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若是沒有他,天界就無懼妖龍再現。

如此說法,江津無法接受,卻也不知從何辯起,愣住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不過是凡界一小人物,縱是天資好一些,也不過是上天眷顧。

江津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與妖龍扯上關係。

十萬年前、天界、炎神……這些離他何等遙遠的詞一股腦全堆在了他的麵前,令他手足無措。

寒聞風繼續道:“按照星盤軌跡,你的命星本應早就熄滅,可不知為何,它非但沒有湮滅,反倒愈發明亮,隱隱有些蓋過啟明星……你可知,就因你一顆異星,撬動的卻是整個三界的星盤?你雖本身不是妖,可你體內卻養著那條妖龍的龍脈,若妖龍從你體內奪回龍脈,便可掌握星辰之力,調度星盤,為禍三界……如此一算,你與妖,又有何異?或是說比妖更甚之。”

江津氣極,但也從這番話中悟明了一件事,他終於明白了淩道子臨走時為何要與說那番話——“星象意亂,與你有關,卻非你之過,你且按你的路子去走,至於會如何,到了那一步就知曉了”。

現在,已然到了“那一步”,是死是活?

他,江津,本早就該死了。

可他穿越進來,為了活下來,把靈境原本的軌跡全攪亂了,星盤自然也就亂了。

至於龍脈,他不懂,他也從未見識過自己體內的龍脈。寒聞風既然說有,那就暫且算是有罷。

“炎神彌留之際,餘留了一絲神魂飄**在天地之間,十萬年過去,他才聚齊三魂七魄,輪回重生,天界原想著等炎神歸位,便可由他前往龍骨山脈,煉化龍魂,以絕後患,可這一切,都因你命星的驟變給毀了。”寒聞風憤怒道,“你讓妖龍提前了一萬年重生於世,可偏偏寒燁此時修為尚淺,根本不可能歸位,一旦龍魂被妖龍的師尊放出來,讓他重回**,屆時一切都晚了。”

寒燁?

此話之意,是指寒燁就是那輪回重生的炎神?

江津不可置信望向寒燁,他看到,不管平日裏何等沉穩的寒燁,這一刻也慌亂了,身子往後偏移了兩步。

寒燁也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特殊的身份。

慌亂,代表著猶豫,代表他有過要放棄江津的念頭。

江津懂了,也就死心了,冷笑幾聲,道:“寒聞風,何必說那麽多廢話,你言下之意,不就是要我死,毀了妖龍的龍脈嗎?我於你而言,不過是螻蟻,半分抵抗之力也沒有,動手吧!”

死了,就可以糾正錯亂的軌跡。死了,寒燁就可以登及仙位。死了,妖龍就無法禍害人間。

這聽起來,是多麽好的一樁生意,好處諸多,卻隻要死一個人。

江津求一死,不是為了什麽天地蒼生,也不是為了什麽匡扶正義,他沒有那等胸懷,也沒那等覺悟。

他想死,純粹是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已經沒什麽意義了。

他活著,就要背負禍害蒼生的罵名,他的家人也將跟著他受辱。

他身為人,卻是一條龍脈的“容器”,還要無端背負“妖”的罵名,這樣活著比死了還難受。

寒聞風施法,將江津吸了過去,再一把掐住江津的脖子,道:“妖子,你以為我不會殺你嗎?我讓你活著,不過是為了讓寒燁親自動手……你成了他的情障,唯有讓他親手送你入輪回,才能破他心障,斷他牽掛。”

言罷,寒聞風將劍遞給寒燁,道:“寒燁,你說過,你心向道,也唯有道,毀了妖龍的龍脈,我們才有戰勝妖龍的勝算……殺一人,救蒼生,這是大道,莫要讓小情小愛誤了大道,我希望你能想明白。”

寒燁舉起了劍,指著江津的眉心,遲遲不能下手。

猶豫,掙紮,懷疑,失望,江津第一次在這個男人臉上看到這麽多神情。

寒燁不動,江津卻動了,他往劍尖一靠,刺破皮膚,一顆紅色血珠順著江津的鼻尖滴落。

“寒燁,動手吧,我怨誰也怨不到你的頭上。”

隻那一刹那,寒燁臉上的神情忽變得堅毅,催使他體內最強的仙力,劃出一劍,劍氣淩銳。

可劍並未劃過江津的脖子,而是劃向了寒聞風。

他竟以自己微弱之力去抗拒先祖,抗拒上仙。

寒燁牽起江津的手,拉著江津以最快的速度遁離,隻留下一句:“那是你的道,我的道,不該如此。”這是說給寒聞風聽的。

那劍氣根本傷不了寒聞風,可偏偏,寒聞風就如此讓寒燁輕易將江津帶走了。

……

……

“寒燁,你這是做什麽?”江津欲掙脫寒燁的手,卻不得逞,又道,“你既然心存猶豫,又何必救我,可憐我嗎?你何不去取你的大道?”

