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你不喜歡這些玩具嗎?
通過檢票後,季思危根據指示乘坐電梯下到位於地麵的候車站台。
一輛藍白配色的舊火車停在軌道上,乘務員在站台上有序地指引乘客。
這些乘務員都穿著一樣的製服,脖子上掛著工作牌,沒有名字,隻有一個序號。
季思危進入15號車廂,找到車票上對應的位置。
這是張坐票。
火車的座椅是麵對麵的,一排有三個位置,椅背不能調整角度,坐起來很不舒適。
車廂裏設施簡陋,沒有美感可言,這節車廂乘客並不多,都在忙著放行李。
前後左右暫時沒有人,季思危坐在靠窗位,看向窗外。
霧氣比先前更大了,可視範圍很小,隱約可以看到一些大樹的輪廓。
霧氣裏好像有好些個模糊的黑影正在行走,也不知道是些什麽東西。
車廂裏響起高跟鞋踩踏地板的聲音,季思危聞到一股很濃鬱的香水味,玫瑰調的。
一個穿著黑色連衣裙的女人牽著一個七八歲大的小男孩,拖著一個很大的行李箱走到季思危旁邊。
女人大約三十來歲,穿著一身很顯身材的黑色絲綢連衣裙,頭發盤成發髻,戴著一頂優雅的黑色帽子,帽簷上的黑色網紗半遮住她的眉眼。
她化著精致的妝容,手上戴著一副長度到小臂的黑色手套。
那股香水味就是從她身上發散出來的。
小男孩長得很漂亮,眼睛大而有神,穿著打扮像個小紳士。
他們和這個簡樸的車廂格格不入。
“仔仔,你先坐進去。”女人鬆開小男孩的手,讓他坐在季思危的對麵,又轉眸看向季思危,禮貌地問道:“你好,可以幫忙把行李箱放到行李架上麵嗎?”
“可以。”季思危把八尾貓安置在旁邊的空位上,收起中間的桌子,和女人一起抬起行李箱。
季思危抬起行李箱的時候聽到了一種奇怪的碰撞聲,黏糊沉悶。
箱子很重,不知道裏麵放了些什麽。
在二樓檢票的時候,有個老爺爺和季思危說過,每個人隻能帶自己鍾愛的東西上車,換句話說,他們的行囊就是他們此生的全部執念。
這樣看來,這個女人的執念很重。
抬起箱子雖然不困難,但箱子體積實在太大,超過了行李架的高度,季思危把箱子放到地麵上,溫聲道:“箱子太大了,放不進去。”
“謝謝,就放在過道上好了。”女人說著,把行李箱挪到過道上,把桌子重新放好,坐到小男孩的旁邊。
季思危剛坐下,八尾貓就跳到他腿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著,發出舒適的一聲“喵嗷~”。
女人落座之後,車廂裏的乘客紛紛投來詭異的目光。
季思危感覺如芒在背,掃了他們一眼,乘客們不自然地挪開目光,各自找事情做。
這氛圍太奇怪了。
“哥哥,我可以摸一下你的喵喵嗎?”小男孩站了起來,雙手撐在桌子上,探頭看向八尾貓。
靈動的大眼睛充滿期盼地看著季思危,臉色雖然蒼白了點,卻像軟糯的棉花糖一樣可愛。
這樣的眼神讓人很難拒絕,季思危彎了彎眼眸:“你問一下喵喵,看它同不同意。”
小男孩半個身體趴在桌上,衝八尾貓甜甜地笑了起來:“喵喵,我可以摸摸你嗎?我會很溫柔的哦。”
八尾貓抵抗不了這個笑容,跳到桌子上,躺下。
一副躺平任摸的樣子。
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八尾貓的腦袋,把整張臉都埋在了八尾貓的肚子上:“好軟好滑好可愛……”
八尾貓:“……”人類的幼崽真可怕。
小男孩歪著腦袋看著八尾貓,忽然想起了什麽,把自己的小背包放在桌上:“喵喵,這些都是我的寶貝,我們一起玩好不好呀?”
小男孩也不指望聽到貓回答他,直接拉開了背包拉鏈。
八尾貓不知道看到了什麽,突然發出一聲尖叫,渾身毛發炸了起來,飛快地撲進季思危的懷裏。
所有“人”都被這個突發狀況驚到了,車廂裏安靜下來,乘客們悄無聲息地關注著他們。
小男孩好像沒察覺到異常,天真爛漫地問了一句:“喵喵,你不喜歡這些玩具嗎?”
“嗚——”
汽笛鳴叫聲響起,火車緩緩啟動,發出“哐當哐當”的運轉聲。
小男孩低下頭,一樣一樣地拿出背包裏的“寶貝”。
一副木質拚圖,一個樂高積木,一本繪本,還有一個毛絨娃娃。
讓人感到不適的是,這些東西上麵全部沾著深紅色的血跡。
那本繪本尤其嚴重,好像從血泊裏撈出來的一樣,紙張被泡得鼓脹發皺,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八尾貓顯然非常不喜歡這些玩具,躍到季思危的肩膀上,碧綠的眼眸裏滿是戒備。
“這些都是我最喜歡的東西呢……可惜喵喵不喜歡……”
小男孩聲音裏有幾分沮喪,他拿起染血的繪本,遞給季思危:“哥哥,你可以給我念一下這個故事嗎?”
