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別動

(你好了沒……)

遣派茗玥尋裴牧曜時, 宋絮清將將抵達暖玉閣。

炎炎夏日的熱氣順著清風拂過銀杏樹,繁茂的枝葉搖曳生姿,院中上下回**著沙沙聲。

不過短短一日的時間未回來, 她也並沒有絲毫不適應之處, 更何況暖玉閣內的裝飾與往日相似,並未因宋絮清的出嫁而收整分毫, 就連垂掛於樹蔭下的秋千也並未被收起來。

若非要說些變化, 那便是臥閣內妝台少了些許她常用的胭脂和花露。

聽到院落中請安的聲音,宋絮清拂過案牘的指尖停頓須臾,對畫屏道:“沏壺白毫銀針和花蜜茶來。”

停頓少頃, 又補了句:“先上花蜜茶,我喚你時你再將白毫銀針端上。”

“是。”畫屏稍顯疑惑地應道。

她這兩日也在王府院內伺候,但也不曾聽說過王爺喜好花蜜茶, 但瞧見自家小姐眼眸中一閃而過的嬌笑, 心中了然地拉著伺候在側的采桃, 一同去了閣院中的小廚房。

踏出閣中門扉時,竊竊私語的兩個丫鬟迎麵撞見了走來的裴牧曜, 福身的同時正要開口請安,就瞥見他微微抬起手,示意她們噤聲。

兩個人忙閉上了嘴, 側身讓出路來。

不過宋絮清還是聽到了些許響聲,在裴牧曜踏入主廳時餘光瞥見她從裏間探出頭來,笑意盈盈地望著自己,嬌笑的麵容宛若春日浪漫奪目的桃花。

裴牧曜心中微動, 他負手走上前, “都說宣武侯夫婦甚是疼惜女兒, 今日一見確實如此。”

就是整座暖玉閣都占據了侯府近四分之一的地, 更不提院中的花草樹木,看似隨處可見卻樣樣皆是珍品,閣院廳中更是擺放著不少的禦賜之物,就連先皇在時賜下的夜明珠也在此處。

宋絮清聞言,眼眸掠過院中萬物,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閣院中的物品確實精貴了些許。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她的院中從未出現過手腳不幹淨之人,就連初初入府的小廝丫鬟們都知道,暖玉閣中的任何一件物品就算是送去黑市發賣,除非是僥幸遇到了私人買家,不然也會爛在手中,整日提心吊膽過活。

她白皙指尖鬆下珠簾,並不否認:“爹娘確實很寵我。”

侯府明明是三個孩子卻隻有一個養育在身邊,怎會不寵著。·

裴牧曜聽出她話語中的少許落寞,挑了下眉梢,跟在她身後入了臥閣中。

畫屏和采桃將沏好的花蜜茶端上來,淺淺地倒入杯盞中又捧著托盤離去。

宋絮清捏著杯盞的指腹慢條斯理地摩挲著雲紋,眸光從兩個丫鬟的背影中收回來。

眼眸婉轉間掃過裴牧曜手邊的茶盞,心知他不喜甜物,還是似笑非笑地說道:“來時王爺似乎對我院中的花蜜茶很感興趣,現下正好嚐嚐是否和你胃口,我好帶上些許隨你南下。”

嬌俏利落的神色落在裴牧曜的眸中,似羽毛般輕輕地拂過心口。

他挑了挑眉,搭在圓桌上的手端起茶盞品了口,帶著甜甜膩膩香甜氣息的茶水滑過喉嚨漫入,不喜甜的他神色未變,還不忘給出道評價:“還不錯。”

宋絮清笑了笑,揮手示意畫屏將白茶端上,道:“王爺不喜甜物,可不必勉強自己。”

說著她探手取過裴牧曜手中的茶盞,另一手接過茶壺,不疾不徐地往新茶盞中注入茶水,遞給他。

在將茶壺放下時,適才取回的花蜜茶被一隻大掌取走,宋絮清抬眸望去,隻見裴牧曜端著茶盞,麵不改色地呷了口,道:“清兒院中的茶水,怎會不喜。”

