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蛟龍的聲音低低, 一聲聲念著裴雲舒的名字。
緩慢悠長, 情意含在低喃之中,格外催人入眠。
裴雲舒不知為何, 現在隻覺得很是疲憊困倦, 好似前幾天一直緊繃的身體總算放鬆了下來。即便是黑龍, 也比不上如今能看得見摸得上的人。
燭尤抱著他,在他耳側輕輕落下吻,在脖頸處深吻,吮出一道道梅花痕跡。他抱著裴雲舒的雙手規規矩矩, 裴雲舒眼睛睜得越來越小,最後迷迷糊糊地道:“我給你帶了一些酒。”
“什麽酒?”燭尤。
裴雲舒從儲物袋中拿出酒壺, 酒香味也跟著溢了出來,他拿出來的是能把百裏戈也醉倒的烈酒, 嗅上一口, 就更加困了。
裴雲舒慢慢閉上了眼。
燭尤沒有動酒,等著裴雲舒睡著了之後, 他低著頭,額頭抵在裴雲舒的額頭上。
神識探進了裴雲舒識海之中。
裴雲舒對他不設防,識海輕易就讓燭尤進到了裏麵。識海深處, 正有一寸許大的嬰兒盤腿打著坐,嬰兒皮膚粉嫩如玉,身上纏著小小的一圈圈樹葉, 頭頂一顆小小的四月雪樹。小嬰兒表情正經, 身上的樹葉隨著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可愛得像是一個樹妖寶寶。
這是裴雲舒的元嬰。
元嬰好像察覺出有其他人進來了,睜開水潤的大眼睛,氣嘟嘟地朝著燭尤道:“你不許進來!”
燭尤退了出來,他親親裴雲舒,“你結嬰了。”
靈魂出竅時自然是知道裴雲舒結嬰了的,但那時半知不解,未曾去探究裴雲舒體內新的小東西是個何物,如今看到了,他才承認這個東西還算可愛,尚可待在雲舒識海之內。
燭尤低頭,趁著裴雲舒的熟睡,偷偷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耳尖紅了起來,妖紋也更加靡麗,燭尤親完裴雲舒之後,抬頭看著周圍,表情不禁露出幾分嫌棄。
他這次蛻皮不知道要蛻多長時間,一想到能和裴雲舒翻雲覆雨,就算是蛻皮也感覺不到疼了。他同裴雲舒要長久待的地方,怎麽能如此破舊。
燭尤抱著裴雲舒起身,耳尖動了幾下,打開大殿中的密室,往下走了進去。
不知過了多久,等裴雲舒精神飽滿地醒過來後,燭尤還在抱著他在黑暗中往下走著。
見他醒來,燭尤便坐下來,將他當孩童一般抱在懷中,執起他的手指,盯著上麵的戒指,不悅道:“這是什麽?”
裴雲舒跟著朝自己手上看去,解釋道:“不知哪來的戒指,上麵附有魔氣,怎麽也拔不下來。”
燭尤表情稍緩,他摸上戒指,隨意一拔,裴雲舒眼中滿是期待,可是下一秒期待就落了空,戒指分毫不動,燭尤那一下竟也無法將戒指拔下來。
燭尤:“……”
他表情依舊輕鬆,手下不斷用力,人手變成了龍爪,戒指可以承受住這種力氣,但裴雲舒的手,已經瞬息紅了起來。
燭尤懊惱地皺了下眉,收了力氣。
裴雲舒倒是不怕疼,可他再讓燭尤試一試時,燭尤卻怎麽也不願意試了。
他甚至因為裴雲舒手上已經紅起來的那一塊而悶悶不樂。在密道之中一路向下時,隻虛虛握著裴雲舒的手,皺著眉不說話。
密道中沉默一片,裴雲舒受不了如此安靜,他清清嗓子打破寂靜:“燭尤,我們這是去哪?”
