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車程很短, 很快便到了劇組旁的酒店。

眼見到了地方,安又寧看向了蘇景遷,思緒千絲萬縷,但最後隻化為了一句:“……再見。”

蘇景遷靜靜看著她, 隻是這次再也沒有一根調皮的秀發了, 他終是點點頭:“再見。”

他們互相都心知肚明,這似乎是最後一次彼此以這樣的身份見麵。

下一次再見, 兩人或許就是新的身份。

安又寧下了車, 她僅僅猶豫了一瞬, 便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忽然她腳下一頓, 像是想到了什麽,轉過了身。

蘇景遷自車窗裏看著她,他沒有動,隻是用一雙如大海般寬廣包容的眼眸看著她又走回來。

他聽見她說:“你能稍等一下嗎?我有一個東西要還給你。”

一瞬間, 他心中不知閃過了多少念頭,想了多少種可能,但他麵上不顯,隻沉沉應了一聲。

見他應聲,安又寧小跑回了酒店。

一進房間, 便直奔床頭櫃。

蘇景遷在樓下沒有等多久,隻一會兒的功夫,安又寧便小跑著下來。

晚風傳過她的秀發帶起發絲翩躚飛舞。白淨的小臉因為運動染上的紅暈。

她帶著一點喘,從懷中摸出了一個小物件, 她遞給蘇景遷的時候有一絲停頓,但終是把東西放進了他的手中:

“這個還給你。”

她解釋道:“是那天從你房間拿走想要防身的。”

“抱歉, 私自偷拿了這麽久。”

安又寧默了默, 頭也不回得離開了。

他依舊看著她的背影, 而這一次她最終沒有回頭。

蘇景遷低頭看著手中的幾乎沒有記憶的金色塔狀擺件。

從她的三言兩語間,他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一下記憶就回到了那天。

這個物件是她從自己房間醒來,因為不確定自己的好人還是壞人便偷偷藏在身上用以防身的。

他的視線落在了塔身底下墊得十張紅色百元大鈔上。

這個怕是她拿走這個物件幾天下來的租金吧。

她可真的是一點也不想欠他人情,完全想要和自己劃清界限。

心中莫名的情緒不斷翻湧,他忘記了克製,下意識地推開了車門。

可此時,道路上已經沒有了安又寧的身影。

他在茫茫夜色中立著沒有動,過了良久,直到酒店三樓靠東側一間屋子燈亮了起來。

晚風吹過帶來絲絲涼意,吹動了他的發絲,他才終是移開了視線,回身上了車。

又過了一會兒,黑色商務汽車緩緩駛離酒店門口。

擋板的隔音效果很好,何特助坐在前排隻感覺兩人氣氛有些奇怪,本以為一路上兩人能緩和地差不多了。

卻不想等下了車,安小姐就是一副此生不再相見的架勢把一個東西塞給蘇總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而一向最會察言觀色的他自然也看出了蘇總心情不好。

何特助眼看著蘇景遷拿出了隨身電腦,已經打算處理公務的時候,便心覺不妙。

蘇總盡管對下屬十分友善,但他心情不好時候不自覺發出的威壓就不是他們普通人可以承受的。

蘇總心情不好,還要處理工作,那下一個心情不好要倒黴的人會是誰呢?

何特助暗暗歎了一口氣。

首當其衝,就是他這個小助理呀!

不知道安小姐到底和蘇總聊了些什麽,能讓蘇總今天的氣壓如此之低,何特助為沒有跟著安又寧一起下車後悔的腸子都青了。

但世上沒有後悔藥可以吃,目前,他隻能自救。

於是何特助頓了頓,頂著車內的低氣壓,輕聲試探道:

“蘇總,之前安小姐的那雙高跟鞋……”

果然,不出他所料,一向沉浸工作便不容易脫身的蘇總一聽他提到了安小姐,便抬起了頭。

幾乎是一瞬,蘇景遷就明白了何特助的意思。

他毫無情緒地睨了何特助一眼。

隻一眼,便讓何特助瞬間汗流浹背。

原來,他之前根本沒有依照蘇景遷的吩咐處理掉這雙鞋。

而是看出了蘇總對安小姐態度的不同尋常,便自作聰明地一直偷偷保存著,想要什麽時候拿出來討好蘇總。

本以為現在是一個好時機,卻不想惹了老板的黴頭。

就在何特助以為自己因隨便揣摩老板心思惹來老板不喜時。

隻聽蘇景遷淡淡道:“隨便處理了吧。”

一陣沉默過後,他又說:“下不為例。”

蘇景遷聲音不大,甚至可以算是溫和,但是何特助卻從中聽出了槍林彈雨的感覺。

雖然蘇總最後沒有怪罪,但是要再經曆這麽一遭他卻是受不住的了。

劫後餘生的何特助是再也不敢耍小聰明去試探了。

這下完全變成了一個鵪鶉縮在了副駕上一動不動。

何特助不再說話,可蘇景遷的心卻是完全也靜不下來了。

或者說他就沒有平靜過,拿出電腦也隻是一種掩飾。

何特助的打斷讓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他無奈笑了一下,將電腦合上放在一旁。

而後沉聲問到前麵正盡量降低著自己存在感的何特助:

“祝欽生日宴上的事情有結果了嗎?”

