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聽到他的這句傳音, 燭尤麵無波瀾地低著頭看著他。

黑眸平靜無波, 裴雲舒從他身上離開,看見他這個眼神,卻覺得如同自己欺負了他一般。他情不自禁抬起手, 在燭尤額角輕輕一碰,“要乖。”

手指輕輕一點,冰涼襲來又褪去,燭尤的目光在裴雲舒的唇上頓住,過了片刻, 才低低“嗯”了一聲。

他們二人站在一起,看起來著實般配, 這幾日來愈見沉默的四師弟,也唇角帶笑了起來。

那日雲景出了大殿追他, 手還未碰到雲舒師弟的肩頭, 就被青越劍在手心劃出了道痕子。

雲景看著裴雲舒, 又看了眼新來的師弟, 垂下了眼。

師弟說他不喜外人碰, 但分明此刻,這個新來師弟的手就掛在了師弟的腰間。

是不喜外人碰, 還是不喜他碰?

*

收徒大會一結束,裴雲舒便跟著師兄三人帶著燭尤往山下去了。

三師兄飛去了慶和城,在湖邊柳樹下挖出了幾壇酒, 帶著酒水回來時, 見著裴雲舒便笑著道:“那會我要挖酒給你喝, 誰知道後來……”

他說到一半,就猛然住了嘴,沉默了片刻,就轉身回屋拿出了酒碗。

他們在酒館的後院中,給了老板足夠的錢財,飯菜上的幹淨又快,裴雲舒聽到這半句話,心中暗暗記了下來,未去追問,拿起筷子,為燭尤夾了一筷子雞肉。

燭尤雲淡風輕地坐著,裝得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直到裴雲舒跟他說了句,“吃吧。”

他才動了筷,隻是拿著筷子的動作頗為笨拙。

三師兄拿來了酒碗,二師兄便端起酒壇,一碗碗地倒滿了酒水。

這酒也不知是三師兄何時釀的,清澈透亮,一泊泊剛一流出,濃香的酒味兒就飄滿了整個院中。

裴雲舒很少飲酒,待將酒拿到手中,淺淺嚐了一口,覺得不錯,又飲了一大口。

三師兄在一旁來不及阻止,哭笑不得,“師弟,我釀的酒後勁足得很,你可切莫貪杯。”

燭尤停下了筷子,也不吃肉了,他看著裴雲舒,眼中微微發亮,似乎在等著什麽。

果然,沒過一會兒,裴雲舒便怔怔看著酒碗,雙眼無神了起來。

他低頭看著酒碗,好似酒碗中有什麽好東西一樣,別人喊他,他好像也沒聽見,臉旁的黑發也垂到了酒碗裏麵。

大師兄最先發覺了他的不對,他走過來,欲攙扶起裴雲舒,但裴雲舒側頭看了他一眼。

他眼圈發紅,臉也是紅的,眼中迷茫,待看清眼前的人是誰的時候,就下意識地往身後一躲,躲進了燭尤的懷中。

大師兄沉默地看著他躲開,垂眸看了眼自己伸出來的雙手。

燭尤環著他,將裴雲舒臉側的黑發理好,聞了聞他唇間酒香,到底是沒在這一群師兄弟麵前親上他的唇。

“師弟,”大師兄,“你是不是喝醉了?”

裴雲舒不回答,他又往周邊看去,看到三師兄時一愣,看到二師兄時,更是渾身一抖,拉起燭尤的袖子就想往裏鑽進去,那副樣子,像是害怕到了極致。

二師兄不由自主起身,“雲舒?”

裴雲舒一僵,他愣愣看過去,雲城正不知怎麽了,就聽他道:“師兄,你為何要打斷我的腿?”

雲城愣住了。

“我何時……”他嗓子幹啞,“我何時打斷你的腿了。”

裴雲舒聽著這話,卻是開始不說話了。

他明明什麽東西都不記得,但這句問話,好像本身就不需要他記住一般,隨著本能,就能把這句話千百遍的問出來,好像他已經想要問出口幾十年一般。

甚至一說出口,眼淚就跟著莫名落了下來。

他哭是無聲,燭尤將他抱在懷中,懷中正好被裴雲舒填滿,袖口擦去裴雲舒臉上的淚,裴雲舒抬眼看著他,便轉身撲在了他的懷中,勾住了他的脖子。

“蛟蛟,”他的眼淚順著脖頸留下,無盡的委屈和絕望從崩潰中傾瀉而出,“蛟蛟。”