端著吃食入臥閣中的采桃腳步一頓,眼眸中閃過一絲驚喜,滿眸笑意地將吃食放下。

宋絮清睨著她雀躍的動作,神情微微發愣,鬧了個大紅臉。

她故作嗓子不適地清了清嗓子,道:“喝茶都堵不住你的嘴。”

聞言,裴牧曜低低地笑了聲,挑眉不語。

聽她的話,堵住了嘴。

不過宋絮清的本意可不是真的給他喝花蜜茶來,眸光掃過捧著托盤離去的采桃,道:“這次離京不知要什麽時候回來,我想著就隻帶茗玥過去,畫屏和采桃留在侯府等我歸來再回王府。”

適才在正廳時,抵不過她撒嬌的徐氏終於點頭,算是同意了她出京,但也問她是否要多帶幾個丫鬟隨身伺候,若是需要,在暖玉閣挑選幾個往日伺候過她起居的人過去。

宋絮清一聽,心中的第一想法卻不是要增加人手,而是消減人員。

“此次出京路途漫漫,我本就沒有功夫在身,畫屏和采桃兩個小丫頭也是,若是帶她們二人出京,必當是要在我身邊留下不少人手照看,這樣大張旗鼓地出京並不合適。”

“更何況我們是去的陘州,宋淮安是認識這兩個丫頭的,要是出現了任何意外,隻怕擾亂了你的計劃。”

宋絮清不緊不慢地說著。

看到裴牧曜眼眸中的深沉,似乎並不讚同此舉,她言語停滯少頃,繼續道:“而且兩人的年齡也到了,我想讓娘親幫忙給她們倆找個好人家,出京又要耽誤兩個餘月,不妥。”

單論年歲來說,采桃和她年齡相仿,但畫屏卻要比她年長上幾歲,不能再耽擱下去。

話音落下後,臥閣內靜謐了一瞬。

裴牧曜漆眸微深,不冷不熱的眼神掠過臥閣內件件珍品,環著茶盞的指尖一下一下地點著盞壁紋路,“隻有一人在你身邊伺候……”

“可以的。”宋絮清接過他的話,心中知曉他在憂慮些什麽,道:“茗玥手腳伶俐,一人就足夠了。”

直到張嬤嬤前來請他們前往侯府正廳時,裴牧曜都沒有給她回複,但她心意已決,就算他不答應,心思也不會受動搖。

參與此次歸寧宴的也僅有宋家眾人,並未有其他人參加,是以也僅僅是一同吃了道午膳,小談幾句後宋老夫人有些累了,在嬤嬤的攙扶下回院中休息。

送走宋老夫人之後,二房的人也不多做停留,宋絮清又被徐氏叫走,隻留下裴牧曜和宋禕兩人在正廳中手談。

直至夜幕低垂時分,宋絮清才從徐氏的院中出來,往侯府大門的方向走去。

裴牧曜和宋禕兩人不知何時起已在大門外等著,餘光瞥見她們走出後,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她們。

跨過侯府大門門檻之後,宋絮清鬆開挽著徐氏的手,對跟在身後的兩個丫鬟道:“你們二人這段時間就留在府中等我回來,我不在京中的這些時日,我院中的果子若是熟透了,記得摘下給雲光送去。”

兩個丫鬟眼眸中滿是紅絲,適才哭過的嗓子緊了幾分,有些說不出話來。

裴牧曜狹長的眼眸微微眯起,眉心蹙了蹙。

宋絮清對著雙親福了福身,轉過身就對上他看似溫和無波的神色,可是如此她卻覺得那雙淡然的眼眸下蘊含著的深意。

裴牧曜靜靜地看著眼前人,黑幕映襯之下,她的雙眸閃爍著點點光亮,大有一副他若是不答應那便不走的意思。

他無可奈何地看著宋絮清澄亮的眼眸,拿她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宋絮清是想和他解釋的,可現下爹娘都在這兒就不好說,隻能是先讓他應下。

瞥見他無奈之餘又拿她沒辦法的眼神,便知這也算是答應的意思。

入了車輿宋絮清探頭出窗柩,頷首聽著徐氏的叮囑,馬車駛離侯府長街看不清雙親的身影後,她才小心翼翼地將頭收進來。

宋絮清收身進來的瞬間,馬車車輪不知輾過了什麽,車輿顫動了下,她下意識地驚呼出聲。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頭頂撞到的並非是堅硬的車輿壁橫,而是道冰涼的掌心。

