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前仇

半個月前,國際葡萄酒及烈酒大賽評審委員會。

評審工作已經進入到最為緊張的階段,在評審期間,所有的評委被禁止使用一切香水及一切芳香物質,禁止食用一切辛辣刺激食物,每天吃著苦行僧一般的標配餐飲,就為了排除一切幹擾,讓舌頭保持一個最好的狀態,以此品評出最佳的酒類。

現在給這個六人評審小組乘上來的是一瓶白酒。

在座的評委們不由得發出輕笑,紛紛用英語說道:

“喝了那麽多威士忌,今天終於可以換一個了。”

“國際三大蒸餾酒,希望名不虛傳。”

“這是來自花國的唐最擅長的領域吧。”

這句話提出來,坐在尾座的老人一點頭:“是我們花國的國酒,也是我最擅長釀造的酒類之一。不過這一瓶,還是讓我徒弟來評鑒比較好。”

坐在他身後的中年男人趕緊應一聲,端起杯子,觀其色,聞其香,然後淺飲一口。

此人是在五年前那一場烈酒大賽中脫穎而出的最佳釀釀酒師,在那之後便迅速的投入唐老座下,眾人期待著他的評價。

隻見對方表情微變,然後讚歎:“這款酒非常醇厚,是優秀的白酒。”

頓了頓他又微微搖頭:“可惜差了一點創新。”

“這樣嗎,”坐在他左邊的女士端起一杯酒,含了一口在口腔中,緩緩咽下,“你們花國的白酒名不虛傳,是三大蒸餾酒中香味物質最為豐富的,細辛一品便有多種層次的淺香在口腔中彌漫開來。”

“我也喝過幾瓶白酒,包括你們的白茅,不過這款酒還是有少許不同,”之前cue唐老的男人說道,“同樣是窖香,白茅主打的是厚重,是一層膠質包裹著焦香米香,而這一款風味更為清新,入口綿柔,微醺不易上頭,喝完後口舌不幹燥,相當清爽,似乎更年輕一些。”

其餘人也已經開始品鑒這款白酒,紛紛發出讚歎聲,聽到這句話,便有人想起什麽:“聽說最近花國最為流行的酒類便是七寶公司推出來的青年白酒,說不準便是這一款,當真是酒如其名。”

“倒也不一定,之前花國流行的羅蘭紅酒,我喝來也不過如此,盛名之下,其實難副。”裘教授用英文說了一句花國成語,“或許是某個酒莊產量極低的珍品。”

他們閑聊著,紛紛低頭在自己的紙上寫下評定的分數。

坐在唐老身後的男子低頭一看,赫然看見唐老給這款酒打了97分的高分。

從眾人誇讚這款白酒時,他就已經不自覺捏緊了手,此時更是微微顫抖起來。

今日的品鑒結束,評委們互相道別離開。

唐老走向停車場,一邊關懷起今天格外沉默的弟子:“榮友,今天怎麽不說話?”

錢榮友神情恍惚,聽到這話才猛然回過神來:“抱歉老師,昨天晚上忙著收集資料。”

實際上他卻在思考著剛剛喝的那一瓶白酒,這熟悉的獨特風味分明就是姓沈的釀出來的,那個一度籠罩在他頭上的陰影再度從墳墓裏爬了出來。

他必須得想個辦法。

在盲品之前,這款酒已經經過第一輪成分分析,這一關定能通過,而評委們的反應也決定它多半可以入圍,那麽唯一的突破口便是在頒獎儀式前的最後一次成分分析。

“還在為接下來那款酒發愁?”唐老寬慰道,“我知你是大器晚成,靠勤奮刻苦走上來的人物,但也要顧慮點身體。白茅那個超級項目確實競爭激烈,可你也不差。”

“我知道的。”錢榮友表情安定下來,他已經有了主意。

既然當年可以摁死姓沈的一次,那麽現在再摁死一次也沒什麽難度。

果然,七寶的青年係列順利入圍,經過一番調查,錢榮友見到他老朋友的名字出現在研發團隊之中。

於是,在通知發布的當天晚上,錢榮友邀請某位分析師來到城郊的某間私人餐館。

“錢老師,您好您好!”來人喜不自勝,他們這種靠儀器看看數據的人遠遠比不上這些品酒大師,態度恭敬的很。

“沒事,坐下來吧,這家餐館味道不錯,好好享受享受。”錢榮友微笑起來,相當平易近人。

兩人推杯換盞一輪,還是分析師受寵若驚,終於忍不住問:“您今天找我是有什麽事?”