封麵皺皺巴巴的,糊著厚厚的血漬,連個名字也看不清。
季思危沒有接,神色不動地說了句:“小朋友,這本書濕了,要晾幹了才能用。”
小男孩扁了扁嘴,淡淡的眉毛皺在一起,眼睛裏浮起一股水汽:“哥哥,我想聽故事。”
季思危一陣頭疼。
小孩子哭起來是很麻煩的。
季思危一點也不想碰到血繪本,放緩聲音說:“那你告訴我,這個故事叫什麽名字,我給你講好嗎?”
“這個故事叫做……”小男孩眨了眨眼睛,把眼淚憋了回去,慢慢地說出四個字:“杜鬆子樹。”
黑裙女人自始至終端坐在座位上,連動作都沒有變化過,這時卻調整了姿勢,單手撐著下巴,看向季思危。
她臉上沒有表情,季思危卻覺得她在冷笑。
“杜鬆子樹”這個故事,季思危印象很深刻。
大約是小學的時候,南月白來他家裏玩,還帶來了一本書,其中就有這個故事。
年幼無知的南月白看完後,嚇得晚上睡不著覺,這個故事至今還是他的童年陰影。
這是一個黑暗童話。
故事裏麵,小男孩的母親生下他後就去世了,他的繼母謀殺了他,並且把他的屍體煮成湯給他的父親喝下。
目睹了這一切的妹妹把小男孩的骨頭撿起來,包在手絹裏,埋在了杜鬆子樹下,後來小男孩變成了一隻小鳥。
車廂裏的乘客開始竊竊私語,但季思危一句也沒聽清。
“哥哥給你講其他故事吧?”給那麽小的孩子念黑暗童話實在不合適,季思危拋出幾個相對積極向上的故事給他選擇:“小紅帽?小王子?愛麗絲夢遊仙境?你想聽哪個?”
小男孩搖搖小腦袋:“我都不想聽,我隻想聽杜鬆子樹的故事。”
一副你不給我講我就要哭了的模樣。
對小孩子季思危是真的沒什麽辦法,隻好妥協了,慢條斯理地說:“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大約在兩千年前吧……”
季思危的聲音低沉悅耳,尾音有點磁,一絲不苟地念故事時,很有吸引力。
車廂裏很安靜,不僅小男孩聽得津津有味,所有乘客都在認真傾聽。
“杜鬆子樹”的結尾,變成鳥的小男孩用石磨砸死了惡毒的繼母。
聽到這裏,乘客們又開始竊竊私語。
季思危說:“故事念完了,你玩其他玩具吧。”
小男孩盯著季思危的眼睛,認真的搖了搖頭,沒頭沒尾地:“不對,不對。”
季思危被小男孩盯得心裏發毛:“什麽不對?”
小男孩把他的玩具一樣一樣地放回背包裏,隻留下那本染血的繪本:“哥哥最後說的不對,殺死繼母的不是石磨,是媽媽。”
季思危當然相信自己的記憶,肯定地說:“小男孩的媽媽在生下他後就去世了。”
小男孩好像沒聽到他的話似的,自顧自地笑了起來,小男孩的笑容很純粹,讓原本就漂亮的臉更加討人喜歡。
蒼白的雙手輕輕拍打著桌子上的繪本,小男孩笑著說道:“媽媽用斧頭把繼母砍成了好多好多塊……爸爸回來之後,媽媽又把爸爸砍成了好多塊,然後把他們一起裝進了行李箱裏。”
季思危蹙眉,總覺得小男孩敘事的口吻和語調有些奇怪。
腦中飛快地閃過一個念頭,季思危背脊發涼,他忽然意識到小男孩講的不是杜鬆子樹裏麵的故事,而是自己的故事。
季思危看向走道上的行李箱。
行李箱是黑色的,看起來非常普通。
他想起抬起行李箱時,那種奇怪的混沌的撞擊聲,就像裏麵裝著很多黏黏糊糊的……
火車似乎出現了什麽故障,毫無預兆地顛簸起來,黑色行李箱在季思危驚疑的目光下滑到了他這一排座椅的旁邊。
黑裙女人輕笑了聲:“麻煩你,幫我把行李箱挪回來可以嗎?”
行李箱的底部滲出黏稠的紅色**,不斷地滴落在地麵上。
想到裏麵裝的是什麽,季思危心裏更不適了。
黑裙女人得不到回應,又問了一遍:“請你幫我把行李箱挪回來,好嗎?”
季思危抬起眼,冷冰冰地說:“我拒絕。”
作者有話要說:文中提到的“杜鬆子樹”是格林童話裏麵的故事,大家感興趣可以去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