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跟這本《鄉野風流公子》相比, 裴雲舒以往看的話本那都不算什麽。

風流公子遇見刺殺之後便被鄉下的一戶獨居獵戶給救了, 獵戶人高馬大,沉默寡言, 他雖不喜說話, 但對風流公子極好, 公子為了報答他,便在一個暴雨雷夜中,同獵戶**,一夜纏綿。

“……”裴雲舒捏著書頁的手顫了一顫, 麵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寫書的人將這**的細節寫得無比詳細,出書的人似乎覺得這樣還不夠, 下方還配了一副床帳輕飄圖,富家公子哥的白皙纖細的小腿伸出床帳, 還有一隻用力粗壯的手握在公子腳腕之上。

裴雲舒趕忙將這頁紙翻了過去, 下一頁又是滿頁的“嗯啊”,他將書合上, 燙手山芋一般將書扔到了牆角處。

他們讀書人,怎麽連這種東西都敢寫?

裴雲舒坐起身緩緩神,又走到水流邊, 拍些冷水撲在臉上,等到冷靜下來之後,餘光又往那本書上看了好幾眼。

他想知道接下來的故事會發生什麽事。

正在這時, 裴雲舒忽而朝門旁看去, 燭尤進了密室, 他發上和肩上都已經濕了一片,麵上還有流水,一股潮濕的氣息撲麵而來。

“外麵下雨了?”裴雲舒不由問道。

燭尤點了點頭,他頭上的黑發在雨水之下稍稍有些卷曲,“傾盆大雨。”

“打雷了嗎?”

燭尤點了點頭。

那應當是相當大的暴風雨了,裴雲舒正要讓他別在出去了,餘光一撇,卻瞥到被他扔在牆角的話本。

書裏的也是一個雷電雨夜,風流公子和獵戶睡覺了。

裴雲舒輕咳一聲。

一個出神的功夫,手上就一片溫熱,燭尤握著他的手,蹙眉道:“你手怎麽這麽冷。”

裴雲舒下意識往兩人交握的手上看去,他膚色比燭尤的要白,這麽一看,燭尤的手也要比他大得多,上次在寶庫之中,黑龍便化成了人形,也一手就能握住他的腳踝。

裴雲舒不動聲色地抽回手,“你還出去嗎?”

燭尤不說話,先給裴雲舒找出了一個厚披風披在了身上,才道:“還需出去最後一次。”

他將披風給裴雲舒整理好,又覺得不夠暖和,便皺眉想了一會,又解下了裴雲舒的披風,打橫抱起裴雲舒,掀開柔軟的被子,將他放在了**。

裴雲舒一頭霧水,他正要起身,燭尤就壓住了他的肩膀,讓他好好躺下,彎下腰在裴雲舒的眼角落下了一個帶著濕氣的吻。

“你乖,”燭尤學著凡間父母哄著家中孩童一般,語無波瀾,但足夠耐心,“回來陪你睡。”

裴雲舒頓了一會,默默把臉埋進了被子之中。

等沒有聲音了,他才探出頭,燭尤早就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床頭旁邊還有一些冒著熱氣的糖糕,和泛著濃香的肉幹,裴雲舒看了這些吃食半晌,拿起一塊肉幹放在了嘴裏。

好吃。

他一邊吃著這些東西,還是沒有忍住,把自己扔在一旁的話本也給撿起看了起來,在這無風無雨的密室中,躺在溫暖如春的**,將書上那些汙言穢語翻過,愜意地接著看剩下的故事。

*

燭尤回到東海時,海浪洶湧,在暴風雨下天色昏暗,聲勢駭人。

他潛入水中,正要往神龍秘境而去,岸邊卻有白光一閃,一道白影降落在了東海岸邊。

這道白影處在狂風暴雨之間,卻不沾一丁半點的雨水,衣袍隨風吹動,麵容如冰霜冷凝。

燭尤隻看了他一眼,便麵無波瀾地移開了視線,往著深海而去。

海浪波濤洶湧,無忘尊者望著隨時將岸邊吞噬的海浪,抬步踩在了水麵之上。

他走了兩步,海底下便被震出了一個鮫人,鮫人麵露驚恐,姣好的麵容蒼白一片。

“神龍秘境在何處。”無忘尊者垂眸問道。

鮫人瘋了一般不斷搖頭。

無忘尊者沉默一會,一道巨大的浪濤撲麵而來,還未到他跟前,便已經被一層冰霜覆蓋,結冰凝在了眼前。

鮫人被嚇得發出嬰兒一般的哭泣聲,就聽這一身白衣人又問:“那你可見過一條黑蛟?”