“確實有那麽點事,”錢榮友露出一點猶豫之色,話題卻轉到另一個方向,“我記得你兒子今年考研,考的就是金農大?金農大不錯的,就是競爭壓力很大啊。”

“是的是的,”他品出這點言外之意,“不過初試之後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導師。”

“我底下還有個名額,手頭也有個項目,進來第一年就能發個SCI。”錢榮友把誘餌拋出來。

對方果然願者上鉤:“有什麽事情包在我身上。”

“看看這個。”錢榮友拿出一張紙遞給對方,上麵赫然是青年係列的編號。

他那天就死死記住這款酒的編號,按照大賽習慣,入圍酒的第二輪測試,並不會改變編號,而他們電腦的軟件本身設計並不合理,分析員擁有權限查看修正數據,簡直是完美的突破口:“處理處理。”

他說出最關鍵的吩咐,一手下壓暗示要求,恰好這時包廂外有一陣響動,似乎是送菜的服務員。

錢榮友不愉快地皺皺眉:“進來。”

進來的是個瘦高個的服務生,神情自然地上了剛做好的菜,看樣子並沒有撞破這出陰謀。

不過便是知道了,也與他利益無關,錢榮友放下心來。

回到現在的時間點,經過一場彩排,七寶眾人走個過場,大概了解了頒獎儀式的流程。

出現在頒獎儀式上的自然隻有核心幾人,其餘人都是被帶過來順路半月遊的。

不同於其他人還在皺著眉頭憂慮擔心自己的名次,這群活寶幾乎是飛上車,和剩餘人匯合,就要前往私人餐館。

這家餐館已經被文裏提到好多次,吹得天上有地上無的,害他們不知道吞下多少口水。

牧野(文裏)本人也很期待這一頓飯,被覬覦卿家產業的家族推上這個位置之後,他不得不扮演一個投資天才,走街串巷尋找美食都成了一種奢望。

難得交換來一段長期的休假機會,不滿足一下肚子裏的饞蟲豈不浪費?

本有意再刷一波存在感的卿閆:不可理喻!

隻能夠吃盒飯的羅蘭眾人:我們好酸啊。

“卿總,我打算出去單獨吃。”休病假回來的趙經理瘦得幾乎脫了形,滿臉寫著憔悴。

即使在病**,他也被逼著解決大半工作,也算是為公司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可是,等到趙經理回歸崗位之後,工作卻是屢屢不順,無論是每天打卡打不上,上交的文檔常常丟失,再不就是過手的項目出一些不大不小的問題。某些事情明明私下裏商議便可解決,他的同事們卻都鐵麵無私地走了最嚴格的製度。

趙經理好歹也是多年的社畜,立刻從中琢磨出一點意味來——公司已經容不下他,又不想出那N+1的補償,便用這種方式逼他離開。

果不其然,在他□□一個月之後,人事部便找他談話:“趙經理,還請你自己請辭吧。”

“為什麽?”

“我們還是好聚好散,這樣你在行業上的名聲也不會留下汙點。”

趙經理氣得渾身發抖,最後還是低頭:“那就給我一周的時間過渡吧。”

想到這位過不久就會離開,卿閆沒說什麽:“下不為例。”

“好。”趙經理點頭離開,從兜裏掏出一把花花綠綠的藥丸和水吞下。

他回首看著卿總所謂的令行禁止的優秀團隊,緩緩露出一個陰森森的冷笑。

這次卿欽他們去的是一家小餐館,不在寸土寸金的京都中心,而是在最外那一環郊區。

他們剛剛下車,就見到個手裏舉著牌子的藍色羽絨服小哥過來:“吃飯嗎?去我們那農家樂,比這裏好!”