裴牧曜的掌心抵著她的頭頂,另一手攬住她的肩膀,不緊不慢地將她帶了進來,嗓音深沉如墨:“小心些。”

宋絮清‘嗯’了聲,小心翼翼地收身入輿,待她坐直身的刹那間,落在她肩膀上的手微微鬆開,收了回去。

她心中怔愣少頃,對他驟然收回去的手不知為何會有些不習慣。

宋絮清薄唇微微抿起,抬眸看向雙手垂落在膝上的裴牧曜,他修長的指節叩著膝,神情緊抿,不知道在想著些什麽,似乎並未看到她望來的視線。

“我再派……”

裴牧曜言語頓住,垂眸睨著那雙捏著他衣袖搖晃的手,女子白皙嬌嫩的指節如同熊熊燃燒的烈火墜入他的眸中,帶著些許俏皮的意味。

他的視線順著她的手臂一寸一寸地往上移,凝著宋絮清佯裝無辜的眼眸,嗓音跟適才相比,沉了幾分:“我再調派幾人到你身邊伺候。”

宋絮清搖了搖頭,她又不是出門遊玩的,況且,“我會一直都跟在你身邊。”

頓了頓,眼眸微閃,道:“有你在,不會有事的。”

聞言,裴牧曜神情微變。

他長臂一伸,緊緊地箍住她的腰身,稍稍使了點勁兒。

宋絮清身子淩空的瞬間,她瞳仁倏地放大,還沒有來得及驚呼出聲,冰涼的大掌捂住了她的下半張臉。

下一秒,她徑直地撞入裴牧曜深邃的眼眸中,漆黑的眸子如同誘人心魄的迷霧,一聲不響地將她吸入其中。

捂著她唇部的大掌分明帶著涼意,落在腰間的掌心卻滾燙無比,她的心口都被燙得發麻。

宋絮清側坐在裴牧曜的腿上,兩人靠地極其近,隻要她稍稍往前挪一點點,就會撞上他的鼻尖,他身上特有的荀令香絲絲縷縷地往她鼻中鑽著,鑽到了她心口的位置,有一下沒一下地撩撥著。

她身子微動,想要從他身上下來,然而在她動的一瞬間,箍著細腰的掌心緊了緊,他的呼吸重了幾分。

裴牧曜眼眸緊緊地鎖著她,一寸也不曾挪開過,他嗓音喑啞:“別動。”

熾熱的鼻息落在宋絮清的耳垂,燙得耳垂紅得都要滴出血來,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快,恍惚間似乎也聽見了他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地捶著她的心口,和她的心跳聲緊緊地交織纏繞在一起,久久都沒有散開。

大婚那晚的男狐狸精,似乎又在她眼前出沒了。

宋絮清隱隱約約覺得,如果她要是動了就會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是以她聽話的沒有動,呼吸都放緩了,嗓音輕輕柔柔:“我這樣坐著不舒服,膝蓋硌得慌。”

話音落下的瞬間,便瞧見裴牧曜眉梢挑了下,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看。

正當宋絮清以為得以離開時,她身子空了一刹那,本就靠近的臉龐愈發的近,鼻尖之間隻留下一絲絲縫隙,稍稍動一下就會碰到一起。

裴牧曜掌心鬆開時指腹有意無意地滑過她的唇瓣,低低地笑了聲,問:“這樣呢,舒服嗎?”

宋絮清呼吸微滯,隻覺得要呼吸不過來了。

實話說,是比剛剛舒服了不少。

可是這話她說不出口。

但她不知的是,裴牧曜已經從她的眸中讀懂了她的意思,“清兒。”

宋絮清抿緊唇瓣,“嗯?”

