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極陰之陣爆破帶來的反噬重創煉君,煉君已是強弩之末,此時功力不足平日裏一成,加之眼前三人修為皆在元嬰之上,是有備而來,他自然不戀戰。

江津看出煉君欲要逃走,心意一動,萬道冰淩齊發,速速擋住了煉君的去路。

與此同時,江津又操控體內的木係靈力,嘴中念道“無邊落木”,瞬時間,淡青色的靈力自江津體內狂湧而出,隻見無數的藤條拔地而起,連鉤帶刺,纏向煉君。

木係靈力攻擊性較弱,若是用於牽製,卻是了得。

煉君困於漫天青木之中,四處躍動,免於被纏住。

他雖隻剩一成功力,但畢竟高出江津兩層境界,又豈會將這等地級功法看在眼裏,欲要催動鬼火燃盡這些青木藤條。

煉君耗去僅剩的靈力,一坨灰色火焰自胸口噴出,而後膨脹成鋪天之火,像是千萬隻冤魂,徑直燃向阻擋他的藤木。

他以為,連陽魂都能煉化的鬼火,豈會燃不了這些枝枝條條?

可是下一息,出乎意料,一條粗壯的尖藤自鬼火之中竄出,一頭刺進了他的胸口,藤中的毒素鑽入他的骨血,破掉了他體表最後的屏障。

無需江津再去動手,煉君體表沒了屏障,他曾觸犯的天怒,應受的反噬當即洶湧而來,像是群蟻一般吞噬著他的身軀。

煉君死不瞑目,他的蜥蜴眼看著江津,不敢置信道:“鬼火燒不去的……難道你體內竟是半仙……”

可惜終究沒能將最後一個“根”字說出來,便被噬盡了。

一縷灰白的元神從煉君的殘軀中飄出,欲遁走。

“還想逃走。”蘇奕怒道,當即去抓那縷元神,憤憤道,“你等賊子不配再進輪回道,縱是淪為畜生也難洗罪惡,去死罷。”

隻見他身後展開一扇金翅,呼一下飛起,雙手掄起長錘,“嘭——”一聲巨響,蘇奕竟如此暴力直接地,硬生生用錘子將煉君的元神在空中錘爆了。

完完全全就是用萬頃的蠻力,而非靈力,錘爆了。

可能是這種方式,更能泄恨。

蘇奕落地,收回金翅,變回了平日裏的模樣,裙子雖有些撕裂,卻也還遮體,眼中噙著些許淚水,滋紅了眼。

這番柔弱模樣,誰能料到他方才是何等壯碩暴力。

“蘇師弟,你已兌現諾言,讓那賊子身形俱滅,縱是有殘魄遺留,到了地府也自會有鬼王處置他,寬慰些罷。”江津勸道。

“江師兄,莫勸了,我明白你的意思。”蘇奕把臉別過去,仍是沮喪,道,“縱是我殺了這賊子,可被他殘害的近五千名女修也回不來了,一想到如此,我便無法平息心頭之怒。”

江津才知,原來素日裏脾氣暴躁得不行的“大小姐”,是這般的善良單純。

又勸道:“天地輪回,自有法規,她們受了苦,進了輪回,或許下一世便會生於鼎盛之家,受盡寵愛,無有俗世之苦惑。”

其實,江津根本不懂天地法則,說這番話,也不過是覺得,或許能讓蘇奕好受一些。

對於無法改變之事,往好處想,是鹹魚們的生存之道。

果然,蘇一聽完,眼神中才多了些光亮。

……

而寒燁,自始至終都在一旁,並無出手的機會。

無他,用不著他出手而爾。

煉君和獨眼已身亡神滅,掩飾這座高台的幻境自然也就潰散了,寒燁輕易滅了那幾個隨行而來的賊子,自然不在話下。

就在此時,天上一道雷光劈下,不偏不倚,正好就劈在了黢黑的丹爐上,嚇了三人一跳。

丹爐爆破,高台崩塌,揚起漫天的塵灰,三人隻好結境,替昏迷的女修們擋住了飛石。

待到塵灰散去,坍塌的亂石之中,竟坐著一清秀少年郎,瞧著比江津還要年幼幾歲的模樣。

他座下有一火蓮,燃的正是烈日焰,至純至陽,可惜,隻堪堪剩幾株微弱的火苗,似乎就快熄滅。

那少年郎閉著雙眼,神色平靜。

可三人都能看得出,這少年郎所剩的時間不多了——他的魂已然似有似無,坐在那裏就像一道虛影,若是沒有火蓮護著,一陣風也能將他吹散。

被至陰的鬼火煉了半百年,還能彌留至今,已然難得。

少年郎緩緩睜開雙眼,張口,竟是一位老者的聲音,不徐不疾,道:“你終於來了。”

言語之際,不知為何江津身旁的寒燁、蘇奕均昏睡過去,江津心頭一緊,當即欲要拔劍。

“他們隻是睡了過去,做個夢便能醒來,我有幾句話想單獨與你講。”少年郎道,“年輕人,你過來,我的時間不多了。”

