腳不成?身份有別,二公子的腳跟瘋王的腳比起來,根本不能算什麽。

但她也不好說的太明白,否則隻怕秦氏又要發瘋痛罵自己娘家。

轉眼便到了大年三十,宋頌陪著厲霄一起去宮裏吃年夜飯,到門口時便見到幾個車馬,正是太子厲揚和五皇子厲青,這兩人關係倒是的確不錯,宋頌被厲霄帶著下來,含笑跟他們打了招呼,兄弟幾個見了禮,一路往前,還有其他宗室皇爺的子孫,小孩兒在前麵跑著,一行人可謂熱熱鬧鬧。

宋頌瞧見孩子,就忍不住摸自己肚子,被厲霄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忽然輕笑了一聲。

宋頌把手放下來,小聲道:“笑什麽?”

“沒什麽。”

宋頌看他一眼,總覺得他在嘲笑自己。

“大皇嫂!”厲舒跟在厲雲身後,見了他們一行便飛快的跑了過來,忽然朝宋頌嘴裏塞了個東西:“好不好吃?”

甜的,還有點酸。宋頌道:“是糖?”

“話梅味兒。”厲舒拉開自己腰間的大口袋,裏頭赫然放著不少,都用紙張包著,手指頭那麽大,他高高興興道:“我宮裏做出來的,給大家都嚐嚐。”

他說罷,又偷偷看了一眼厲霄,“大皇兄要嗎?”

“拿一塊吧。”今日喜氣洋洋,他臉上也有幾分笑意,厲舒趕緊給他多抓了幾顆,高興的去跟別人分吃了。

厲雲來到近前,與他們見了禮,又道:“大皇嫂病情可好些了?”

“好多了,有勞六皇弟惦記。”

他們一路前行,宋頌問道:“那個王九如何了?”

“當時發了急病,三日後便去了。”

“實在蹊蹺。”

“確實蹊蹺。”厲雲無奈道:“但已經死無對證了。”

厲霄道:“今日來吃年夜飯,不談公事。”

“是。”

吃罷飯後,一行人或兩兩成雙,或三五成群,或於星光之下散步,或憑欄遙望煙花,宋頌站在厲霄身邊,張開雙臂吸了口氣,道:“天下太平,真好!”

厲霄環著他的腰,道:“頌兒想不想去放河燈?”

“我們兩個……”宋頌忍俊不禁:“一不小孩子,二不是女孩子,還是不了吧,被人瞧見笑話。”

厲霄道:“為何要小孩子或者女孩子才能放?本王想放。”

“您……”宋頌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看著麵前老大一塊頭,忍著笑,故意道:“那殿下想不想放孔明燈呀?”

“想。”厲霄拉住他的手朝樓梯走,道:“去放。”

正下著樓梯,下麵陡然跑過來一個人,衝他們瘋狂擺手:“皇兄,皇嫂,快來一起放河燈!”

來了個小孩子,厲霄道:“這下不丟人了。”

厲霄走下去,淡淡道:“想讓皇兄跟你一起?”

厲舒急忙點頭,厲霄故意道:“可皇嫂也想跟皇兄一起,這可如何是好?”

厲舒楞了一下,道:“那,那……不能三個人一起嗎?”

宋頌打了厲霄一下,瞪他一眼,跟厲舒一起走過去,道:“可以,我們三個一起。”

河裏麵已經飄了無數河燈,宋頌蹲在河邊,接過厲舒手裏的花型蠟燭點燃,轉臉遞給厲霄,小聲道:“喏,小殿下,給你放河燈。”

厲霄完全不介意他的埋汰,並在他嘴上親了一口,在宋頌慌亂的扭頭時,從容地問垂著腦袋什麽都沒瞧見的厲舒:“可有紙筆?”

“自然有!”厲舒來許願可以說是做足了準備,他立刻遞過來,突然發覺皇嫂一臉不自然,疑惑的拿一側的燈籠照了照,皺眉道:“皇嫂可是發燒了,臉怎麽這麽紅?”

“……”宋頌立刻從中間走到邊緣,把厲霄擠到了厲舒身邊,他擺弄自己的河燈時,便聽到厲霄一本正經的對厲舒道:“皇嫂是因為害羞了。”

“為何害羞?”

“因為皇兄親了皇嫂。”

厲舒頓時恍然,眼珠一轉,高興道:“皇兄何時親了皇嫂?”

宋頌實在受不了他們倆,伸手掐了一下厲霄,後者抿了抿嘴,道:“方才都是皇兄騙你的,皇嫂的確有點發燒。”

“那咱們趕緊放完河燈回去吧。”厲舒可真是懂事極了,把自己的河燈推到裏麵,卻發現皇兄還在寫字,然後拿了個小竹簽粘了紙,朝河燈上一插,跟插了個船帆似的,那帆上寫: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厲舒立刻不客氣的嘲笑:“皇兄的願望太普通了!我要以後建一個美人府,廣納天下美人!”

他豪情萬丈的把自己的燈推了出去,厲霄側頭去看宋頌,宋頌也在看他,他很快收回視線,將自己的花燈推了出去,厲霄問:“許的什麽願?”

“沒什麽。”宋頌站了起來,道:“舒兒,還想玩什麽?”

“皇嫂身子不適,趕緊回去的好,宮內場地空曠,風大得很。”

他說罷,從自己身上解下了那個布口袋,伸手給宋頌遞過來,道:“這是剩下的,皇嫂拿回去慢慢吃。”

“是你做的?”

“我宮內師傅做的,皇兄知道,我宮內很多好手藝的師傅。”厲舒轉臉捉到了厲雲的身影,道:“我去找六皇兄了!”

他衝著厲雲跑去,宋頌則捏著那一包嘩啦啦的糖有些疑惑:“宮內還有手藝人?”

“小七喜歡零嘴,最喜歡吃糖,所以找了些師傅按他喜歡的做著吃。”厲霄帶著他離開,道:“這孩子心挺大,喜歡吃不說,竟然還要建美人府。”

“小孩子嘛。”宋頌剛說完,突然猝不及防的被他抱起,他驚愕道:“殿下……”

“我知道頌兒的願望是什麽。”他低頭跟宋頌咬耳朵,聲音輕輕的:“別急,回府把書從今年看到明年,總該心想事成了。”

“那,有勞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