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室內體育館，在這個十月, 因為籃球賽的存在, 氣氛無端添了幾分燥熱。
7班和10班兩個籃球隊的人打的熱火朝天，周圍站滿了兩個班來觀賽的人。
體育老師充當這一次裁判, 視線不管在籃球場上巡回。
宋天宇第一次發現, 自己似乎被針對了。
這份針對不僅是來自10班的，更多的卻是來自7班籃球隊成員。
高力和他的那幾個體育生跟班。
以前高力還在他身邊混, 連帶其他人也集聚效應一樣往自己身前湊。
後來宋天宇和高力關係急轉直下，再加上新環境裏, 自己大部分精力用在了學習上，課間再也沒了狐朋狗友圍繞的壯觀場景。
眾星捧月的日子他過多了，如今沒了也無甚可惜。
隻是宋天宇自認為, 和班上大多數同學關係都還可以, 沒想到在籃球賽上卻遇到了絆子。這個絆子不是排擠，卻比排擠更加難受。
宋天宇拿不到球。他就像是個不停跟著奔跑的局外人。明明是五個人的籃球賽, 硬生生打成了5-1的效果。
10班已經比他們領先了11分。
宋天宇站在三分線附近, 隊裏的中鋒陸源手裏抱著籃球, 被10班的兩個人緊緊攔住。
他的位置很不利, 按理說應該把球傳出去。
而在三分線附近的宋天宇, 無疑是第一選擇。
宋天宇做了個手勢，大概也和他做出了相同的局勢判斷。
但……
陸源猶豫了片刻, 還是把球投給了在另一邊的高力。
高力的位置是大前鋒, 宋天宇是小前鋒。
這個球不出意料的, 在半路被10班的方文清攔下。然後就是一個漂亮的投籃——
球進了。
比分的差距從11分擴大到了13分。
陸源在那瞬間有點不敢去看宋天宇。
因為隊友的不配合, 宋天宇能摸到球的時候很少，縱然如此，7班目前累計11分，有7分都是宋天宇投進的球。
陸源想起了之前國慶集訓的時候，高力說的話。
高力說，10班的方文清聯係他，希望他們能在預選賽的時候打假球。一人六百，讓10班晉級。
學校對體育生有營養補助，二級運動員1500，像其餘普通的體育生，一個月隻有300。陸源家境並不貧寒，他是天海本地人，隻是家裏管得嚴，沒什麽零花錢。
“五個人，方文清開價3000。隻要我們答應，可以先付一半。不加上宋天宇，咱們一個人就能分750！”
陸源可恥的心動了，但是身為一個籃球體育生，這種明顯違背競技精神的事情，未免還有些猶豫。
另外兩個的同學卻率先毫無負擔的答應了。
甚至，比他們年紀大一點的留級生還拍拍肩膀安慰他：“知道隔壁足球隊的，以後進了職業聯賽都怎麽掙錢嗎？打假球。習慣就好，預選賽而已。到時候教練問起來，把鍋推給宋天宇就行。而且我們還要專心10月底的市高中籃球聯賽。哪有空打學校運動會的這場？”
“別忘了，我們目標是進入職業籃球圈，不要本末倒置……說起來，高三的趙山峰學長，都已經被內定了呢，真好。”留級生的臉上露出了羨慕的神色。
校運動會的籃球決賽就在高中籃球聯賽的前一天。
如果運動會上全力以赴，第二天未免肌肉酸痛，狀態不好。連教練都告訴他們，要注意分清主次。雖然他們目前隻是學校籃球隊的替補。
……陸源被說服了，但是現在，他的心情很是沉重。
宋天宇並不知道他們之間的小秘密，依舊努力的在球場上奔跑著。10月的體育館已經有些偏冷，卻依舊跑的滿身是汗。從上場到現在，一刻都沒停過。比負責統領全局的中鋒奔跑的還要久。
陸源隱約聽說過，宋天宇家裏非常有錢。天天上下學都是豪車接送，扒他家世的帖子能在校園貼吧裏蓋十頁高樓，至今仍然是個謎。
沒人見過他父母，家長會來的人總是他的管家，一位中英混血的老紳士，有一雙碧綠的眼眸。
這樣的人，說一句人生贏家也毫不為過，他的起點都是好多人窮極一生也到不到的終點。為何還要這麽拚命呢？
真是讓人不甘心。
*
宋天宇花了二十分鍾，意識到了隊友的不配合。
他在那一瞬間很想撂擔子不幹，直接把球一丟走人。
宋天宇從小到大，就沒受過這樣的委屈。但是最後還是咬牙打下來了。
這不是他一個人的比賽，他背後代表的是7班整個集體。他未必對7班有過於深厚的感情，但是卻不想因為自己的任性喪失微小獲勝的可能。
華國籃球賽一節比花旗國少5分鍾。正好是一節體育課的時間。
在後半場，宋天宇改變了打法。
他變的特別獨。整個比賽從五打五變成了一打九。不僅從對方手裏搶球，更是從自己隊伍裏其他人手上搶。除非實在被攔的過不去，才會把手裏的籃球傳給別人。