“我猶豫,從不是猶豫救不救你。”寒燁應道,“我猶豫難決,是斷定不了寒聞風的話裏究竟有幾分是真,若是真,我去救蒼生,誰來護你周全?”

“那關於龍脈呢?你不想毀了它?”

“我一直都知曉你體內還有一道靈根,卻不知是龍脈……有人有意將它隱匿於你體內,你是受害者,這不是你的錯。”寒燁應道。

江津想起早上時母親說的話——“他是能護你周全的男人”,莫名心安。

那怕三界都說他是妖,隻要寒燁不說他是妖,他就不是妖。

“那我們現在去哪?”

“去龍骨山脈。”寒燁應道,“你不是讓我去追尋大道嗎?不管寒聞風所言虛實,事關蒼生,我們修行者就不能置身事外,我要去查個究竟。”

“你要深入龍穴?”

寒燁點點頭。

江津想了想,決定跟著寒燁一起去,畢竟此事因他而起,道:“我知道鎖住龍魂的洞府在何處,我與你一同去。”

江津循著那夜所作的怪異之夢,帶著寒燁一路來到了龍骨山脈的五爪山,兩人皆能感覺到此處靈氣濃鬱非凡。

中間又摻雜這邪氣。

江津一邊回憶夢境,一邊尋找洞穴,繞過幾塊巨石之後,終於找到傳送陣——那是一塊圓形的漆黑石盤。

“這便是傳送陣,在夢裏,我與師尊經由此傳送陣,進入了囚禁龍魂的洞府。”江津指著石盤說道。

事不宜遲,此時也沒那心思細細推敲對錯,兩人踏入了石盤當中。

石盤加速旋轉,果真將兩人傳送了進去。

進了鎖龍洞府,還未等江津緩過神來,他便聽到了一到熟悉的聲音:“哈哈,竟自己送上門來了,果真是我的好徒兒。”

江津定眼一看,眼前的白衣男子,不是範不啻又能是何人?

他懷裏抱著一男嬰,額上長著雙角,莫非就是寒聞風口中所說的那條提前一萬年降生的再世妖龍?

“來了也好,免得還要為師一頓好找,津兒,先過來看看你的師兄。”範不啻意指懷裏的男嬰,又道,“莫看他如今這般稚嫩,他可是早你十萬年拜入師門,你叫他一聲師兄不虧。”

範不啻語氣還是如以前一般慈愛,可在江津聽來,一切都變了味。

“師……”江津習慣性差些把“師尊”叫出口,又道,“範不啻,你便是妖龍的師尊?”

“妖龍?何為妖,何為神?天界那些東西,還是一如既往地狂妄,竟把我的瀧兒喚為妖。”範不啻不屑笑道,“若是十萬年前敗的是他們,如今被喚為妖的,是他們。不過都無所謂了,用不了許久,敢喚我瀧兒為妖的,都死光了。”

若非江津親眼看到、聽到,他如何也不能想到,十餘年來對他嗬護有加的師尊,竟是如此妖邪的一個人。

“你收我入連雲宗,僅僅是為了將龍脈植入我的身軀,替你的徒兒潤養龍脈?”江津追問道。

他的眼睛有些紅,被欺騙的感覺並不好受。

“自然不光是為了潤養龍脈,這十萬年間,被我植入了龍脈的人,前前後後不知多少,我若真隻是為了潤養龍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範不啻坦白道,臉上露出戲謔之意,“被我植入過龍脈的人,大多修為超凡,十之七八可飛升成仙,他們若是聽話,我便順了他們的意,取回龍脈後,讓他們順利成仙。他們若是不聽話,我便煉了他們,用這丹藥來滋補身子。”

“淩道子和寒聞風就是兩個最明顯的例子,一個順利成了雷仙,一個被煉得魂飛魄散。”範不啻得意道,“試想,天界那群狗東西,他們自以為挑到了最好的修行者來位列仙班,實際上有一半都是我通過龍脈送上去的傀儡,這聽起來,不覺得很有趣嗎?”

寒燁、江津皆是聽得身子一寒。

十萬年間,範不啻竟送了這麽多傀儡到天界,無怪十萬年間,天界竟從未尋到過範不啻的下落。

淩道子知曉了範不啻的秘密,不願同流合汙,忤逆了範不啻的意願,於是被煉化了。

此外,江津也終於明白寒聞風為何遲遲不對他下手了——寒聞風作為範不啻的傀儡,若沒有範不啻的命令,又豈敢殺江津?

這時,範不啻看向江津,語氣溫和,道:“現下到你了,津兒,你是想成仙,或是被煉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