江津微微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走了過去。

若此人真想殺他,遠一點近一點並無區別。

少年郎舉手往北一指,道:“你看,極北那裏有顆星辰,它本該熄滅了,可它如今又亮了,且日後會越發耀眼。”

江津順著望過去,果然在極北之處,天際與大地交匯之處,孤零零地有顆星辰,光芒十分微弱,若不細看,根本無從發覺。

“你懂星辰星象嗎?”少年郎又問。

江津搖頭,道:“後輩並無涉獵。”

“不懂也無妨,隻要懂得一個法則便是了。”少年郎解釋道,“這漫天的星辰都遵循著自己的法則,何時升何時落,何時亮何時滅,自是不會變的,若是天下有了異象,影響了它們的法則,自然就會有細微的變化,此乃星象,故有觀星象知天下之變一說。”

少年又道:“可從古至今,星象之中,卻從未突然出現過重燃一顆星辰,星盤之上,不管這顆星升至何處,光亮幾何,都是異象,就若圍棋之上,動了一顆,全盤皆亂……年輕人,你聽明白了嗎?”

江津望著那顆星辰,出了神,聽得半知不解,仍是搖搖頭,道:“前輩可否明示。”

少年郎歎了一口氣,也是搖搖頭,道:“我若是再說,便是泄露天機了,更何況,我隻觀星象,卻不知你是誰……唯有你自己再想想罷。”

江津陷入沉思,本應滅了,又亮了?忽一下明白了些許,頓時寒毛炸起——他本來應是個死人了。

按書中所寫,他應該服下自己配製的毒物,靈田爆破,淪為廢物,而後被柳鶯鶯的情夫一刀劈成兩半,這才是他的歸宿。

可他現在活著。

他驀地跪下,求道:“星盤之下,亂星置入,可還有破解之道?還請前輩指路。”

事關生死。

少年郎道:“有,隻是我亦不知。”

片刻之後,少年郎又寬慰江津道:“你也無需有負擔,星象意亂,雖與你有關,卻非你之過,你且按你的路子走便是了,至於會如何,到了那一步就知曉了。”

“謝前輩指點。”

就在此刻,江津終也明白,異界之中,自己身為一個異數,想要活下去,豈會是輕易之事。

少年郎笑笑,這一笑,好似看破了許多,道:“我的時限將至,並無遺憾,唯有一事還彌結在心頭,無法釋然,你可否替我圓此心願?”

江津點頭。

“我身邊曾有一頭夢獸,與我一同修煉千年之長,隻可惜我們為一小事生了間隙,想想也是可笑,莫說讓他一步,我讓他一輩子又如何……年輕人,你若是見了他,可否替我與他道一聲,我從未怪罪過他,隻不過不善言辭罷了。”少年郎道。

又道:“時隔半百,他此時應該已經化為人形了罷,隻可惜,不能見到他長何模樣了。”

眼中雖有遺憾之色,卻又十分豁達,豁達的遺憾,在他眼中,竟是不矛盾的。

江津困惑,這前輩隻說讓他幫忙,卻不告訴他相關線索,讓他如何幫忙,隻好問道:“後輩愚鈍,冒昧問一句,前輩何人?我又該去往何處去尋您口中之……人?”

“我既將去往生,你我何必相識?”少年郎道,“至於他,你們必會相逢的,你身上有一絲他遺留的氣息,我聞得出來……不然我豈會與你廢這些口舌。”

夢獸?

一絲氣息?

江津想到了自己做的那個莫名其妙的夢,心道,莫非就是這個夢獸搞的鬼?

他正欲要再問些什麽,隻聞少年郎最後對他道了一句:“珍惜眼前人,莫走我舊路,勿見了,年輕人。”

言罷,火蓮之上最後一株火苗熄滅,少年郎沒了火蓮的守護,堪堪是一陣風,便把他吹散了。

可他是笑著去的。

江津朝天三跪拜,無論如何,此人算是與他有恩,叫他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道:“後輩必不負長輩所托。”

夢獸,他是必然要去尋到的。

江津起身,望著極北的那顆微弱星辰,心頭愁緒萬分——

他的出現究竟會有哪些變數?是好是壞?

那頭夢獸為何又要讓他做那樣一個夢?有何企圖?

“唉,竟比上一世還活得糊塗迷惘。”

江津走回寒燁的身邊,找了塊碎石坐下,看著熟睡在地上的寒燁,這是他第一次這般仔細端詳寒燁。

自言自語喃喃道:“我以為抱上你這根大腿便可一世無憂了,如今看來,倒是我想多了。”

言罷又長歎一聲。

忽聞:“津津不如抱得緊一些試試。”

這家夥竟然這麽快就醒了,方才說的話被他聽了去。

“你聽到了多少?”

“隻最後一句,足夠了。”

……

……

連雲宗,牌閣。

一枚玉牌“嘭”一聲碎裂,斷成兩瓣,墜落在地。