“不了,謝謝。”卿欽一心想要追尋傳說中的美食,帶著員工如同蝗蟲一般,撲向麵前的小樓。

路的這邊是一片茂密竹林,一棟小白樓隱沒在林間,頗有些曲徑尋幽的意趣。樓前掛著一個牌匾,黑底金字寫著“韓家菜”。

按照七寶一貫的奢靡風氣,孟窕早早地斥巨資包下全場,這會兒餐廳的老板已經站在門前,穿著白色廚師服,帽子高高,笑容憨厚。

他生的肥頭大耳,肚皮滾圓,一看就是要麽屠夫要麽廚子的樣子,讓本就期待不已的眾人心中更加確信,越發渴望起這頓飯。

這家做的是魯菜,乃是八大菜係中難度最高,手法最多,最見功力一係,蒸煮烤煎炒炸,樣樣精通,雍容華貴,中正大氣,堪稱國宴必備。

兩個團隊總共坐十桌,高層和卿欽坐在一起,每人麵前都擺了一盤子一碗碟,濕毛巾放在手側,玻璃杯放在右邊。

率先給大家擺上來的便是一碟三不沾。

這三不沾講究的是不沾筷子不沾碟不沾嘴,色澤金黃躺在盤子中,透著股誘人的甜味。

卿欽:“道理我都懂,可這不是豫菜嗎?”

全場沉默。

文裏趕緊圓場:“咱們先嚐嚐,沒準是他們家推出的新菜。”

卿欽拿筷子挑起這一團雞蛋澱粉白糖的混合物,三不沾從筷子間滑落,留下一點黃色,這一點已經算是個扣分項。

何況這一筷子入口,不怎麽甜膩,但卻有著濃重的蛋腥味。

他點評:“腥味有億點點重。”

文裏:……

“我們再試試其他菜。”

這一次轉到卿欽麵前的是一道蔥燒海參,色澤紅亮,香氣撲鼻,是古今八大珍之一,最是滋補不過。

大家不信邪地下筷子,吃完以後都臉色變了,麵麵相覷。

文裏看他們表情就知道要遭,也夾起一筷子送入口中,然後默默把這口海參吐出來:“我記得他們家之前用的是黑玉參,這個吃起來怎麽像豬皮?”

有了這兩道菜作為開頭,接下來上的一桌子菜肴,都遠遠比不上他們的期待。

等到結賬的時候,卿欽第一次沒有花出去好幾個零的快樂。

虧,太虧了。

偏偏在家自稱祖上有禦廚的店主還穿著一身廚師袍出來送客:“大家吃的怎麽樣啊?”

老實講不怎麽樣。

不少人都向文裏投去怨念的表情,文裏硬著頭皮上前:“還算可以,不過好像和之前吃起來不大一樣,我記得之前那位大廚是個瘦高個的小哥。”

這句和之前一說出來,原本笑嗬嗬的老板臉色就繃起來,之前的熱情勁兒全部消散:“你們之前來吃過啊,原來那個廚師手腳不幹淨被趕出去了。”

原來是這樣,聽到這話的人都不由得有些恍然。

文裏更是有些驚愕,他記憶裏麵那位廚師家學淵源,還沒有成年已經很有幾分功力,而且眼神清正,更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

可惜老板已經不耐煩起來,他們這群人也隻能匆匆結賬離開。

卿欽帶著人沿著小道走出去的時候,之前被他們拒絕的那個藍色羽絨服小哥又湊過來:“我看各位吃的不大愉快吧,是不是隻吃個半飽?不如現在去我們那,保證您吃的舒心。”

這次他把圍巾向下拉,露出一張端正清秀的臉,看上去很是可靠。

這種裝修的金碧輝煌,還有熟人打包票的酒樓都不怎麽樣,卿欽便不打算去什麽農家樂。

反而是走在他身邊的文裏愕然:“韓大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