燭尤道:“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他餘光瞥過裴雲舒指上的戒指,紅色寶石在黑暗中也好似能微光閃爍,黑眸閃過不喜。
裴雲舒的身上,帶了一個別人的東西。暴戾從內裏蔓延,卻被生生壓下。
燭尤今日就要將這個戒指毀掉。
*
燭尤帶著裴雲舒到了地方後,已經不知道走了有多久。
這一處是一方空空的密室,一旁有著緩緩流過的清澈活水,燭尤讓裴雲舒在這裏等一等他,便轉眼化作原型飛了出去,不到片刻,就帶著幾隻剛剛死去的獵物,他將東西扔在牆角,又飛出了密室。
矮床被他搬了進來,軟塌也被他找來了,還有凡間的許多食物糕點,往裴雲舒手中一塞,便一言不發又出去了。
偌大的神龍秘境在對方眼底好像什麽都不是,來去自由自在,裴雲舒手中被他塞的軟餅都還是熱的,冒著凡間世俗的香氣。
裴雲舒不需要吃食,也不知道燭尤這是要幹什麽,他看著手中的軟餅,還是湊近咬了一口。
隨著這間密室逐漸被填滿,裴雲舒也覺出了不對,在燭尤再一次放下幾壺酒和幹淨的衣裳時,裴雲舒叫住了他,“燭尤,這是要幹什麽?”
他語氣裏的試探被燭尤聽得一清二楚,燭尤看著他,黑眸一閃,嘴中說道:“我見到了百裏戈幾人。”
裴雲舒神情一喜,“那他們此時在何處?”
燭尤道:“在神龍秘境之外。”
裴雲舒愣住了。
“那……”他心中升起幾分不妙的預感,裴雲舒看了看周圍的東西,小心翼翼道,“那燭尤,我們什麽時候出去?”
他眼中藏著忐忑,自認為藏得隱蔽,卻被燭尤看得清清楚楚。
洞穴內的味道雜亂,但燭尤卻能獨獨聞到他身上的味道。
每聞一下,心髒就會被牽動一下,耳後撕裂一般的痛苦被忽視,隻剩下即將要將裴雲舒占為己有的興奮。
燭尤看了裴雲舒一眼,慢吞吞道:“我要蛻皮了。”
裴雲舒一愣。
他還記得上次燭尤蛻皮時的痛苦,不由緊緊皺起了眉,擔憂在眉眼流露。
“怎麽這麽快就又蛻皮了?”
要是論安全,沒有比神龍秘境更適合燭尤蛻皮的地方了。
燭尤蛻皮時精力流失,難免會餓,難怪要弄這麽多的東西來。
燭尤垂眸,獨自站在密室門前,裴雲舒看不清他是何種神情,但幾分寂寥縈繞在燭尤周邊,“你若是想出去,我就帶你出去。”
這幅模樣分外可憐,獨自一人在密室中蛻皮,隻有一方窄窄的流水,他若是疼到極致,是不是身邊連個照顧的人都不在?
裴雲舒一想到這,就脫口而出道:“我留在這陪你。”
話音剛落,他便看著燭尤笑了出來,走到他的身邊,溫涼的吻一個個落在他的臉上。
裴雲舒輕咳一聲,偏過臉,但玉般的耳朵,卻是慢慢染上了紅意。
袖袍中的雙拳握起,他心口跳得很快,裴雲舒覺得,他好像喜歡燭尤落在他臉上的冰冰涼涼的吻。
燭尤最後一個吻,落在裴雲舒的唇角上。
“還想要什麽?”他聲音低啞地問,“什麽都可以。”
裴雲舒不知道該說什麽,半晌,才斷斷續續道:“那個軟餅很好吃。”
“好,”燭尤道,“還想要什麽?”
他的態度縱容,盯著裴雲舒的耳尖看了半晌,又去看裴雲舒的脖頸。
泛著粉意,蛟龍麵上硬是偽裝出來的那點善解人意,差上一點就要被欲望所打碎。
裴雲舒搖搖頭,燭尤便親親他的耳朵,又出了密室。
裴雲舒在原地站了一會,吐出一口濁氣,走到矮床邊坐了下來。
矮**已經鋪好了被褥,一坐下就深深地往下陷去,柔軟得如在雲端。
裴雲舒不自覺躺了下去,被褥上幹幹淨淨,味道格外清新,他在**滾了兩下,才麵紅耳赤地下了床,維持一個元嬰修士的威嚴。
燭尤帶來的那些東西已經占了密室的一小半,除了吃穿用度,裴雲舒還看到了幾本被埋在下麵的書,他將書一一找了出來,隨意拿起一本,書名叫做《鄉野風流公子》。
這倒是有些好玩了,鄉野和風流公子,這豈不是兩碼事?
