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完)
“你好,塔矢君。你好,進藤君。我是安倍幽。”眼前的女子恰到好處地鞠了一躬,進藤光不由地站了起來,跟著回了一禮。抬起頭來才看清眼前的女子,一身繪著紫藤花樣的小紋和服,及腰的長發隻是略略地梳了,然後在發尾處用同色的發帶係上,全身散發著古典的氣息。想到古典二字,進藤光忍不住又側過頭去,瞄了一眼身旁那墨綠的影子。
三人坐定,市河小姐送了茶上來,疑惑地掃了一眼,但沒再問什麽,又退回櫃台處,在心裏暗暗歎氣,今天的氣氛真的很怪異呢,那個女孩是誰?
安倍幽手捧起茶杯,輕啜了一口,目光中攤放在棋盤上的棋譜和信紙上掃過。然後看向眼前的一金一綠:“你們,都知道藤原佐為吧。”這一句用的並非疑問的句式,而是肯定句。她並不打算繞著彎子說話,而且從眼前兩人清澈的目光看來,直言的效果應該是更好的。
這一句話就象是石子落進平靜的水麵,水花和漣漪都在一瞬間泛開。進藤光騰地站起身,手一伸就握住了安倍幽的胳膊:“佐為,你說佐為?你知道佐為,佐為現在在哪裏?他在這裏嗎?為什麽我看不到他,佐為,佐為?”進藤光的目光開始有些狂亂,不住地向安倍幽的身後掃視去。
塔矢亮一驚,急忙伸手握住進藤光的手腕:“光,你冷靜點,既然安倍小姐對我們這們說,自然也是知道藤原佐為是什麽‘人’,相信她會好好給我們一個解釋的。”塔矢亮的話音清泠如水,而且在‘人’字上重重地頓了一下,驚醒了進藤光。
進藤光這時才反應過來,然後查覺到塔矢亮正握住自己的手腕,一時間隻覺得一股滾燙的熱度正從手腕直傳入心底,不由怔怔地將視線收回,全落在塔矢亮那潔白細長卻有力的纖指上。注意到進藤光已經冷靜了下來,又發覺他視線的落處,塔矢亮緩緩地收回手,坐回位子上。進藤光發覺腕間一涼,輕輕地歎了口氣,也坐了回去。
安倍幽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眼前這一綠一金,兩人的互動間,她隱約覺察到了什麽,微微地皺起眉頭。“我姓安倍。”安倍幽似乎沒被剛才進藤光的無禮所打攪,仍是不緊不慢地說著,“我是平安時期陰陽師安倍晴明的後代,也繼承了他的陰陽術數。有一次在東京招式神的時候,不小心,咳,召到了一抹快要消散的靈魂。”
“那是佐為吧,是嗎?”
“是的,不過那個時候他已經快完全消失了。我隻好將他帶回京都,用了許多辦法才在不久之間將這個魂魄重新凝聚起來。”
聽到佐為的魂魄被重新凝好,進藤光不由地長長吐出一口氣,然後神色間變得鮮亮了起來。在一旁看著的塔矢亮雖然還結著眉頭,嘴角邊卻不由地勾出一抹淺淡的笑容。安倍幽始終在注意著兩人的神情,見此情形,心底咯噔一響,但又覺得自己仿佛越過了什麽阻礙,開始能夠看得出這一金一綠間糾纏得難以拆解的靈係。好,還是不好呢,安倍幽輕輕問著自己卻沒有答案,也許自己比起眼前的兩人也好不到哪去吧,身為陰陽師,卻愛上了一抹千年的幽靈。
輕咳兩聲,喚回失神的兩人,安倍幽繼續說道:“不過現在的佐為和從前不同,變得非常虛弱,本來我應該讓他留在京都休養才是,隻是他非吵著要來東京,因為你們。”這一回安倍幽望著塔矢亮和進藤光的視線有幾分淩厲,佐為為了來東京受了多大的罪,這隻有她才知道。
“為了我們?怎麽回事?”進藤光一臉無措地問道,忍不住又象往常遇到了難題那樣,帶著求救的目光看向塔矢亮。小狗般的注視將塔矢亮看得心中一暖。
“佐為看了你們最近的棋譜,真是一塌糊塗。他說,你們是不是已經開始討厭圍棋,不想下棋了。”埋怨著眼前的兩人,安倍幽故意將話往重裏說。
“當,當然不是。”
“那你們最近下的棋是怎麽回事,雖然我不懂圍棋,但佐為看了棋譜都會和我解釋的,他,很傷心。”
“對不起。”進藤光想起自己最近所下的棋,果然是一團混亂,不由地低下頭去。
“最近,是有些事困擾了我們。不過,這裏也不是說話的好地方,而且我想光也想先見見佐為的吧。”看著進藤光沮喪的樣子,塔矢亮還是忍不住開口為他打起圓場,而且同時也想起自己近日的棋,果然是亂得很,離了身邊的這抹光,自己居然連棋都下不好了,那麽分開還是正確的嗎?向來堅定不移的塔矢亮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
掃視了棋室中眾人匯聚來的目光,果然這裏很多事都不方便說呢。“我還是先帶你們去我家看看佐為吧,有些話或者由他來對你們說更合適一些。”安倍幽輕歎著說道。心底慢慢地泛起涼來,圍棋,自己果然和佐為身處與不同的世界,眼前的這兩人和他才有共同的話題吧。
收拾好桌上的棋譜和信紙,三人一起離開棋室。走到門口的時候,進藤光突然站定:“亮,這好象是我們第一次一起走出這扇門呢。”
“誰叫你每次都那麽容易生氣,然後就一頭衝了出去。”
“那是你要和我吵架的緣故,要不然我才不會跑呢?”
“我和你吵架,是你先開始吵的吧。”
“誰說的,明明是你。”
“是你才對。”
“就是你。”
“你們兩個,現在是要去看佐為還是繼續吵架?”
“我們沒在吵架。”“我們沒在吵架。”兩個聲音同時響起,然後互相對望著,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段時間的分離與痛苦在這一刻突然碎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