10班的籃球隊員意識到了這個變化，方文清對其他人打了個顏色。攔在宋天宇身前的人更多了。
方文清和宋天宇也算是年少相識。
他們初中的時候在一個班。他家世也不錯，臉長得也還好看。但是和宋天宇一比，頓時成了渣渣。唯一比較欣慰的就是，他們倆的成績都是不相上下的爛。
兩個人在初中明爭暗鬥了三年，方文清因為不想高中在和宋天宇同一個班，幹脆故意在入學考試的時候低空飛過，進了10班。
10班好啊，年紀倒數，混子多。適合繼續和宋天宇打擂台。
就是沒想到，進了高中以後，宋天宇好好的校霸不當，竟然跑去乖乖學習了？
這讓方文清感覺高中生活索然無味，要知道他就是為了宋天宇才繼續讀的7中。要不然早就去1中讀國際班了。
所以，當初看班上的趙祖安也“棄暗投明”的時候，方文清的心裏才那麽的不爽。
垃圾就該有垃圾的樣子，裝什麽好學生。
在宋天宇的努力下，兩個班之間的差距，從13分銳減到了5分。
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圍著籃球場的7班學生大多都不懂籃球，隻能看見宋天宇突然發力，一個又一個的進球。
正在當裁判的體育老師坐在高處，玩著手機，時不時朝球場上看一眼。然後微微點頭。
體育老師並非校籃球隊的教練，平時打羽毛球多過籃球，但畢竟是教體育的，耳濡目染之下，勉強屬於內行。
體育-孫誌偉：@體育-林開陽。老林啊，你們這屆籃球隊的新生，不行啊。我看還沒別人普通學生打的好。
體育-林開陽：？
體育-孫誌偉：高一7班在和10班對打，之前被壓了13分。
林開陽眉頭蹙起，今年的籃球隊，一共有7個1年級新生。其中4個都在7班，剩下3個在8班。趙山峰馬上畢業，林開陽還打算在這群高一學生裏找幾個好苗子重點培育……7班的高力和陸源，都是他認真觀察的對象。
以他們平時訓練的成績看，不至於被路人摁在地上摩擦啊。
難不成是10班的太強？
如果10班的打球厲害，那也未必不可以拋出校隊的橄欖枝。畢竟在過去，這種排名靠後的班級，能考上二本的都寥寥無幾。而隻要體育打出了成績，至少在省內，高校可以隨便選了。
體育-林開陽：你錄下來我看看？
…………
羅笑笑緊張地握著一瓶礦泉水，視線隨著球場內的人移動，心都要揪起來了。
宋天宇臉上的汗一層又一層，幾乎都要順著眉毛滑進他的眼瞼裏。
他真的，很累很累。連續高強度運動了半個多小時，隻要稍微停頓，胳膊就開始隱隱作痛，胸腔裏的空氣稀薄，每次奔跑都能嚐到喉嚨裏的血腥味。
隻是宋天宇一輩子都不願意認輸，更別提和他對打的人還是自己最討厭的方文清。
羅笑笑在此時大喊出聲：“宋天宇！加油！”
和她關係好的女孩子們也跟著喊了起來，於是很快，整個籃球場裏都響起了這句脆生生的口號。
“宋天宇，加油！宋天宇——加油！”
不得不說，人都是看臉的。喊口號的人裏不僅有7班的同學們，還混進了幾個10班的叛徒。
這一聲聲口號，讓陸源的心裏莫名充滿了羞愧。
唯一對此有些不屑的是8班的孟微雨。
不過，她的不屑卻是針對的羅笑笑。
她是高力的女朋友，也是8班公認的班花。
就是成績不太好，要不然校花之位也不會落到2班的人身上。
“之前裝好學生勾搭喬禦，現在又想抱宋天宇大腿，真是水性楊花。”孟微雨濃妝豔抹的臉上滿是不屑。
這次，她雖然是以高力女朋友來旁觀比賽，但是其實視線都落在宋天宇身上。
孟雨薇一直有個麻雀變鳳凰的美夢，她知道自己需要什麽。
就是宋天宇未免過於不解風情，對她的示好視若無睹。
…………
方文清攔在宋天宇麵前。
他這人其實不愛說垃圾話，但是看見宋天宇的時候，未免有些忍不住。
“喲，宇哥。打的這麽辛苦，和隊裏關係不好？”
他的聲音很是嘲諷，“當兄弟的於心不忍，要不要出手幫您教訓教訓？嗯？”
宋天宇沒理，一個假動作晃了過去。
幹脆，利落，三步上籃。
因為缺力，這個投籃失了點準頭，好在籃球繞著籃球框滾了一圈，最終還是落進了球框。
兩個班級之前的分數差距從3變成了2。
宋天宇的臉上揚起了一個微笑，一雙眼眸燦若星辰。
他在此時莫名想起了自己之前被喬禦逼著背下的古文……
“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
他覺得自己的靈魂好像更閃耀了呢。
*
喬禦一進籃球場，聽到的就是以羅笑笑為首的加油聲。