鮫人還是搖著頭。

無忘尊者抬眸,看向風起雲湧的一片東海。

半晌,他低著頭,看了眼深不見底的幽藍海底。

*

因為不知燭尤何時回來,裴雲舒看書也加快了速度。

越到後麵就越是驚訝,風流公子和獵戶好上之後,兩人宛若夫妻,日日恩愛甜蜜。等獵戶獵好動物扒了皮毛往鎮上縣衙人家送去時,風流公子也一並陪同,卻被縣衙家中的小兒子看上了眼,硬是搶來了風流公子,將獵戶重重打傷,驅回了鄉下。

風流公子傷心欲絕,從縣衙府上逃跑,卻正好撞到了途徑此處的大將,他哀求大將庇佑,大將看他可憐,便將他帶上,一同往著京城而去。

而在這一路上,風流公子又同大將生出情誼了。

他們夜晚在馬上相擁賞月,凱旋回京的大將知曉了風流公子的可憐身世,回京之後便大刀闊斧的對付起了風流公子的家人,等替風流公子報了仇後,兩個有情人正要把酒言歡互訴衷腸一番,卻聽聞,皇上要將女兒賜婚給將軍了。

風流公子傷心欲絕,他離開了將軍,又當起了自己的富家公子哥,但這會,已經沒人敢為難他了。

雖說這風流公子著實是風流,但他同獵戶和將軍之間具用了真心,且傲骨錚錚,寧願離開將軍,也不願同將軍私底下有見不得人的來往,次次的傷心欲絕,著實讓人也心中難受。

裴雲舒眨去眼中酸澀,不由再次感歎寫書人的筆力,他翻過癡癡看著小公子離去背影的將軍這頁,往後一翻,便看到了風流公子回到了家中,身邊的奴仆為他端上來了一盤洗腳的溫水。

這奴仆抬起臉,赫然就是獵戶的模樣。

原是這從頭到尾都是風流公子的一場計謀,他早早就盯準了將軍,想要借著將軍之手鏟除敵人,繞了這麽一個大圈,也不過是將計就計。

而那獵戶,也隻是謹遵他的囑咐,是他身邊一個忠仆而已。

甚至是嫁予將軍的公主,也是在他的設計之下才對將軍一見傾心。

裴雲舒宛若五雷轟頂,他渾渾噩噩地將最後幾頁看完,等燭尤進來後,就對上了他無神的雙目。

燭尤不解,“怎麽了?”

裴雲舒回過神,一言難盡地將書合起,“燭尤,你哪來的這些書?”

燭尤道:“買的。”

他看了眼裴雲舒,又補了一句,“付了錢。”

裴雲舒胡亂點了點頭,看著剩下的那數十本堆在一塊兒的書,眼中著實複雜,最後還是覺得自己承受不住,先將這些書放著吧。

燭尤道:“雲舒。”

裴雲舒才回過神來,他轉頭看著燭尤,沒在燭尤身上看到什麽東西,“還出去嗎?”

燭尤搖搖頭,他黑眸看著裴雲舒,等將裴雲舒看得奇怪之後,才雙手一動,脫下了自己的外衫。

“疼,”他皺著眉,“蛻皮了。”

裴雲舒心中一緊。

燭尤上了床,溫熱的氣息包裹了他,處處都是裴雲舒的味道。他饜足地眯著雙眼,抱住了裴雲舒,“抱著你就不疼。”

裴雲舒頓了下,還是躺下了身,抬手抱住了燭尤,雙手鬆鬆放在他的背上。

他輕輕拍著燭尤的背,好似哄著小兒入睡,“燭尤不疼,睡著了就不疼了。”

兩個人抱在一塊,燭尤一身的冰冷很快就被消融。

頗有些歲月靜好。

但很快,裴雲舒就覺得不對了。

他動作僵硬地抬頭去看燭尤,燭尤也靜靜看著他,他黑眸深邃如幽潭,忽的湊近,伸出舌尖舔過裴雲舒的唇角。

“雲舒……”一聲聲,“雲舒……”

帶著渴望和請求。

裴雲舒背過身,靠著牆壁發呆。

身後人又貼了上來,雙手從衣衫下試探,蛟龍聲音可憐,裴雲舒按住了他的手。

“別亂動,”他低聲道,“燭尤,聽話。”

燭尤當真不動了。

但裴雲舒反而格外不對勁了起來,身後人的呼吸聲一聲比一聲還要讓他敏銳,被下相觸的地方也跟著變得火熱。

剛剛看的那本話本上的汙言穢語一個個在腦海裏回**。

連同那些不經意看進眼底的寥寥幾筆的畫。

他同燭尤……也是話本中的那種關係嗎?