想要極力好好表現的何特助忙道:

“還沒有,但應該快了。”

因為蘇總對於安小姐的特殊關照,讓何特助對這件事情自然多加上心,一有新得進展便時時關心。

因此不用去查消息,一被問到,何特助便能脫口而出給出答案。

“嗯,盡快。再原先的基礎上再多加幾個人去暗地裏保護她。”

忽然蘇景遷放在膝上的手又輕輕敲了兩下,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

“還有,查一下,劇組女三號和書淵的關係,還有今天書淵去了哪裏?”

“兩件事情要是有結果的話,不用告訴我,直接通過旁人告訴安小姐。”

“通過旁人?”何特助有些不解。

這是不告訴安小姐,是蘇總幫她查到的意思嗎?

蘇景遷見他問起便又補充道:

“不要報我的名字。你也不要出麵,隻把事情告訴她就好。”

蘇景遷對他這個侄子有所了解,他人不壞,基本上是不會自發做一些違背道德底線的事情的。隻是怕他被人利用,做出什麽傷害她的事情。

“還有,明天下午收拾收拾東西機場見,西歐那個項目我來跟進。”

全程蘇景遷的“她”都沒有點名,但作為得力助手的何特助自然是全聽懂了。

這裏的“她”指得是安又寧安小姐。

接連幾個命令下來,何特助是徹底揣摩不清自己老板的心理了。

要說他和安小姐出了什麽問題,那他顯然還關心著她,不僅要派人保護她,還一直暗中在替她查那件事情。

但要說沒什麽問題,那老板為什麽在自己提到了高跟鞋時候沒有心情變好,反而心情變得更為低沉?

而且要幫安小姐,還不告訴她,還不能讓他們出麵告訴他,這不是安小姐就完全不知道誰在幫她了嗎?

幹了好事而不留名,何特助從來不認為在生意場遊刃有餘混下來的老板是這樣的大慈善家。

並且,明明去西歐談判的原定的不是蘇總,而現在他卻又忽然主動要出國工作。

蘇總是在逃避什麽嗎?

何特助敏銳的從中嗅出了一絲不對。

但即便心中千回百轉,何特助麵上卻也不露聲色,隻是安又寧在他心中的地位又暗暗升高了一些。

畢竟他還從未見過哪個女人能對自家老板有著這樣大的影響的。

在自家老板這裏幹活,把安小姐一直封為第一位,何特助想,準沒錯。

車在夜色中急駛過去,隻一會兒便不見了蹤影。

洗漱完畢的安又寧躺在酒店的大**有些失神,她側身看向了被絲絨窗簾遮住的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忽然間,她腦海中莫名浮現蘇景遷用低沉的嗓音說著別怕時的樣子,他手指的溫度似乎也還殘存在她的發絲上。

安又寧心緒變得繁亂,她立起身,從包中拿出上次祝欽給的薄荷糖盒。

她將盒中最後一顆糖送入嘴中,清涼的口感將她繁亂的思緒一掃而空。

該睡覺了,她想。

她習慣性地下意識地看向了床頭。卻發現那裏已經空空如也,塔狀擺件已經被她還了回去。她頓了頓,終是關上了燈。

***

轉眼之間,蘇書淵的生日便已經過去三天了。

其中包含著一個需要回家的周六,但這次安又寧隻是敷衍地用了一個理由搪塞過去。

按照之前,對於這個日子,安又寧向來是嚴陣以待的。

一般來說,都是會回去的。

有實在走不開的事情不能回去時,她心裏或多或少都會有點思念帶來的失落。

上一個周六,因為要拍戲,安又寧用了借口請假後就有過這種感覺。

並且反複斟酌的請假借口,很是害怕父親發現她實際上是在拍戲。

而這次,在被小白提醒到周六該回家的時候。

不知為何,安又寧忽然之間對這件她明明十分期盼的事情,深感疲於應付,對周六回去吃飯這件事情多了幾分難言的疲憊。

她忽然意識到,或者說早就意識到但是不願意提醒自己:周六必須回家,說是一個規定,其實更像是一個借口。

一個讓她理所應當地順理成章每周回家的借口。

以一種非自願回家地形式來維護她那可笑想回家的自尊心的借口。

回去其實並沒有什麽意思,隻是一大家子人貌合神離地吃一頓飯而已。

於是她隻思索了一瞬間,便隨意用了一個外出學習的理由給父親發了條消息將這件事情搪塞了過去。

而結果和預料中的一樣,沒有人催促,對於她請假理由的真實性更是沒有人去探究。

她置頂的消息框也沒有新的消息傳來。

往常會令她失落的事情,這次卻反而令她有些從未有過的輕鬆。

三天就這樣在認真與武術指導學習打戲動作中悄然流過。

而這天周一,似乎與往常單調重複的日子格外不同尋常——女三號今天要進組的消息在全劇組都傳開了。

因為女三號是資本方要捧的人,是被插來的關係戶,所以除了導演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到底是誰。

隻是從製片人那邊透露出,她是一個舞蹈演員。

因此女三號今天的出場,正暗暗被全劇組的人都在若有若無地盯著。

大家都在好奇究竟是誰在仗著資本這幾天這麽狂。

安又寧本身對於此事並不在意,可小白好奇的要命,她早早就去盯著了。

於是眼下,女三號剛一進來,小白便得到了一手消息,急匆匆跑了進來。

此時安又寧正在和蘇恬打電話。

蘇恬激動驚喜的聲音和小白驚異不已的聲音重疊在了一塊:

“又寧,我帶著書淵哥來探班了!還有二十分鍾就到!”

“又寧姐,女三號,是你的妹妹安子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