他是不擔心比賽的，畢竟上輩子，他們班拿了3年的運動會冠軍。
他擠進了前排，看了眼比分，有點意外：“咦，就領先2分？”
羅笑笑這才注意到身邊出現的人。
“啊！不是，是落後了兩分……”羅笑笑的聲音有些底氣不足。
喬禦更加意外了。
他來的有些晚，此時比賽隻剩最後一分鍾。裁判手裏舉著手機，頻繁地看著身邊的計時器。
“怎麽會落後？”
喬禦這句話說出來之後，就深覺自己說了句廢話。
羅笑笑又看不懂籃球。
……
……
此時還剩最後二十秒。
陸源的心跳的格外快，他的耳邊都出現了轟鳴聲。
雖然他們一直有反向助攻，但是架不住宋天宇打的太猛。
此時球在他手上，他好像又麵臨了和之前一樣的難題——
前麵是敵方兩名運動員，左側是高力，後麵是宋天宇。
而陸源也在這一刻，非常清楚的意識到——給高力，這一場就輸了。
高力肯定不會投中。
陸源額頭上的汗都冒出來了。
籃球不能在手上無動作停留超過三秒，這逼迫他必須快速做出決定！
他的身後響起了宋天宇有些沙啞的吼聲。
“球給我！”
陸源一咬牙，把球傳給了宋天宇。
宋天宇的位置其實並不太好，是在球場的邊角。而他又在三分線外，這個地方想要投籃，對於高中生來說困難無比。就連趙山峰在平時的訓練中，成功率都隻有兩成左右。
倒計時——5，4。
宋天宇在接到球的一瞬間，沒有任何猶豫，高高跳起，瞄準了籃球框。
3，2——
籃球在半空中滑出了一個極其優美的拋物線，在球場上的人甚至下意識抬頭，看向了從頭頂飛過的籃球。像是看著一隻自由的飛鳥。
1——
球進了！
是三分球！
“嗶——”
哨聲吹響。
因為投籃時候後傾的姿勢，宋天宇重重倒在了地上，從鼻腔發出了一聲悶哼。
他累的爬不起來。
方文清的表情在這一瞬間很是難看。
在比賽的後麵二十分鍾，10班完全被打亂了節奏，宋天宇就像是一頭在賽場上橫衝直撞的野豬。
整個下半場，他們竟然隻投進了一個球。
比賽最後的程序，是雙方互相握手。
陸源猶豫了一下，正在思考要不要把宋天宇拉起來。就看到籃球場邊緣，有人直接從觀眾席翻身跳了下來。
宋天宇躺在地上，滿臉通紅。
喬禦拉住了他的手，宋天宇從躺變成了坐。
他拿出從羅笑笑那要的毛巾，擦了擦宋天宇滿頭的汗。
“起來。”喬禦輕聲說，“剛運動完，不可以直接躺下。”
宋天宇把下巴擱在了喬禦的肩膀上，褪去了剛才勢不可擋的銳利鋒芒，有些氣鼓鼓地說著：“好累啊喬禦……腿疼，胳膊也疼。我站不起來。”
懷裏的人滿身是汗，喬禦光是抱了會，身上的校服都被打濕了一塊。
他猶豫了片刻，道：“那今天晚上不補課了，你回家讓家庭醫生看看。再讓你們家那個泰國阿姨給你捏捏？”
宋天宇突然撲哧笑了出聲。
他翻身，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
“騙你的。”
聽語氣，真的很欠揍。
宋天宇：“等會，我去和方文清那個狗崽種握個手。”
說完，宋天宇把毛巾往自己肩上一搭，興致勃勃地走到了籃球場最中央。
方文清的臉色難看異常。
他可以接受失敗，但是難以接受，這個失敗竟然是由宋天宇造成。
宋天宇伸出了手，滿臉笑容：“承讓承讓。”
方文清沉默片刻，抬起胳膊，片刻後，兩隻手交握在了一起。
出乎意料的，他給了宋天宇一個擁抱。
方文清的唇湊在了宋天宇的耳邊，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道：“當年，陳茜的事兒，是我找人做的。”
宋天宇的動作突然僵硬。上揚的唇角繃緊，牙關緊咬。雙目更是通紅一片。
然後下一刻，伴隨著周圍人的驚呼，宋天宇驟然一拳砸上了方文清的臉。
“那個同學！你幹什麽？”體育老師驚呼，從裁判位忙不迭爬了下來。
宋天宇打了這一拳後並沒有停止，而是一腳踢中方文清的肚子，對方倒地不起，宋天宇撲了上去，騎在對方身上，照著臉就惡狠狠地砸了下去。
一拳又一拳，就連旁邊的人架起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起來的時候，也沒忘記用腳狠狠踹向地上的人。
籃球場內，是宋天宇歇斯底裏的咆哮：“狗崽種，王八蛋——畜生！混賬！”
血從方文清的鼻腔裏流出，順著臉側滑落在地上，他卻從喉嚨裏發出了肆意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