燭尤環住他,手放在他的腦後,“嗯。”

雲城看著這幕,心中升起一股介於荒謬和慌亂之中的感覺,他握緊了手,把那句話當成雲舒師弟醉酒後的胡話。用盡全力才扯出一抹平常的笑,朝著燭尤走進,想要從他懷中抱出裴雲舒,“師弟,到師兄懷裏來,莫要嚇到今日才來的小師弟。”

燭尤躲開了他的手。

裴雲舒從蛟龍的肩上抬起頭,他看著雲城,看著看著,便露出一個笑。

帶著討好和害怕,說話間還有一股子酒香,用著最柔軟的模樣,說著能把人千刀萬剮的話,“師兄,斷腿很痛的。”

“雲舒求求你,你不要再打斷我的腿了,好不好。”

雲城呼吸一滯。

*

夜風吹拂,明月懸掛空中。

“蛟蛟,”裴雲舒戳著燭尤的臉,隻覺得怎麽看怎麽歡喜,“喚我夫君。”

燭尤歪頭看著他,配合道:“夫君。”

裴雲舒頓時笑開,他捧著燭尤的臉,大大的在夫人唇上親了一口,“燭尤乖。”

燭尤表情冷靜,但妖紋卻瞬間浮現了出來,他品品唇上的酒香,道:“還要。”

他早已將師兄們遙遙甩開,空中隻有他和裴雲舒,裴雲舒喝醉之後當真好說話,夫人已經這麽說了,他便抱著燭尤的頭,一路親到了三天峰上的半山腰間。

燭尤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徑直從院中正在賞月的兩個狐狸旁穿過,抱著裴雲舒進入了臥房之間。

花月一身的毛發炸起,片刻後才回過神,知曉剛剛過去的是燭尤和雲舒美人之後,他扔下了啃到半截的雞肉,跑到臥房門前,利爪抓著房門,一聲聲嚎叫開來。

不能啊!保護元陽啊!

這隻蛟龍情動的味道,實在是太嚇狐了!雲舒美人怎麽能耐得住!

百裏戈慢條斯理吃完了手上的雞腿,又風卷殘雲地將剩下的幾隻雞給吃進了肚子裏,才優雅地擦過嘴角,走到了臥房門前。

“燭尤,”他好言相勸,“你既是做了雲舒的夫人,那就好好做你的夫人,切莫想著把夫君的事也給做了。若是被我知道你欺負了雲舒,便那些妖怪認你為王,我也是要造反一回的。”

房間裏丁零當啷地響著,瓷器摔落的聲音一個連著一個。

百裏戈沉吟,“你可還記得鎮妖塔中那頭老牛說的話?”

這話一出,房間裏霎時安靜了下來,房內,燭尤從**退開,解開床幔,將床裏頭衣衫半褪的裴雲舒給擋了個嚴實。

裴雲舒:“蛟蛟?”

燭尤逼得眼都紅了,他坐在一旁,沉悶地應了一聲。

裴雲舒隻覺得脖子被他啃得到處都疼,但他的眼皮實在是越來越重,最後輕輕一閉,就抱著被子睡了過去。

燭尤看了看自己,委屈得龍角都冒了出來,身上的血液,都快要沸騰起來了。

房門外,花月瞅著百裏戈,嘴裏叫個不停。

百裏戈深歎一口氣,“這倒是一個讓人唏噓不已的事情。”

花月又叫了一聲。

百裏戈搖了搖頭,“鎮妖塔中有個牛妖,這老牛有個相好,那一日,他情緒興奮之下,與相好翻雲覆雨時竟一時沒有忍住變成了原型……他原型著實天賦異稟,那個相好的,硬生生在**丟了命。”

更何況蛇、蛟、龍這幾族,若是論起天賦異稟,怕是沒人能好他們相比。

這要是……

百裏戈忍不住思索一番,不禁打了個寒顫。

那日老牛說完這個故事,燭尤便獨自縮在了角落,現在一提這事,果然停了下來。看來燭尤也是記得清清楚楚。

可龍這個東西本性就放浪不已,憋得了一時,又憋不了一世,若是沒有兩全之法,這遭罪的真不知是雲舒還是燭尤自己。

還是狐狸好,百裏戈唏噓不已,既不過大,但也不小,正好是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