裴雲舒起了興致,拿著這本書坐在了床邊,看著看著,又整個人趴在了**。
風流公子原是大戶人家的孩子,奈何遭到府中陰人設計,被一府之主打發到了鄉村破落莊子裏。哪裏知道府中陷害風流公子的人還是不肯放過他,竟暗中派人刺殺,想要將公子給半路殺死。
裴雲舒頭一次知道原來這些大戶人家還有這麽多的醃臢之事,一個個鬥法鬥得他大開眼界,這麽些的陰謀詭計隨手拈來,使人猝不及防,活像是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他看了一小半後,隻能感歎凡人也有凡人的厲害之處,修仙之人向來以強者為尊,隻要修為強了,再多的陰謀詭計也隻會一笑置之而已。
裴雲舒感慨完了,便繼續往下看去,寫書的人筆力極好,一環扣著一環,讀起來著實扣人心弦,讓人欲罷不能,既緊張不已,又酣暢淋漓。
待裴雲舒看到風流公子被人壓著往鄉野村莊而去時,燭尤又回來了一次。
裴雲舒看得著迷,躺在軟床之上的模樣著實沒有半分元嬰修士的威勢,他還未發現燭尤回來,等到燭尤走到他的身邊,執起他的手,裴雲舒才猛得被驚醒過來。
他連忙合上書,又蹭地坐了起來,撫平衣服上的皺褶,佯裝無事道:“何時回來的?”
燭尤朝他手中的書看去,裴雲舒一急,抓著書藏在了身後,朝著燭尤手中看去,轉移話題道:“燭尤,你拿的是什麽?”
燭尤手中拿了一根泛著金光的細針,這針上華光流轉,有著佛門特有的檀香氣味,細細看去時,好似還有一閃而過的佛氣。
看清細針之上的佛氣之後,裴雲舒大驚,“這東西是如何來的!”
能染上佛氣的東西,必定是佛門中的鎮門之寶,輕易不會現世,若是想要一個東西染上佛氣,那必定要被佛門大能者隨身攜帶,日夜潛心念經,數百年才有可能使其染上佛氣。
裴雲舒上下兩輩子,從未見過沾染佛氣的人或物,而燭尤又是怎麽得來的這個東西!
燭尤不說話,隻是握起裴雲舒的手,細針上金光上下滑動,他拿著細針,從戒指同手指細縫間小心穿過。
燭尤的神情認真無比,生怕劃傷了裴雲舒的皮膚,裴雲舒心知他是在做什麽,隻能先將疑問壓下,屏息看著燭尤動作。
細針靠得戒指越近,上麵的金光便越是強盛,待將細針穿過戒指下方時,燭尤與裴雲舒對視一眼,他手指一挑,裴雲舒手指上的戒指便被細針給一分成了兩半。
紅黑色的寶石碎成兩半掉落在地,其中的黑得稠黏的**從寶石中流出,燭尤用細針在黑水外化出一道圈,黑水便不敢越過圈外了。
裴雲舒捂著手指,愣愣看著地上的黑水。
他還有些如在夢中,燭尤卻滿意點了點頭,圈起黑水,將細針放到裴雲舒的儲物袋中,就要離開。
裴雲舒下意識問:“你要去哪?”
“把這東西送給他們,”燭尤道,“我會快些回來。”
拿著黑水去換染著佛氣的細針?
裴雲舒還未來得及阻止燭尤,燭尤便已經走了。
裴雲舒在房內不停踱步,心中變化萬千。
最後全化成了擔憂,燭尤這般做法著實可恨,豈不是要被群起而攻之?
他走著走著,又看到了地上已經碎成了兩半的銀色指環。
不禁想到,真的如此簡單,就除掉了戒指中的那黑影嗎?
但那黑影,好似不止附在一個戒指之上。
裴雲舒想了又想,最後想得頭腦發脹,燭尤終於在他的憂心忡忡中回來了一次,全身毫發無傷,讓裴雲舒知道他平安之後,這蛟龍又跑了出去。
裴雲舒還未來得及問他發生了何事,隻能坐在床邊等他回來,等著等著,他索性將這事先行放下,又拿著了那本《鄉野風流公子》,接著看了起來。
急也無能為力,不如耐心等著燭尤回來,再好好問問到底是發生了何事,到了那時,也可平心靜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