這一夜裴雲舒不知道想了多少東西,最後也不知何時睡著了。在夢中,他突然看到了在妖鬼集市的客棧之中,燭尤站在他的身後,他一個轉身,唇便劃過了燭尤的下巴。

他看到了燭尤揚起了笑,眼中倏地亮了起來,看著他的目光滿是星光燦爛的欣喜。

裴雲舒愣愣看著燭尤,燭尤珍惜無比又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動作笨拙,克製著力氣。

“我的,”發上是他落下的一個接一個的吻,“喜歡,我的。”

*

裴雲舒再次醒來時,就聽到了一身壓抑的悶哼。

他瞬間睜開眼睛,就看到燭尤半人半妖地躺在狹隘的水流之中,他雙目泛紅,雙手握拳捶在兩側石壁之上,尾巴上的鱗片不斷撞擊銳利的石塊,留下一道道細小的傷口。

看起來萬分痛苦的模樣。

蛻皮,能痛得燭尤失去神智。

裴雲舒坐在**看了一會,目中的情緒一一沉靜。他從儲物袋中掏出了一壺酒,仰頭喝了一大口。

酒香撲鼻,緋紅的酒水從唇角流下,沾濕了衣領。水中的燭尤聞到了這個味道,他神智回籠,抬頭看向了裴雲舒,正好同裴雲舒對上了眼睛。

好似疼痛一瞬從他身上褪去,裴雲舒看到他的掌心也逐漸鬆緩了開來。

水中的蛟龍眼神認真,認真到他忘了疼痛。

裴雲舒將酒壺放在一旁,他下了床,赤腳踩在地上,解開自己身上的腰帶。

衣衫一件件滑落在地,在壯膽的酒水下,並沒有感覺到冷,隻感覺全身泛著熱氣。

等走到水流邊上時,裴雲舒身上也一幹二淨了。

他小小的打了個酒嗝。

燭尤好似忘了自己還在蛻皮,他愣愣地看著裴雲舒,顯出幾分呆傻的神情。

裴雲舒進了水中,他劃開冰冷的水,雙手攀上了燭尤的脖子,坐在了燭尤的半個妖身之上。

肌膚相貼,溫熱變成了燙人的炙熱。

這是……什麽意思?

燭尤嗓中幹啞,一眨不眨地看著裴雲舒,他全身僵硬成了石頭,動都不敢動一下。

裴雲舒把頭埋在燭尤的頸窩之間,他蹭蹭燭尤的脖子,長發在背上披散,縷縷之間露著瑩白的背。

“這樣還疼嗎?”

他混著酒香問。

燭尤喉結一動,他正要搖搖頭,頭卻先一步點了一點。

裴雲舒蹙蹙眉,他貼近燭尤,將唇印在燭尤的唇上,瞧見燭尤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便抬眸,朝著蛟龍揚唇一笑。

燭尤瞬息帶著他來到了軟如雲端的**。

“雲舒,雲舒,雲舒……”

低啞,一聲比一聲的口幹舌燥。

裴雲舒半晌沒有反應,過了好久,才應了一聲。

燭尤看他的目光像是火一般,也像是餓了許久的猛獸一般,血色浮上,隻覺得骨頭都會被他給吃進肚子裏。

這目光應當讓人害怕的,但看在裴雲舒眼中,卻瞧見了蛟龍眼底的著急和可憐兮兮。

他輕輕點了下頭。

這一刻,好似所有的東西都被放下,外麵狂風暴雨,此處卻極為安靜溫暖,這樣的溫暖讓人留戀,也會讓人心軟。

應當混著衝動,也應當不是深思熟慮之舉。

裴雲舒拉近燭尤的頭,在燭尤的唇上輕輕一啄。

但現在,他隻是不想讓他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