“你真的太單純了,單純到所有的情緒都在眼中了。”

裴牧曜勾著她鬢間的發絲,不疾不徐地說著。

明明前世都經曆過一場婚姻,卻單純地如同從未經曆過的人。

宋絮清捏著他衣角的手緊了緊,不懂他是什麽意思,但也不準備問。

這個姿勢實在是太危險,若是問出些不該問的……

裴牧曜凝著她輕顫的長睫,指腹似有似無地滑過她的臉頰。

宋絮清瞳孔顫動著,頓時抬起手捂住自己的下半張臉,隔著手掌悄悄地輕喘著氣。

可是她忘記了,他們現下離得很近,隨著呼吸起伏的胸脯前後移動著,隻剩下喘息聲的車輿內滿是曖昧的氣息,晚風透過帳幔縫隙吹拂而來,也無法吹散輿內的氣息。

裴牧曜眼眸緊了幾分,喑啞的嗓音沉沉,喚著她的小名:“清兒。”

他的氣息近在咫尺,一聲又一聲的呼喚狠狠地撩撥她的心弦,世人都道色授予魂,現下她終於明白是什麽意思。

這人是故意的!是有意地在勾引撩撥她!

“你好了沒……”

話音說出口後,宋絮清才發覺自己的嗓音甚是嘶啞。

裴牧曜聞言輕笑了聲,“沒有。”

他的身影隨著笑聲而顫動著,有一下沒一下地壓在了某些不可言喻之處。

宋絮清:“……”

她輕咳了聲。

眼瞧著她要側開臉,裴牧曜空著的手漫不經心地扣住她捂著臉的手腕處,緩緩地將她帶了回來,“逃什麽,害怕了?”

宋絮清喉嚨微緊,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明知他是激將法可她還是掉落了坑,硬著頭皮道:“夜色似乎不錯,我隻是想看看。”

裴牧曜意味深長地頷了頷首。

可他一動,他的身影也會隨之動。

撞上堅硬無比的胸膛那一瞬,宋絮清垂在身側的手無意識地捏緊,指尖蜷縮在一起,顫得她心慌意亂,“你別動!”

裴牧曜挑了挑眉,揚唇一笑,如她所願般道:“好。”

可饒是如此,兩人離得實在是太近了,就是呼吸都能碰撞到一起。

趁著裴牧曜不注意時,悄悄地往後仰了仰,鼻尖頓時傳入新鮮的空氣。

可不過緊緊是一瞬間的新鮮罷了,下一秒她又被人稍稍一拉,一顆心被吊在胸口處,不上不下的,都快要喘不過氣來。

宋絮清眼看著裴牧曜的臉龐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也下意識地往後仰著,直到退無可退,隻能等著他靠近。

溫熱的唇瓣落在她手背的刹那,宋絮清整個人都僵在原地,有那麽一瞬間的失神。

她眼眸怔怔地垂下,凝視親吻著她手背的男子,唇瓣的氣息透過指縫慢條斯理地傳到她的唇邊,心跳驟然間一頓。

有那麽一瞬間,她都覺得隔著唇瓣的手心就像是不存在那般。

良久,裴牧曜微微抬起眸,唇瓣離開了她的手背。

他喉頭滾了滾,嗓音嘶啞性感:“清兒,感受到了嗎?”

宋絮清的腦袋如同漿糊那般,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感受到什麽?

心顫嗎?

她垂眸睨了眼手背,白皙的手背上印著點點印跡,微紅的顏色點綴在手背上,很是顯眼。

這時候,疾馳的馬車忽然停下,宋絮清呼吸微頓,想要定神聽外邊的聲響,可身前的男子就像是攝人心魄的妖怪那般,引誘著她。

懸掛於壁橫的鈴鐺被搖響,帳幔被掀開的前一刹那,她倏地推了下裴牧曜的胸膛,腰間的手鬆開的瞬間當即轉身探身出馬車,頭也不回地往府中跑去。

裴牧曜指尖挑開窗柩帳幔望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勾了勾唇。

她跑入王府後,他整了整淩亂的衣裳,不疾不徐地下了馬車,神色淡淡地瞥了眼適才駕馬車的祈安,進了府去。

落在後頭的祈安如同丈二長的和尚那樣,摸不著頭腦。

走在他身邊的澤川見他傻傻的神情,嗤笑了下,意有所指地提醒道:"去陘州的路上,馬車能走多慢就走多慢。"

祈安擰眉,疑惑問:“為什麽,不是趕路嗎?”

澤川無言以對,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嘖了聲:“你沒救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